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叔叔,他已經可憐的,你別傷害他了……” 樑捷捂着耳朵,看到張一帆的樣子,大叫了起來。小樑捷也是被咄咄逼人的齊驍給嚇到了。
樑風索性放下手裡的孩子,上前拉住齊驍,把人往自己懷裡拽。
“你冷靜點。”樑風的聲音很溫和,還是擔心的。
齊驍是根本不管樑風的勸阻,不停地掙扎着要去讓鬼徹底消失。“樑風,你他媽的別多管閒事,這人就是自己找死。”
齊驍用了最大的力氣掙開樑風,正要衝向張一帆,發現自己的衣角被樑捷抓住了。
“齊叔叔,別傷害他,你明明比他還難過,別傷害他……”小樑捷被齊驍嚇哭了,眼淚一直往外冒:“齊叔叔,你難過的話,我和爸爸,都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樑捷說完,突然“哇——”地大哭了起來,小孩子是敏感的,好像張一帆和齊驍心裡的那些悲傷,他都能感受得到似的,哭得那麼傷心。
“小捷……” 齊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嚇到孩子了,臉上流着血的樣子還很狼狽,轉身半跪着抱住了小樑捷,心疼得厲害:“對不起,我不該嚇你。”
“齊叔叔,他不是壞人。”
“嗯。”
“齊叔叔你也不是壞人。”
“嗯。”
“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歡這裡。”
“小捷,你和爸爸先回家好不好。我去幫他找想要見的人,然後再來找你玩。”齊驍見不得樑捷哭,但這個鬼不能留在這裡,江雲和周泰現在的情況都不好。
“不行,爸爸說齊叔叔如果又幫鬼實現願望會對身體不好的,所以,我們一起回家。”樑捷一直拽着齊驍的衣角要讓人和他一起回家。
齊驍看了看在房角的角落裡縮成一團發着抖的張一帆,又轉頭看了看安靜地站在門口很久沒有說話的江雲,最後眼神停在樑風的眼睛裡。
男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裡的意思是讓他跟着回家。
“呵呵,真有趣。”
說話的人是張一帆,他突然大笑了起來,身體劇烈地晃動,紅紅白白的東西,從他變形的腦袋裡流出來, “你看起來還挺幸福的嘛。”
他說話的對象是齊驍:“有個情人還帶着孩子,買一送一。我告訴你,最冷不過是人心,等他新鮮勁過去了,玩膩了一腳踹了你,我倒要看看你到時候可憐的模樣。”
齊驍聽着,眼神暗了暗,突然有了什麼想法:“張一帆,你想看我可憐的樣子嗎。這樣,你放過周泰和江雲,你和我走,我答應你幫你去找那個男人,若是找不到,你能看到我被拋棄後歇斯底里要死要活的樣子,也不吃虧。”
冷靜下來思考的齊驍意識到張一帆的情緒裡除了怨恨也會有嫉妒,每一個得不所願的人,都是看着別人的絕望和失敗而暗自療傷的。
“齊驍,你不用這樣,我和周泰都是欠你的……”在門口安靜着的江雲突然開口了,聲音是嘶啞的充滿了疲憊。
“周泰是喜歡你的。不然他不會和你生活這麼多年都由着你。他對我,只是良心上過不去,這麼多年了,我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他喜歡的那個人,老早就死了。”齊驍背對着江雲,話說得很平。
齊驍再一次接近張一帆,和他只有半米的距離,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他。“我用我的右手和江雲的換。”
在樑風和江雲的眼裡,齊驍只是蹲在我是的角落裡伸出一隻手輕輕地說着什麼。
只有樑捷看到了,那鬼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一點點地變成了一道白煙吸進了齊驍的袖管裡。
“江雲,看看你的手。”齊驍終於嘆了一口氣,站起身,開口問。
江雲把右手從兜裡拿了出來,拆開繃帶,吃驚地說:“青紫色消失了。”
他話一說完,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醫院看護打來的,周泰醒了。
齊驍瞭然地笑了笑,就要走。
樑風抱起樑捷,問道:“小捷,那鬼去哪裡了。”
“去了齊叔叔的手裡了。他好怕齊叔叔的,但是還是去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樑捷挺疑惑地說。
