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初坐在家裡的落地窗旁, 懶散地靠着沙發墊。葉爸葉媽出去買年貨了，她不想動，就表示要看家。
她用手指無聊地在玻璃窗上畫圈圈, 額, 挺乾淨的, 沒有灰。
這段時間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 哪怕不想承認, 她也不能否認和沈念矣有關。
說什麼認真，說什麼喜歡她，還不是她一找老師, 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麼想來，原先果然是自己拒絕得不夠徹底, 半推半就地和人家曖昧。
哎, 她怎麼就變成這樣一個三不”女人呢？不主動, 不拒絕，不負責。
還有蕭墨硯, 她有多久沒有想起他了？回憶剛知道自己重生時的心情，那時不是滿滿的都是蕭墨硯嗎？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想法從“我要找到蕭墨硯，跟他再續前緣。”變成“和沈念矣保持距離，否則就是沒三觀沒節操”？
受葉爸葉媽的影響, 她一直嚮往從一而終的愛情。上輩子蕭墨硯離開後, 她就沒想過再找別人。這輩子重活一次, 她第一個想到的也是蕭墨硯。
可偏偏冒出個沈念矣, 攪亂了一池春水。任何女生面對那樣一個優秀的男生, 都很難說不吧。她用倫理道德警告自己不要動心，在旁人看來就無法理解了。封琴多次問她爲什麼不肯接受沈念矣, 她除了說不喜歡就是沉默。
封琴又問爲什麼不喜歡呢？他長得帥，有能力，又死心塌地對你好，這樣一個男生你爲什麼不喜歡呢？
是啊，這樣的男生她爲什麼不喜歡呢？因爲他是蕭墨硯的表哥，因爲她立志要做一個專一的人。如果她接受了他，且不說是否違背了廣義的倫理，單是她自身的原則就不允許。
說要像父母一樣對感情忠貞，又怎麼可以喜歡上除了蕭墨硯的別人呢？
她每次只要想起這些，就覺得頭疼，乾脆不想了。優秀的沈念矣追了她將近一年時間，現在放棄了，是個正常人都會惋惜的吧。
於是她決定把自己的低落解釋爲失去一個條件良好的追求者的女性本能的惋惜，時間長了就會淡了。
嗯，葉子初自我安慰着，默默地擦去了她在玻璃上用手指畫出的痕跡。
溫差不大，“沈念矣”三個字很快就消失在空氣裡。
在家宅了一個星期，葉子初覺得自己恢復得挺好。葉媽卻看不下去了，深深擔心她會發黴。這不，一聽說她要和封琴出去玩，葉媽笑得樂不可支。又是幫忙挑衣服，又是不停給錢，還叮囑說：“放心玩，太晚了就叫你爸去接你，我們都不會早睡的。”
她滿頭黑線，這是一個花季少女的親媽應該說的話嗎？
封琴約她去新開張的一家漫畫屋逛逛，據說裡面不僅漫畫數量多，更新快，老闆更是個帥得不像個三次元的男生，活脫脫地就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
封琴一聽就鬧着要去圍觀，和葉子初提了好幾次她終於答應了。
兩個人進了漫畫屋，環境很好，有長排的沙發軟座可以供客人看書。
因爲在放假，又是下午，所以哪怕快過年了店裡人還是挺多的。
封琴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四周繞了一圈回來，很失望地說：“他們說老闆不在。”
葉子初忍不住笑出聲來，被封琴狠狠捏了臉以示懲罰。
兩個人對漫畫都不是特別感興趣，既然帥哥老闆不在，也就沒必要呆下去了。
大街上年味很足，葉子初深吸了一口氣，寒冷乾燥的空氣讓她精神一振，頓覺神清氣爽，一掃前一陣的鬱悶。
看來是應該多出來走走，她正想着，卻猛然瞥見正前方一家文具店門口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黑色風衣的緣故，她覺得他看上去瘦了很多，側臉的線條更加硬朗，感覺成熟穩重了不少，不再像個學生，和她記憶裡那個冷臉的沈念矣的形象漸漸重合。
她怔怔看了幾秒鐘，視線有些模糊，慌亂地低下頭，旁邊的封琴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順着目光望去，“咦”了一聲。
葉子初不等她把話說完，扯着她轉身就走。
封琴很識相地沒開口，等兩個人快步走到了另一條街，她藉着葉子初喘氣的空隙問：“剛纔那個是沈念矣學長？”
隔了四個月，她再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是他。”
“那你……”封琴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能說什麼。“沒事吧……”
“沒事”，葉子初笑笑，“就是覺得見面可能會尷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的是。”封琴打量着她的神情，見她不似僞裝，一顆心才放進肚子裡。“小葉子，我們去吃麻辣燙吧。”
化悲憤爲食慾嗎？她心裡有點發苦，“好啊，你帶路，我們好好吃一頓。”
封琴把葉子初領到一個有點偏僻的小巷，外頭看着不怎麼樣，想不到裡面別有洞天。
