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收假回來,蘇世橫、朱笑、楊立聚了一餐。
席間,楊立先問蘇世橫:“給你發了多少錢?”蘇世橫照實回答了他,雖然蘇世橫的工資比他高很多,但他並不感到驚訝,他知道蘇世橫有編制,每月初就會發當月的基本工資,比自己高很正常。他然後問朱笑:“給你發了多少錢?”朱笑也照實回答了他,他本以爲自己和朱笑都沒有編制,工資差距應該很小,結果朱笑的工資依然比他高很多,因爲朱笑當了班主任,而且和蘇世橫一樣八月就入了職。楊立這才發現,他們三個人中,自己年紀最大,工作經驗也最豐富,工資竟然拿的最少,這殘酷的現實讓他又氣又笑。
楊立感嘆道:“我太難了,這頓飯就你們請咯,我現在也是低收入人羣了。”
蘇世橫笑道:“沒問題,這頓我請,我掙得最多。”
朱笑說:“老楊,聽說你以前在私立學校,工資應該很高吧,怎麼會來這裡?”
楊立擺擺手道:“唉,別提了,在私立學校辛苦了三年,就想來公立學校享受下生活,結果生活是享受到了,工資卻低了,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朱笑笑道:“你知道就好,公立和私立本來就差得遠,來之前你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
蘇世橫說:“是啊,有得必有失,上個月我都沒怎麼在學校看到你,你肯定上完課就走了,過輕鬆日子,還想拿高工資,想得太美了你。”
楊立憨笑道:“那倒是,我比你倆輕鬆多了。”他止住笑容,又正兒八經道:“不過我這工資確實太少了,每個月還得還房貸,我必須想辦法再掙點錢。”
朱笑說:“簡單,去培訓機構兼個職,或者收學生補補課。”
蘇世橫詫異道:“那樣行嗎?不是說有政策,不許老師有償補課或者去培訓機構嗎?”
楊立笑道:“那是針對你們有編制的,我又沒有編制,不怕被他逮到,大不了再換個工作唄。”
朱笑點點頭,“對啊,沒有編制還是有好處的,不用受太多限制。不過下週就要月考了,你要不先把學生管緊點,等他們月考之後再去找兼職?”
楊立一臉不屑,“管緊點?怎麼纔算緊?像勞模那樣天天紮根在教室?在公立學校還那麼拼命,我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我反正不當勞模,順其自然就好,自己也輕鬆點。”
蘇世橫附和道:“嗯,我也覺得順其自然最好,天天守在教室她們不累嗎?她們不累學生還累嘞。”
朱笑說:“是啊,學生現在才十二、三歲,剛上初中就對他們那麼狠,他們的學習興趣怕是快被榨乾了。唉,希望他們上了高中還能對學習充滿熱情吧,否則可難辦了。”
楊立冷笑道:“勞模們都不操心,學校領導也不操心,你們操心幹嘛,閒的?”
“說得對,管好自己就行。來來來,吃菜吃菜。”朱笑說。
蘇世橫笑道:“話雖如此,但月考畢竟是一次考試,對學生確實應該比平時嚴格點。”
朱笑點點頭,“是啊,要考試的確該做做準備。我只是不喜歡她們天天都矗在班上,好像每天都有考試一樣,弄得學生神經衰弱。”
楊立說:“好了,不說那些了,今晚就好好吃一頓,明天也去督促學生複習備考吧。”
第二天,又到了工作日,下週月考的消息使章老師、謝老師、餘梅都像打了雞血,充滿了幹勁。她們一大早就到了學校,也不去辦公室放東西,就直接去了教室,儘管教室裡只有十多個學生,她們依然迫不及待地要求學生開始早讀,認真複習,努力備考,學生哪敢有二話。章老師和餘梅是英語老師,2、3班學生便自覺複習起了英語,背單詞短語,記課文語法;謝老師是生物老師,1班學生便自覺複習起了生物,背生物圈分類,記生態系統組成。不過,謝老師心裡很清楚,生物只是副科,沒有主科語數外重要(分值高),她可不能私心太重,今天早自習原本是語文,於是十分鐘後,她讓1班學生收了生物書,然後讓語文科代表帶領同學們開始複習語文。
雖說餘梅和蘇世橫、朱笑關係很好,平時都以姐弟或兄妹相稱,餘梅也常說自己和蘇世橫、朱笑是一類人,愛偷懶,喜歡清閒,喜歡享受,她也的確多次在上班時間和蘇世橫、朱笑溜出學校,甚至有次一個人直接溜回家,可當月考來臨時,她也變得勤奮了,變得像章老師、謝老師一個樣了。說到底,餘梅已經三十多歲了,算得上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她知道對待月考不能馬虎,因爲考試既能考察學生的學習情況,也能考察老師的教學情況,這是她來這所學校後的第一次月考,她希望學生表現得好一點,其實是希望自己表現得好一點,免得被領導“說三道四”。
當然了,凡事總有例外,同樣是身爲班主任,朱笑今早的表現可就和餘梅她們差遠了,當餘梅她們已經在教室裡督促學生複習備考時,朱笑竟然還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裡,你說可氣不可氣?他是這麼想的,課表上都安排好了,今天早自習是語文,那語文老師就一定會去班上,既然有老師守着學生,自己雖然是班主任,但不去好像也沒什麼影響,於是他就在家裡睡起了懶覺。他八點半才起牀,先悠哉悠哉地穿衣洗漱,然後騎自行車到了學校,儘管下週就要月考了,他仍然不慌不忙,他知道自己是班主任,有的是時間讓學生複習,也不急在這一個早自習。
