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衣服的地方擠，賣書的地方吵。大部分都是小學生，一邊看書一邊討論。葉子初一腳踏進去，就覺得耳朵裡全是噪音。快步走到了高中區，音量方纔小了許多。
她漫不經心地瀏覽着一排排書架，耳邊時不時傳來其他人討論哪本書好的聲音，慢慢走着什麼都不想，反而漸漸心平氣和，直到……
“子初，這麼巧，你也來買書？”
她順着聲音擡頭，入眼的是沈念矣燦爛的笑容。她愣了一下，難以置信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也有這麼青春爛漫的時候。
“是啊，學長，真是湊巧。”她被沈念矣的一口白牙晃得失神，這稍微處理一下就可以拍牙膏廣告了吧。
“有什麼看中的嗎？”
“沒有，就是隨便逛逛。”
“這樣的話，我那兒還有些高一的教參，不嫌棄的話哪天給你？”
“不用啦，學長你現在高三，還是留着複習吧。”
“我們高三已經訂了一堆書了，哪裡還有時間去看以前的那些。”沈念矣低頭看着她的眼睛，“你就當是幫我個忙，節省一下書櫃的空間？”他的尾音帶着淡淡的疑問，明明是對她有好處的事，卻反過來拜託她答應。
葉子初頓時不安意思起來，趕緊說：“哪裡話，學長給我書，我感謝都還來不及呢！”
“既然想要謝謝我，不如陪我去那邊挑兩本書吧。”說完長腿一邁，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除了跟上，葉子初還真不知道該做什麼，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念矣，已經超出了她原有的認知。
沈念矣把她帶到了飲食美容區，葉子初遲疑地問：“學長，你打算買什麼書？”
“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家常菜的食譜就好。”
“家……家常菜？”
沈念矣像是才聽出她語氣裡的疑惑，“怎麼，你覺得不好？”
“不不不，家常菜好啊，我就喜歡吃家常菜。”她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眼前這個真的是十年後那個冷豔高貴的IT狂人沈念矣嗎？
“那就好。”沈念矣說得很慢，意有所指。不過葉子初明顯還沒緩過神來，自然聽不出別的內涵。
他不動聲色地和她保持着半個手臂的距離，不至於太親密而讓她迴避，又能把她包圍在他的氣息之下。上輩子他和她也一起來買過書，在她第一次產檢之後，買了幾本有關孕期胎教和保養的書。後來的孕期反應把她折騰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吃什麼吐什麼。那時候她只想吃些家常菜，可他不會，請來的阿姨做不出她要的味道。最後回了孃家，由葉爸葉媽親自照顧。
想到這裡，沈念矣心底黯然。葉子初回孃家之後，兩人相處的時間就更少了。她一直以爲孩子是個意外，又認定他對初戀念念不忘，有什麼事從來不會主動聯繫他，即使是產檢，她都表示如果工作忙她可以和葉爸葉媽一起去。
她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丈夫，她的心裡只有蕭墨硯，不管活着還是死了。而他也不敢告訴她他愛她，寧願讓她誤會他深愛着另一個女人。
他以爲只要自己默默愛着她就夠了，不是說所有愛情到最後都會變成親情嗎？結婚證上丈夫的名字是他，他們已經有了孩子，這一輩子她都只能是沈太太。可後來孩子沒了，她也走了，留下他一個人。
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後悔了，後悔爲什麼不告訴她自己的心意，不告訴她他的愛不比蕭墨硯少……蒼天垂憐，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這次，他絕對不會再讓屬於他的幸福從指縫中溜走。
葉子初看着沈念矣認真地選了兩本菜譜，然後付錢。收銀臺的女服務員偷偷瞄了他好幾眼，他也渾然不覺的樣子。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沈念矣轉頭詢問地看着她：“怎麼了？”
“學長，你這書買了是自己用嗎？”
沈念矣笑道，“當然啦，不然我買了當擺設麼？”
“你對做菜有興趣？”
“對，是不是覺得我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葉子初忙不迭地點頭，豈止是高大，簡直快要成豐碑了。上輩子他就對初戀張琅琅忠貞不二，哪怕女方是個渣。如果沒有那場醉酒，估計他可以一直爲張琅琅守節。
