爲了學生能考出好成績,也爲了追黎娟能多一條理由,蘇世橫總算也變得上進了一些,只是和餘梅等人比起來,他依然差得遠。可這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個科任老師,搶佔時間本來就不如班主任們方便,在他看來,把握好課堂時間,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去教室時,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當初應該爭取去當班主任,當了班主任,搶佔時間就有理有據了。”可他馬上又搖頭否定,他知道自己喜歡清閒,即使當上班主任,也不太可能去搶時間,而且當班主任要處理一大堆繁雜瑣事,那些事絕不是他喜歡的,還是不當的好。
進了教室,蘇世橫驚奇地發現,所有學生居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在看書,有的在做題,雖然也有人無所事事,看着天花板發呆,但整間教室是很安靜的,學生彷彿還身處課堂,沒有人違反紀律,就連平時最調皮的那幾個,也只是偶爾扭扭身子。蘇世橫笑道:“你們今天怎麼這麼乖?不是下課了嗎?二十分鐘的大課間都不想休息?”
張青青微笑着解釋道:“不是,蘇老師,他們可想出去玩了,只是早自習的時候,謝老師說了,下週就要月考,從今天開始,我們班大課間都必須在教室裡複習,不準出教室,上廁所也要先給班長打報告,一旦不聽話,就會被班長記名字,交給謝老師處理。”
蘇世橫嘴角一揚,做恍然大悟狀,“噢……我說呢,原來是班主任發話了。也只有謝老師才能把你們收拾成這個樣了。”
謝倩容說:“這樣也好,要像平時那麼鬧騰,誰還複習得進去啊。”
蘇世橫說:“其實應該勞逸結合的,課間就是用來休息的,休息得不好,肯定也複習不好。”
最後排的馬敬農說:“蘇老師說得對,可惜啊,你不是我們的班主任。”
謝倩容回頭道:“你還好意思說,每次課間就屬於你們最瘋。”
馬敬農理直氣壯道:“怎麼?就許你們學霸好好學習,不許我們學渣好好玩嗎?自私。”
“你上學是來玩的嗎?玩也行,可不能影響我們學習吧。”
“我啥時候影響你們了,我哪次下課在教室裡玩了,我們都出去玩。”
蘇世橫笑道:“好了好了,別爭了,趕緊再複習一會兒。”
再過五分鐘才上課,蘇世橫沒有提前上課的習慣,他在過道里轉悠起來,巡視學生在複習哪一科。多數學生都在複習英語,這讓他很欣慰,畢竟馬上就上英語課了,要是這個時候學生還在複習語文或數學,那他可真有點難堪,甚至是失望了。他一時興起,笑道:“好好複習噢,一會兒我要抽查前幾周學過的知識點,要是答不上來,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幾個學生率先舉起了手,他們滿臉寫着自信,爭先恐後道:“蘇老師,先考我先考我。”
謝倩容卻從容不迫,她不舉手,只微笑道:“蘇老師,你必須先考我,我可要考第一名,你要給我查漏補缺,這可關係你的終身大事噢。”
蘇世橫又笑又惱,不做回答。
周圍同學都很八卦,紛紛問謝倩容:“什麼終身大事啊?”
謝倩容直勾勾地看着蘇世橫,欲言又止。
蘇世橫嚴肅道:“好了,都要上課了還開玩笑,趕緊複習,待會兒我要抽查。”
“我已經準備好了,你隨時抽。”謝倩容說。
蘇世橫原本計劃這節課講新課,但看到學生已經進入了複習狀態,他便改了主意。等上課鈴響起,他說:“我看你們對複習挺熱情的,今天我們就上一節複習課吧。我再給十分鐘,你們好好複習前面三個單元,等會兒我先抽查一些人,然後我再給你們梳理一下知識點。”多數學生複習得更認真了,他們都擔心答不上問題,被蘇老師罰抄寫;少數學生卻悠閒地翻起了書,甚至直接把書合上,坐等蘇老師提問了。
十分鐘後,蘇世橫叫停了複習,隨即,以謝倩容和張青青爲代表的尖子生們紛紛踊躍舉手,都想第一個回答問題。蘇世橫笑了笑,他心裡已有了打算,主動舉手的基本上是優生,肯定複習得很好,不用他過多關注;而沒有舉手的,可能也有幾個是害羞的優生,但大多數一定是學習困難戶,這些人才是他現在最應該關注的,抽查下他們,知道他們哪裡沒學好,也好及時補救;於是他說:“我今天先抽沒有舉手的。”話音剛落,尖子生們紛紛放下手來,學習困難戶們卻舉起手來,這真是個有趣的場面,蘇世橫和學生們都笑出了聲。
不抽查不知道,一抽查嚇一跳,那些學習困難戶,個個一問三不知,以他們現在的水平和狀態,去參加月考就是去丟人現眼。蘇世橫不禁暗自慶幸,“還好發現的早啊,還有一週時間,還能搶救搶救他們。”抽查了困難戶,蘇世橫又開始抽查優生,還好,優生沒讓他失望,個個都能舉一反三,和困難戶們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心態忽然平和了,一個班裡,有優生,也會有差生,這是正常現象,畢竟是一所鄉鎮學校,這裡的生源自然比不上當初他實習的帝都。
下課後,蘇世橫和朱笑又在走廊上相遇,他倆都是不拖堂的“好老師”。
蘇世橫感嘆道:“唉,我剛纔抽查了一下學生,好多人把前面學的都忘了,太恐怖了。”
朱笑笑道:“你抽的都是差生吧,每個班都一樣,你指望差生能記得多少,我都不敢抽他們。”
“話雖這麼說,但還是很恐怖啊。還好發現的早噢,要是直接讓他們去考試,那可真是……慘不忍睹。”
“對啊,發現了就好了,還有一整週,救一救還來得及。”
蘇世橫有些擔心,“來得及嗎?我一週才幾節課喲,這周不可能全給他們複習的,第四單元也要考,我還沒開始上。”
朱笑壞笑道:“要不,你也去搶搶時間?”