衆所周知,在學校裡,一個班的課餘時間都是由班主任支配的,早晚自習之前,吃飯之後,甚至課間,班主任只要想去班上,就隨時能去班上,想安排學生幹嘛,就能找到時間安排學生幹嘛。除去課餘時間,還有音體美這一類“雞肋”課,班主任只要提前給相應老師打聲招呼,就能輕鬆佔有這些課,音樂和美術甚至不用提前打招呼,上課鈴一響,直接去教室就行了。因此,比起其他科任老師,班主任們有太多時間可以“組織”學生複習備考了,這也就是每次考試,班主任教哪一科、學生哪一科就考得最好的原因,我們稱它爲“班主任效應”。
朱笑是九點鐘到的學校,而蘇世橫呢,九點半到的,他倆纔是真正的一路人。當蘇世橫走進辦公室,朱笑壞笑道:“哎喲,不當班主任就是好,比我還來得晚。”蘇世橫卻故作正經道:“別瞎說,萬一我在二樓呢。”朱笑笑而不語,他知道那不可能。不過,蘇世橫不是班主任,今天早自習也不是英語,第一、二節正課仍然不是英語,所以他有資格來這麼晚,來得早,他只能在辦公室乾坐着,那有什麼用呢?頂多換來一個“愛崗敬業”的名聲,他可從來不在乎這種虛名,還不如在牀上多睡十分鐘更實在。
過了一會兒,第二節課下課了,謝倩容又來到了辦公室,因爲第三節就是英語課,她這位科代表又來幫蘇老師拿東西了。當她走到門口,看見蘇世橫在裡面,她就突然笑了起來;蘇世橫聽到笑聲,一回頭就看到了她。她輕快地走了過來,對蘇世橫說:“蘇老師,下週就要月考了噢,你準備好了嗎?”說着她眨了眨眼。
蘇世橫有點懵,“你問我?是你們去考試,你們纔要好好準備吧?”
謝倩容笑道:“我知道,考試是我的事,我肯定會好好準備的,但你的事,你可要自己準備好,別忘啦。”
蘇世橫越來越懵了,“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謝倩容並不着急回答,她擡起了頭,左右看了看,見辦公室裡只有朱笑和蘇世橫兩位老師,而朱老師又是蘇老師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她才毫不避諱地說:“追黎老師呀,你答應過我的,不許反悔。”
朱笑正在喝水,一聽到這句話就嗆了,他一邊咳嗽,一邊笑。
蘇世橫變得十分尷尬,他不僅沒有忘記這件事,反而記得很清楚,上次他和謝倩容約定過,只要謝倩容月考考到年級第一,他就去追黎娟。他本以爲謝倩容是個小姑娘,這種事只是隨便說說,過幾天就忘了,結果謝倩容人小鬼大,非但當了真,還當着朱笑的面把這事說了出來……現在,蘇世橫真想挖個洞鑽進去。
朱笑彷彿抓住了蘇世橫的小辮子,擠眉弄眼道:“什麼情況?這麼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蘇世橫白了朱笑一眼,又向謝倩容埋怨道:“你這個大嘴巴,那個約定是我倆之間的秘密,你怎麼能當着朱老師說呢?”
謝倩容見蘇世橫表情很嚴肅,便以爲蘇老師真生了氣,她撇撇嘴,低下了頭,樣子十分委屈,“噢,對不起蘇老師,平時你和朱老師走得很近,我覺得他不是外人,就直接……我不是故意的。”
朱笑打起了圓場,安慰謝倩容道:“別擔心,你的蘇老師沒生氣,他只是好面子,不想被我知道這回事而已。是不是啊?蘇老師?”
蘇世橫瞪了朱笑一眼,嘴角卻逐漸上揚,“就你話多。”
見蘇老師笑了,謝倩容也跟着笑了,她說:“那蘇老師,我就先回去複習咯,我一定考個年級第一給你。”
蘇世橫說:“行了,你可不是給我考,是給你自己考,記清楚了。拿上書,回教室吧。”
謝倩容拿起桌上的教材,又試探道:“那,蘇老師,那個約定,還算數嗎?”
蘇世橫又情不自禁地笑了,擺擺手輕聲道:“滾了滾了。”
等謝倩容出了辦公室,朱笑繼續調侃起了蘇世橫,“這下好了,本來學生就很貼心,平時都在幫你起鬨,造聲勢。現在發了工資,有了錢;又遇上了月考,科代表主動請纓,不惜努力考第一來激勵你。天時地利人和,你還等什麼?還不趕緊去追人家。”
蘇世橫想了半天,竟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朱笑,因爲朱笑說的,正符合他的心意。他原本就打算等發了工資就去追黎娟,現在工資發了,說明他能掙錢了,他也就不會像以前那麼自卑了,雖然第一筆工資用在談戀愛方面確實不算多,但有了第一筆,就有第二筆,第三筆和第四筆,他有編制,工作相對穩當,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會掙越來越多的錢。
蘇世橫微笑道:“行,等月考考完,我就追她,好吧?”
朱笑笑道:“對咯,這纔像個大老爺們,別畏畏縮縮的。好了,本班主任也要去督促學生複習備考了,雖說比不上小余她們勤奮上進,但臨時抱佛腳,我還是會一點的。”說着他拿起了數學練習冊,站了起來。
“嗯,我也要去。”蘇世橫也站了起來,“我也去給他們複習複習,月考嘛,要在年級上排名次,不是平時小測驗,希望他們都能考好點,考得好,大家都開心。”
朱笑又取笑道:“對了,你可要好好照顧下你的科代表,幫她考到年級第一,那時你就多了一個正當理由去追黎……小黎。”
蘇世橫面不改色道,“不禮貌,她比我們先來一年,應該比我們大,你得叫大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