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的事情過去,營房熄了燈。擦槍回房,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想着明天的計劃,想着剛纔在客廳裡的情景。麻子沒死,也算他命大,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會是什麼。但不過怎樣,他沒有被我殺死,就是最好的結果了。說來也奇怪,不知不覺,我已經變成了一個自己都害怕的人爲了保證計劃成功,可以動起殺心,不惜殺掉一個,兩個。
老天或許是不忍心讓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所以才選擇讓麻子復活,寬慰我的靈魂。
“天老爺,別翻了行不行,我知道你睡不着。”黑幽幽的臥室裡,傳來唐胖子的說話聲。
看來我的輾轉反側打擾到了他的睡眠,我掀開被子,笑道:“怎麼,你也沒睡?平時你都是倒下牀,三秒就開始打鼾的。”
“今天不一樣。”我聽到牀那邊發出了響動,唐胖子好像下了牀。
“你還有心事不成?”我起腰看了一眼,發現唐胖子的巨大身軀果然走了過來。木地板被他的體重壓得發出聲響,唐胖子行至我身旁,然後坐到牀墊上來。他說:“剛纔他們都沒睡,不好說話。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過來,想問你。”
“問啊。”我動了動身子,雙手枕起頭,看向他的輪廓,“什麼事情想不過來,非得請教我?”
黑暗裡的唐胖子,沉默了一陣。
“今天龜麻子帶我們去了那個車站。”他說。
“嗯,我知道。”我答道,“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不,其實有發現。”唐胖子壓低了聲音。
“有發現?”我驚得坐了起來。
唐胖子按了按我的膝蓋,示意我小些動靜。他說:“當時掏垃圾桶的是我,他們的手電筒一照,我就看到一坨白色的東西。我沒在意,就一掌壓了下去”
“結果這一壓,我就感覺到不對勁。因爲我發現,手掌下的東西,是一坨口香糖。而且,明顯是剛吐出來的,還有口水,又軟又黏。但是我不想讓許老大知道,也不想害你啊,就沒說出來。所以,現在我想問你”唐胖子湊過頭來。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秘密?”他將聲音壓至最低。
唐胖子不是許崇勇,這一問,我立即就想好了回答。看來我已經是老油條了,有問題,我隨時都能扯出百十種謊言。我答道:“呀,看不出來你這胖子還挺細心啊,這都能發現。是這樣的,他把我帶出去後,我嘴裡嚼着口香糖,沒地方吐,就吐垃圾桶裡了啊。”
“你有那麼講文明?”
“這是習慣問題,小時候我還是三好學生呢。”
“好吧。”唐胖子說。但他的語氣和語義截然不同。
“你不相信我?”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唐胖子說。
“那你還說得那麼勉強。”
“不是,我只是覺得想不過來。”
“你不會真是學校那面的人吧?”他又問了一句。
“是啊,我不是跟你講過嗎?還準備給你相親呢。”雖然這句話以玩笑的口吻說出,但的確是我的心裡話。
“好吧,你是就是。如果你真的是,那胖哥只能說,你這個間諜做得很成功。”
我故意打了個哈欠,然後用膝蓋頂了他一下:“行了,死胖子,回去睡覺了,有問題,我明天再跟你解答,困了。”
唐胖子沒有被我驅走,他接話道:“你真能睡得着?明天就要動真格了!”
“動就動啊,有什麼睡不着的?”
“你殺過人?”
“沒有啊,我像殺過人的那種人嗎?”
“那就對了,明天就是出去殺人,你還睡得着?”
“好吧,那你不睡,就坐這裡,幫我守夜,免得你那鼾聲聽得我心煩。”
“我不想殺人,要不我倆明天裝病吧。”
“你真會開玩笑。”我說,“我問你,如果不把學校的男人都消滅掉,還怎麼給你相親呢?”