“我又不是班主任,搶時間不方便吧。”
“真的是不方便嗎?還是自己懶啊?”
“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啊?洛老師也只是科任老師噢,人家那搶時間搶得,把班主任都逼急了。”
“啊?”蘇世橫恍然大悟,“噢,對,我想起來了,有一次我在二樓辦公室午休,洛老師就在隔壁教室講課。嗐,她自己不午休也就算了,還不讓學生好好午休。”
“可不止那一次噢,她搶時間可厲害了。”朱笑四下看看,接着說:“去辦公室再說,這兒人多眼雜。”
進了辦公室,蘇世橫將自己的椅子拉到了朱笑座位旁邊,聽朱笑講起了洛老師的事蹟。
蘇世橫一直以爲,科任老師搶時間搶不過班主任,實際上,只要科任老師足夠“上進”,搶時間不過是小菜一碟,甚至還能比班主任搶得更多,初中部的勞模——洛老師就是其中表率。勞模的稱號真不是白封的,平常洛老師上課時,下課鈴剛響了一聲,她就已經到了教室,然後,她只給學生兩分鐘時間去上廁所,兩分鐘一過,她就立刻開始上課,一秒都不耽誤;下課更不用說了,她從來沒有準時下過課,如果學生運氣好,那她會在鈴聲再次響起之前主動離開,如果學生運氣不好,那她就會一直拖堂,直到下一節課的老師來了,禮貌地催她走了,她才露出微笑,依依不捨地走出教室。
朱笑怎麼會知道這些細節呢?原來是另一位數學老師告訴他的,不是他師父噢。那位數學老師和洛老師教同一個班,而且是那個班的班主任,每次她去上課時,洛老師都“賴”在教室裡,從不自覺離開,得她禮貌地“催”,禮貌地“趕”;更讓她難受的是,由於學生課間沒有休息,當她開始上課時,學生已經神經衰弱,很難找回學習狀態,課堂效果也就一言難盡了。不僅是她這個班主任受不了,其他科任老師也受不了,經常跟她反應,說洛老師太能搶時間了,需要她這個班主任去和洛老師好好交流一下。結果呢,交流是交流了,洛老師也總是答應得很爽快,說“下次一定注意”,但她“注意”不了幾天,就又會變回原樣,敬業到這種程度,連餘梅、章老師、謝老師都遠遠比不上,更別說蘇世橫和朱笑了。
蘇世橫肅然起敬,“佩服佩服,我知道她是勞模,但沒想到她能勞到這種程度,得要人‘請’她才願意離開教室,真的‘敬業’!”
朱笑呵呵一笑,“是啊,不僅敬業,心態還挺好。”
“怎麼說?”
“沒完沒了地佔時間,也不在意其他老師怎麼看她,心態能不好嗎?”
蘇世橫笑道:“或許人家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一心只想着提高學生成績。”
“要真是那樣,那她的思想覺悟可太高了,值得我們學習啊。”
蘇世橫擺擺手,“學習就算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累着。你說她那麼拼,身體抗得住嗎?”
“抗得住,人家每天都像打了雞血,精力充沛得很。”
“她應該四十多歲了吧。”
“嗯,我要是到了那個年紀,肯定等着退休了,不可能像她這樣。”
蘇世橫假正經道:“你看你,一點都不敬業,要向勞模看齊。”
朱笑往後縮了身子,仰視起了蘇世橫,忽然他壞笑道:“那你也要向勞模看齊啊,不是說沒有複習時間嗎?去搶,趕緊去搶,現在就衝到教室去,命令學生把英語書拿出來。”
蘇世橫忍不住大笑,“哈哈哈,我可是個懶人,那種事我是不會幹的。”
“那你還陰陽怪氣的。人與人總是有差別,我倆註定當不成勞模。”
“嗯,我頂多晚飯後去教室走一圈,輔導三五個學生,僅此而已了。”
“我也是,就讓勞模們去拼吧。下週就要月考,估計這周她們拼得更起勁。”
“你看啊,月考說是考察學生,現在看起來,倒像是在考察老師。”
“對啊,誰是勞模,誰是鹹魚,一目瞭然。”
今天早上,洛老師再一次展現出了勞模的風采,以那位班主任數學老師的話來說:“她又刷新了我對勞模的認知,這種‘敬業’程度,已經不像一個人了。”今天的早自習可是語文,洛老師居然早早地去了班上,她是教英語的,她去幹嘛,總不能指導學生複習語文吧。學生一看見她,便自覺拿出了英語書,儘管他們很不情願,但這已經是常事了。
語文老師本來心情很好,但她剛出辦公室,就聽見了學生讀單詞的聲音,她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知道,肯定是那個勞模又去了。進了教室,她便看見洛老師四處走動,又看見課桌上清一色是英語書,她頓時一肚子氣,學生望着她,眼神也是無辜。她本想開口趕人,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畢竟她和洛老師搭着班,關係搞僵了,對班級發展不好。
過了幾分鐘,洛老師終於看見了語文老師,她笑了笑,然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