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不妙。
聽到他們的談話,我腦子裡“唰”的一聲,空白一片。只得動起步子,機械、快速的走進臥室,回到牀墊前。他們說的“辦”,是指什麼?要把我打一頓,還是另外的、我光是想象就覺得噁心的事情?空白的大腦,瞬間又跳出好多我幻想出的畫面。
我盯了一眼在牀上哼歌的唐胖子,心說這次麻煩了,儘管自己在這兒講文明守禮貌,但還是有刺兒頭主動找上門了。現在的我,孤立無援,他們三個人要作惡,我還真沒辦法。回頭望了一眼,三人果然是衝着我來的。努力平息着內心,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到了牀墊上。
剛坐下,三人就圍到了我面前,站立不動。我皺起額頭,擡頭望去,三人都在俯視着我。站中間的那人咧嘴笑了笑,對我擡了擡頭顱:“喂,小雞仔,別坐,站起來。”
說話這人,我不知道具體名字,只知道他的外號是龜麻子。老劉說過,一班的人有些亂,這個龜麻子,就是經常帶頭搗亂的那一個。一級降一級,嚴班長除了許崇勇,誰的話也不聽。而這個龜麻子,除了嚴班長,也是誰的話也不聽。
站在他旁邊的兩人,我完全就不認識,對他倆的印象,就是經常嘲弄我的人之二。
三人將我圍住後,唐胖子也停下了哼歌。三雙眼睛俯視而下,臥室裡寂靜無聲,一時間,大腦空白的我,不知道怎麼做纔好,只得定住腦袋,呆望着他們。麻子見我不理睬他的話,便用穿着軍靴的腳,踢了我一下。他那玩弄的眼神忽然變得兇狠,只聽他厲聲道:“耳朵聾了嗎?叫你站起來!”
說完他又踢了我的腳尖一下。這兩腳踢回了我的心神,我想一直坐着也不是個辦法,只好撐着牀墊,緩緩站起身來。三個人的身體都比較健壯,我是說,雖然他們不是蔣先明那種散打冠軍,但三雙手齊下,可以很輕鬆的制服住我。透過他們頸間的空隙,能看到唐胖子已經下了牀,正站在牀邊,面無表情的盯着這邊兒。
見到他,我突然很想對他呼救,讓他幫我一把。但我所瞭解的唐胖子,就是“趨利避害”的性格類型就跟馬路邊常有的圍觀路人一樣,懷着平靜的內心,靜觀事態發展,反正事情鬧得再大,也關我屁事。所以想了想,我還是忍住了喉嚨。
看回麻子,我剛想他們一句,不料他突然就閃過身,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肚子受力,裡邊兒的器官本能的收縮、痙攣,我也本能的向下彎腰,痛叫了一聲。麻子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衣領,將收腰抱腹的我拉了過去,他將嘴巴湊到我耳邊,咬齒道:“先警告你,不吼,也別叫,都按我說的來,我們就少打你幾拳。”
“懂?”他拽了拽我的衣領。
肚子被重擊後,喉管像是堵住了一塊橡皮,怎麼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吐着氣,捂着肚子,期盼內部的器官,能早點緩和過來。我瞪着麻子,想罵他幾句,都出不了口。
麻子摘下了我的作訓帽,然後鬆開衣領,將我推了回去。他揉着帽子,對我說:“現在,先跟我們走。”
“麻子,咱先說好,哥兩個是爲了滿足你的心願,纔來幫你的。等會兒他不聽話,給你扭出來什麼問題,可別怪我們啊。”站他左邊的那人,對麻子說。
“對,”右邊的那人也附和道,“你自己動作搞快,別讓許老大聽見了。還有,你知道我受不了你那些愛好,自己掖着點兒,別噁心到我了。”
聽完這段對話,我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他們要對我做什麼了。
“行,都行。只要事前打一頓,就好辦了。”麻子轉頭,對他們說,“所以要先把這雞仔弄出去才行。”
“走啊,出去,沒聽見嗎!”麻子伸出手,拽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拖走。鼻子猛出着氣,見他動手,我瞬間就忘掉了腹部的痛楚,立即動起手臂,擺脫他的手掌,然後踩上牀墊,往後退去。不行,我猛搖着頭,要是我跟他們出去了,這輩子屬於一個男人的尊嚴,那就全毀了。
麻子見我反抗,便跟着逼上前,指着我道:“我說了,你要是敢喊一聲,老子明天把你的老二切掉!”