小巷呈喇叭狀，深處是各式各樣的大排檔，即使不是飯點，也照樣人聲鼎沸。
封琴見葉子初看得眼都直了，特自豪地說：“怎麼樣，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不是覺得我頭上有光圈啊？”
葉子初嗔笑着打了她一下，“趕緊找座位吧，我可不想站着吃。”
兩個人轉了一圈，只有一家還有空座，問題是座位旁邊坐着一羣二十多歲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青年。葉子初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心裡不免害怕和不安。
封琴也有些膽怯，但想想現在是大白天，這裡又有這麼多人，於是強壯着膽子拉着葉子初過去。
葉子初見封琴一個未成年都不怕，自己好歹多活了十年，未免也太膽小怕事了。於是，兩個明明都心懷恐懼的人還是在那個空座上坐了下來。
她們小聲地點餐，後來發現隔壁座的人壓根就沒注意到她們，慢慢也就放心了，等東西上桌了，她們一邊吃一邊開始說說笑笑起來。
所謂樂極生悲大概就是她們這樣的，兩個人聊天聊得正歡，突然感覺到頭上一片陰影。
擡頭一看，是兩個笑眯眯的男青年站在她們的座位邊上。
葉子初心“咯噔”一跳，她輕聲問道：“請問有事嗎？”
拜託，千萬只是過來借醬油的……
其中一個剃着光頭的男子摸着下巴說：“小妹妹，哥哥們想叫你們一起過去玩。”他伸手指了指隔壁，那邊坐着的四五個男人配合地起鬨着。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葉子初還算鎮定，可封琴已經嚇得快要掉眼淚了。
她起身，擋在封琴面前，一隻手伸向背後。封琴幾乎是立刻抓得緊緊的，指間一片冰冷。
她身量高，基本和另一個挽着袖子，露出手臂上大片紋身的男子平視。
“不用了，我們已經吃好了，馬上就要走了。”對方毫不掩飾地打量着她，色眯眯的視線落在身上像蛇一樣滑膩噁心。
她咬牙忍着，把封琴拉起來，打算離開。
光頭男伸手攔住，“別啊，這麼不給哥倆面子，走……過去再吃點，天這麼冷，喝點酒暖暖身子。”
喝你妹，葉子初在心裡罵道，躲避着他的手。“那總得讓我們先過去把賬付了吧。”
彷彿看穿了她想要拖延時間，計劃逃跑的打算，紋身男不懷好意地說：“沒關係，記我們賬上。”他往老闆那邊揮揮手，“老闆，這兩個妞的錢不用算了，我們一起付。”
他們擋着葉子初和封琴，她只聽到老闆低低地“嗯”了一聲，心裡這纔開始真的有點恐懼起來。
“那怎麼好意思……”她面上不露聲色，插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悄悄摸到了手機。她的手機是夏普的翻蓋，她猶豫着是打110還是打給家裡。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一會兒陪哥們樂呵樂呵，什麼賬都抵了。”話裡露骨的暗示讓葉子初皺了皺眉，身後的封琴抖得很厲害。
電光火石之間，她還是選擇打給家裡。至於原因嘛，大概受黑幫電影影響太大，那些人永遠都是最晚到的。
她摸索到了通話鍵，中午的時候她打過電話給封琴家裡，所以應該再往下按幾下就是葉爸或者葉媽的電話了。
葉子初估摸着電話已經撥通了，現在就要想辦法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所在地。幸好是白天，時間並不緊張，只要拖得久一點就好。
“大白天的，巷子裡還有這麼多人，你們想幹什麼？”
“哈哈，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幹你們了。”他們倆像是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捧腹大笑。
這下葉子初真是忍不下去了，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人跟她說過這麼低俗下流的話。
“你們今天出門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光頭男愣了一下，“什麼藥？”
紋身男反應快一點，“媽的，臭娘們拐着彎罵我們有病呢！”他惡狠狠地瞪着葉子初，“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會不玩死你我跟你姓。”
“你覺得這裡這麼多人都是死的嗎？前面有張阿福的炸魚丸，魯記的大醬餅，旁邊還有陳媽的麻辣燙和李記的果子釀。吃東西的，賣東西的，他們難道會眼睜睜看着我們被欺負嗎？”她環顧了四周，把視線內所有能看見的店名都報了出來。
自家父母一定要給力啊，她快撐不下去了。
紋身男憐憫地看了一眼葉子初，搖搖頭，然後衝其他客人喊道，“這兩個妞是我們哥倆的女朋友，在鬧小脾氣呢！一會兒要是聲音大點，大家不要介意啊！”說完，示威般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