“我只是想談女朋友,知道嗎,是兩廂情願的戀愛,不是去搶老婆。”
我笑了一句:“哈,還兩廂情願呢,你自己都承認了,長那麼肥,沒有女孩兒會看上你的。只有搶老婆,纔是你唯一的出路。”
唐胖子沉默了一陣,說:“好啊,那我明天就出發,走遍中國,把那個你整天念想着的女孩兒抓來當老婆,我看你怎麼想。”
我無言以對。
唐胖子往我膝蓋上打了一羣:“算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本來想找你談心的,看不出發你竟然有這種骯髒的想法。祝你明天被打斷雙腿,下輩子半身不遂。”
看着唐胖子走離的身影,我苦笑着說:“好啊,那就祝你越長越肥,下輩子終生光棍。”
罵吧,我心說,使勁兒罵我吧,明晚這個時候,我就能向你,向老劉他們道歉了。謊言並不能打倒真相,是有了你們,我才扳回了一條命。
穿戴齊全,全副武裝,天矇矇亮,載着我們的兩輛軍用卡車,駛出了別墅區。留守在家的,就剩麻子一個人。路過車站時,我特地多看了一眼被搗翻在地的垃圾桶。車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昨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卡車拐來拐去,不知道要開往什麼地方。不久後,兩輛車分過道,開始向不同的地方駛離。老劉駕駛着卡車,許崇勇和我們一起坐在後座裡。二班的每個人都陰鬱着表情,也許是沒睡好,也許是緊張。
見狀,許崇勇就開始做心理工作了:“精神都提起來,等會兒聽我的安排行動。等會兒見到人了,我對他們開槍,你們就開槍,我要是沒開槍,你們也都別動。這一次做好了,以後就城就歸我們管,你們想要的東西,都可以有,一勞永逸。”
我們並沒有回答出響亮的“是”,只是緩緩的點頭。天色漸漸亮起,卡車還在道路上行駛着,埋伏的地點,不知道還有多遠。我撫了撫步槍,看了看身旁的面孔,心說計劃就要開始了。
“緊張嗎?”唐胖子看到我在看他,便問了一句。
他的頭很大,根本找不到合適的頭盔。但唐胖子堅持要戴上,所以頭盔凸在他的頭上,特別好笑。我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
“那個,昨晚我的話是說着玩的,你別真斷腿了。”他說。
“玩笑話你也那麼認真。”我幫他把頭盔移了移,看起來稍微正常了一點。
很快,卡車停了下來。我轉頭一看,果然看到卡車後邊兒有一條小石橋。這肯定就是許崇勇所說的埋伏地點萬壽橋。許崇勇站起身,往車尾走去。他拍着我們說:“出去了都站好,我去找好地點,你們再聽我的安排。”
跟着許崇勇,四個人也下了車。此時的天色已經放明,太陽就要升起,陽光就要破雲而出。下車一看,果然有一個大紅方頂的加油站,修在寬闊、空曠的馬路邊。加油站外,停着幾輛落滿了灰塵的汽車。前天下了一場雨,路面上現在都還有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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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坑倒映着碧藍的天空,這是一個神清氣爽的普通早晨。
雨水將這死城沖洗了一遍,配合起蘊在雲中的太陽,精神面貌好了許多。我笑眯眯的打量着周圍,因爲我的計劃就要成功了。
許崇勇一個人走向加油站,尋找埋伏地點。老劉就從駕駛室裡跳了下來,靠在車邊抽菸。而我呢,就和唐胖子站在車尾,左顧右盼着,期待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事物。
突然,停在加油站旁邊的一輛落滿灰塵的麪包車,引擎聲響,車燈亮起,同時鳴笛。我們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只見四塊車門齊刷刷的打開,一下鑽出來五六個人。我還沒看清他們舉起槍的時候,槍聲就響了。
“婁厲,趴下,有敵人!”說着唐胖子就轉過身,用他那一百九十斤的體重,撲在我身上,將我活生生的壓倒在地。倒地的過程中,我看到唐胖子現着驚恐表情的臉上,綻出了一朵血花。
槍聲壓倒了一片,唐胖子的身體,也把我壓倒了。背部傳來的不適,讓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幸好戴着頭盔,後腦纔沒有硬磕在地。倒地後,槍聲持續了半分鐘,就停下了。
眼睛閉起,感覺臉上溫熱一片,有什麼液體淌在了臉上。睜開眼,眼前是初醒的、碧藍的天空。我用手往臉上抹了一把,再伸手一看,血紅一片。垂下手,唐胖子的身軀死死的壓在我身上,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低了低頭,看了一眼右肩膀上的、唐胖子的頭。果然,一顆子彈,剛好從頭盔未能保護的部分,穿過他的腦袋,打爛了他的臉。
死胖子,都跟你說了,頭大了,戴上鋼盔也沒有用啊。
躺下頭,閉上眼,我心說,好了,學校的人,果然如期而至了。
耳邊響起了腳步聲,躺在地上的我,看到一個人,正端着槍,指着我靠近。我認出了他,這人吳林禹。
“婁厲?”他也認出了我。吳林禹鬆開了抵着槍托肩的肩膀,驚訝道:“我操,你怎麼在這兒?”
我閉上眼睛,吐了口氣,然後睜開。
吳林禹背好槍,回頭吼了一句:“槍放下,槍放下,這人是婁厲!”
艱難的推開唐胖子的身軀,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吳林禹還是有些不相信,他打量着我,繼續問道:“我操,我操,怎麼會是你?”
“蔣先明,你他媽不是說,婁厲去學校了嗎?”吳林禹吼了一句。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溫血,轉過頭,看向站在幾米外的熟悉面孔:蔣先明,羅叔,李澤慶,韓奕,還有一個忘記了姓名的人。
吳林禹走過來,按住我的肩,一直搖頭:“我操,差點就把你打死了!”
我沒理他,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他們。唐胖子的頭被打爛了,濃稠的血液,在地面緩緩擴散;牙籤身中數槍,軀幹被打成了篩子,他倒在地上,頭盔翻起,身體不住抽搐;黃英浩和胖子一樣,腦袋中槍,躺倒在地的他,臉上出現一個血窟窿,再也辨不清本來的面目。老劉和許崇勇,則在我視線以爲的地方。
如果不是唐胖子及時將我撲到,恐怕我也該永遠躺在這裡了。
看到這裡,我的身體開始顫抖,拳頭不知覺的捏緊。
“快看看,看看,你被打着沒!”吳林禹在我身上拍來拍去。
沉了一口氣,側過身,我用捏緊的拳頭,揮向吳林禹。他措不及防,直接連人帶槍被我打翻在地。我怒瞪了他一眼,然後解下頭盔,扔向另一邊的蔣先明。
“蔣先明,我**!”扔出頭盔,我就咆哮着衝向蔣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