我沒理會他的狠話,只顧猛搖着頭,往後退步,一路退到了牆角。退步之中,我看到牙籤走進了臥室。遺憾的是,他不是救命稻草,而是立即調頭,走了出去。
麻子丟下作訓帽,領着三人,踩過牀墊,也朝我靠了過來。看樣子,他們是準備硬拽我出去了。我左顧右盼,想找到周圍能夠穩住身體的物品,比如鐵護欄什麼的。遺憾的是,貼着花紋的牆紙上,只掛着一框水果油畫。
擠在牆角,我想起了剛纔麻子對我放的狠話。他放狠話的原因,一定是害怕我的叫喊,招來其他人。想到這裡,我也就沒猶豫,在喉嚨蓄好了力,準備喊破喉嚨,把老劉,或者是許崇勇叫來。我也不管他的威脅了,哪怕是殺了我,老子也要喊出來。如果這招不管用,那我就魚死網破,迎擊他們三人。
就算是犧牲在這裡,我也不肯讓他們在我身上做出齷齪的事情。如若他們真的得逞,那比死了還難受。
就在麻子拽住我的衣領、我的喉嚨也蓄好力量的時候,一隻帶着迷彩圖案粗大手臂,橫亙進視野,用力捏住了麻子的手。耳邊,立即傳來了唐胖子的質問聲:“你們幹什麼!”
手臂一出,渾厚的喊聲蓋過了扭拽的響動。我轉過頭,朝手臂的來源看去。唐胖子一手握住麻子的手臂,一手撐着麻子的胸膛,他眉頭皺起,滿臉歪橫,瞪着我對面的三個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唐胖子生氣。
謝天謝地,唐胖子良心發現。總算有人替我打抱不平了。
唐胖子的手微微發力,硬將麻子拽着我衣領的手,送了回去。他吼道:“是不是要人多欺負人少?”
說着,他按住麻子胸膛的那隻手,也用力一推,將麻子推了出去。唐胖子的力氣可不小,這一推,直接推了麻子一個趔趄,幸好他身邊的那兩個人伸手穩住了他,纔沒有受力倒地。見狀,麻子身旁的一個人,反問唐胖子道:“死胖子,你他媽找茬?”
麻子穩住身體後,捏緊了拳頭,但礙於胖子的身軀,只好咬緊了牙,按兵不動。有他站在我身邊,剛纔那股恐懼,即刻就消散了。
“我找茬?”胖子笑着指了指自己,“這裡是我的臥室,我的牀,還有我的朋友。你真是上吊也要脫褲子,竟然說我找茬?”
“告訴你們,要欺負他,要想把他拖出去,就必須先把我拖走。”唐胖子收回了笑容,側擋在我面前,“順便告訴你們一句,我可有一百九十斤。”
“一百九十斤。”麻子冷笑了一聲,“你長了一身豬肉,還很得意?”
“是啊,我很得意。你要是不服氣,我倆來打一場,就先讓你打十拳”我看不到唐胖子的表情,“你敢嗎?”
“你讓開,我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麻子恐嚇唐胖子道。
唐胖子喝笑了一身,寬肥的身軀再一橫,直接擋住了我的視野。他後腦的肥褶動來動去,只聽他道:“行啊,你們把我拖走了,我也當什麼沒瞧見。”
麻子知道自己不是唐胖子的對手,他當然沒那麼傻,去打上一架。麻子沉了口氣,知道他的計劃被唐胖子切斷了,只好提了提腰帶,說:“行,你牛逼。我說句良心話,以後在這小區裡,你可要小心點兒。”
“我就不小心,我走路還唱歌。”原來唐胖子鬥起嘴來,也是氣勢在身,口齒伶俐。
麻子最後瞪了我一眼,然後舔了舔脣角,就叫兩個人打道回府。這時,室外穿來了腳步聲。麻子三人剛走到臥室門口,許崇勇就帶人走了進來。許崇勇身上的軍官常服還未脫下,他揹着個手,很有氣勢的堵在門前。
嚴班長也跟了進來,依舊如同一個警衛員一般,護在許崇勇身旁。許崇勇看了看麻子幾個,又扭頭看向我和唐胖子。他清了清嗓子,問:“我聽說,這裡有人鬧事?”