這輩子更厲害，小小年紀就開始學做菜，希望張琅琅不要再辜負了他。
“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沈念矣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心裡又涌現出那天聚餐時的怪異的感覺。那天葉子初對他並不是很感興趣，即使他也說了前世蕭墨硯說的話。而今天，她好像很肯定自己有女朋友。
“是我將來的女朋友吧，本人現在還是單身。”他面不改色，細細觀察葉子初的表情，沒有錯過她一瞬的驚訝和懊惱。
“啊，是我口誤，學長說得沒錯。”葉子初有點鬱悶，上輩子蕭墨硯介紹她認識表哥沈念矣的時候明明說他已經在和張琅琅交往了，難道是她記錯了？
“有帶手機吧？”
“有”，葉子初從口袋裡掏出來，沈念矣很順手地接過去，低頭按了幾下後還給她。
然後就聽見有點熟悉的純音樂響起，是沈念矣的手機。
“我剛剛用你的手機給我的手機打了個電話，記得保存。”他低着頭輸入，側臉在商場的燈光下英俊而美好。
葉子初不得不承認沈念矣長了一副好皮囊，和蕭墨硯那種鄰家陽光男孩的帥氣不同，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俊朗，說好聽點是穩重，說實際點是悶騷。
“你明天方便嗎？我們約個時間把書給你，早開始才能把基礎打好。”
“行啊，明天早上吧，下午太熱了不好出門。”她猶豫了一下，又開口說：“學長是一個人來逛商場，還是和家裡人一起來的？”
“自己來的，我爸媽都比較忙。”
葉子初早就料到會是這個回答，上輩子她和沈念矣的爸媽關係不錯，尤其是媽媽。沈念矣的媽媽和蕭墨硯的爸爸是親姐弟，他的爸爸和蕭墨硯的媽媽是親兄妹。因爲有這兩層關係在，連帶着她和沈念矣的父母也熟悉起來。沈家家大業大，是C市著名的“土著”之一。沈爸沈媽都從政，職位不是特別高，但手中實權不少。葉子初偶爾也會在電視上看見他們，通常還有她大伯一家。
“這樣啊，我和爸媽一起來的，我媽在樓上給我爸買衣服，我不想當電燈泡，就跑下來了了。”
沈念矣對葉子初主動和自己交談十分欣喜，“叔叔阿姨感情真好。”
她見沈念矣面部表情放鬆，假意埋怨道：“就是咯，有時候我還想他們給我生個弟弟或妹妹就好了，免得我老是落單。”語氣裡有着淡淡的嬌嗔，她頓了頓，“學長也是獨生子女嗎？”
“是啊，家裡只有我一個。”對於葉子初突如其來的親切和熟稔，沈念矣有些受寵若驚。
“那小時候豈不是也很無聊，像我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去表哥表姐他們家裡玩了。可是因爲年紀小，他們都很嫌棄我，不樂意帶我。”她很認真地說着，“你呢，是不是也一樣？”
終於繞到了她想問的重點，葉子初緊張地看着沈念矣，生怕他說出一句“我沒有表兄弟。”
“是的，我小時候也很喜歡去有小孩的親戚家玩。”
葉子初恨不得直接問出口，什麼親戚啊，是不是你表弟？深深吸了口氣，她壓下那份暴躁，“你們年齡差距大麼？”
“有個表姐大我五歲，其他的堂兄弟姐妹年齡都很接近，玩得最好的是我一個表……”說到這裡，沈念矣突然心生警惕，可已經騎虎難下了，“……弟。”
聞言葉子初大大鬆了口氣，幸好，幸好他還有個表弟。不過要怎麼問出表弟的名字呢？怎麼想都不大可能套出來，他倆現在完全不熟啊。她並不知道，沈念矣一直格外留心着她神情的變化。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但沈念矣的靈魂畢竟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是一個已經在社會上打拼數年的成功男人，他還是發現了些許不同。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有個念頭隱隱閃過腦海，只是沈念矣拒絕去相信那個可能。
“年齡接近真好，可以一起玩。”葉子初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前幾天的抑鬱一掃而空。爲了不讓沈念矣覺得奇怪，她很快就把話題扯開了。兩人邊走邊說，在樓梯處葉子初表示要上去找爸媽，沈念矣笑着道別。
他靜靜看着葉子初的背影，烏黑的頭髮鬆鬆綁成一個丸子，他至今記得它們從手中滑過的柔順的觸感。簡單的白色T恤，纖腰不盈一握。牛仔短褲下是一雙纖細筆直的長腿，他知道它們纏在腰上時有多讓人瘋狂。可現在他只覺得那褲子太短了，讓屬於他的白嫩暴露在世人的眼光之下。
不管那個猜想是否成立，葉子初這輩子只能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