牙籤貼着門框,小心翼翼的望屋裡探了一眼。原來他沒有視而不見,而是去通風報信了。老劉抽着煙,也擠進室裡。室外能聽見好多雙鞋底踏在木地板上,好像“解放軍”所有的人都來了。終於,我安全了。
許崇勇問完,麻子沒回答他,胖子沒回答他,我也沒回答他。只是麻子受不了許崇勇那凌厲的眼神,只見他撇了撇嘴,低下了頭。突然,嚴班長伸手一個巴掌,往麻子身上拍去。作訓帽被拍飛,嚴班長罵道:“你個死逑,老子就猜到是你!怎麼,老二翹了,想往自己人身上捅?”
“老子以爲你說着玩的,結果還他媽動真格了?”嚴班長說着又是一腳踢到麻子的屁股上,“你有把我放在眼裡嗎,給老子打報告了嗎,給許頭兒打報告了嗎?”
“還有你們兩個”嚴班長又對另兩個人說,“男人有**,我能理解,但是誰叫你們往男人身上瀉火?你們,他媽的,就不覺得噁心?更何況,更何況還是自己人,不怕染上艾滋病,毒死你們?”
三人低着頭,只能對嚴班長的訓斥表示沉默。麻子的帽子被扇飛,他也只能乖乖的揀起帽子,再乖乖戴上。看到這兒,我不由覺得暗爽。
嚴班長接着說:“這都什麼時候,還搞拉幫結派,給你們說過幾遍,對面的學校就有女人,有能力的話,就搶幾個回來,別他媽做些噁心人的事情!”
“夠了,都給我滾回去,別跑過來丟臉。”嚴班長扭頭看了一眼我和唐胖子,“老子回去再跟你們說。”
“下次再看到你們拉幫結派”說着嚴班長就把麻子推了出去。
許崇勇和老劉走過來,問了問情況。看到他們,我不免生出一陣小孩子般的委屈,想嚷喊着說出事情的所有經過,讓他們替我主持公道。但靠在牆角,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是唐胖子幫我解釋了一番。
經過昨晚的事情,在我這個臥底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異樣的感情,甚至轉換了之前的態度。尤其是對唐胖子。昨晚我問唐胖子,你幹嘛要幫我啊,就不怕惹到他們,以後來找你的麻煩?唐胖子笑眯眯的說,其實我在學校,從來沒打過架,甚至也被這樣欺負過。以前的我,哪裡敢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我看到他們圍着你,我就不舒服,你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來那天,我眼皮都跳呢,不幫你,我還幫誰?
“他們如果來找我麻煩,你再幫我就是了啊。”胖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嗯。”我垂下了目光。
說真的,我聽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面特別內疚。我本身,是肩負着任務,有目的性的來到這裡,表裡不一,或者說心懷鬼胎,根本沒想過要交什麼朋友,只想快點完成任務,回到學校,開始幸福快樂的生活。而這個憨厚的唐胖子,竟然把我這個戴着面具的人,當做了可以兩肋插刀的好朋友。
之前的幾天我總是想,收集好情報,串通葉局長,爭取早日把這些人消滅掉。
現在我又覺得,他們之中的有些人,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樣壞。至少,不應該全部消滅掉。如果有一天我撕下了面具,唐胖子一定會對我非常失望。
因爲擔心麻子來報復,所以老劉分配的站崗任務,讓我和唐胖子一起。他說,如果有什麼事情,用對講機通知他就行了。有唐胖子在,我安心了許多,一天過去,只和麻子那三個人打過幾次照面,沒發生什麼事情。
不過麻子幾個人的眼神,總是讓我猜不透。看到他們,我甚至都有些恐懼,擔心他們突然抽出鋼刀,往我肚子上捅來。
晚飯吃過,我照着昨天的法子,翻出了小區。來到車站的垃圾桶旁,我伸進手,在桶壁裡摸到了粘在口香糖上的紙條。從紙張的硬度來看,這肯定是蔣先明取走紙條後,留給我的“回訊”。
迅速回到小區,一切順利。走回臥室,我在唐胖子的哼歌中,展開了紙條:
我們考慮決定,最好的時機還未到,你繼續隱藏身份,聽從安排。
另外,秦姑娘發現你不見了,非常失落。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告訴了她。我相信她不會說的。小子,你既然能在那裡待過三四天,說明你做得很好,繼續保持,別露餡了。我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裡一趟,如果你有什麼要緊事,就寫上,沒有的話,就不用出來,免得被人發現。很快,咱們就能見上一面。
還有,你的朋友回來了,他非常想見你,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