樑風皺着眉,抱着樑捷跟着齊驍離開了周泰的房子。看得出來那人是很討厭在這裡逗留。樑風並沒有經歷過感情上的波折,卻能感受得到過去和現在的齊驍的心裡都還是有疙瘩的。
齊驍要自己打車回家,樑風硬拽地把人拉進了自己的車裡。也沒有什麼話,開車回了城北。
樑捷一路上都不敢怎麼說話,因爲爸爸擺着臉開車,齊驍的臉色也不好。於是小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後座上,看看自己的手,又擡擡自己的腳,很是無趣。
“樑風,我要回魁元樓。”安靜了很久,齊驍發現車子一直往城北的方向去。
“和我們回去,明天我送你去找張一帆的老師。”
“不用了,那鬼在我身上,我怕對小捷不好。”
“齊驍,那鬼在你身上,若是你有什麼異樣需要有人看着你。“
“我沒事的。送我回魁元樓。”
齊驍堅持要回去上班。他看到樑風轉了方向盤,以爲那人是要往城西的方向開。樑風卻把車開到一棟公寓前,讓自己在車裡等,和樑捷一起進去了。
齊驍沒多想,只是在車裡發呆,自己的右手變得和江雲那時候一樣,烏青的黑,卻不痛。齊驍看了看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鬼比人重感情,爲了能見到心愛的人,連最恐懼的人都願意去接觸,那時候爲了見兒子的許飄和現在手上的張一帆,都是重感情的鬼。可能,人都是死去了才懂得珍惜那份在生前看得太輕的感情。
張一帆說得對,最涼的,還是人的心。
樑風沒多久就回來了。只有他一個人。
“小捷呢?”齊驍問。
“小捷先讓他爺爺照看幾天,我陪你把這件事解決了再來接他。”樑風沒看齊驍,轉頭倒車,開出了車庫。既然那人要回魁元樓,也就由着他。只是他放心不下,這種狀態下的齊驍,一個人。
“你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齊驍的臉上僵了僵,紅一陣,又白了一陣。然後很聽話地讓整個人都鬆了下來,靠在窗邊睡了過去。
這一天,是太長,也太累。
……
第二天,江雲和周泰都給齊驍打了電話,齊驍沒接,只是讓電話響着。
對那兩個人,曾經的怨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越來越淡,如今發自真心的,是希望那兩個人能好好地過下去。這麼多年過去了,受傷的人,背叛的人,犧牲的人,都被時間打磨得沒了脾氣,折騰不起,只想着,平平靜靜地活着,就好。
齊驍的手用紗布包了起來,自然是不能自己開車。
那個化學老師已經不在原來的那所中學任職了。張一帆自殺的事情,查出了真相,那個人是主動離職,學校裡都沒有留下他離職後去向的記錄。
樑風和齊驍又分頭找了好幾天,都是音訊全無。
樑風擔心齊驍的手,那人卻幾天了也不去醫院檢查,依舊每日白天睡覺,晚上上班,唯一的不同是,齊驍的右手入夜後會隱隱有着燒般的疼痛。可能是那鬼,見不到曾經的愛人,太失落。
那天晚上,齊驍在辦公室艱難地用左手打着文件,右手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張一帆,竟然自己從右手出來了。
那鬼就是變成的原來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在齊驍的辦公室裡飄着,看看齊驍又望望窗外,失望的情緒到處蔓延着。
齊驍看到鬼,打開抽屜拿出了白狗給他的那個丸子,掰了一半遞給張一帆。
“若是不想痛苦,就把這個吃下去。”齊驍的語氣很柔和,他知道張一帆的本質並不壞,很多時候,只是被矇蔽了心智,自己走不出那個死衚衕。
其實那個丸子齊驍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卻本能地覺得這丸子能救張一帆。
“好好地去投胎,重新來過。下輩子堅強點,別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男人,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齊驍友善地示意那鬼快點吃。
“我怕,下輩子還是會……”張一帆伸手接過,只是盯着丸子發呆。
“下輩子怎麼樣還不知道呢,明天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若能記住什麼,就把這輩子的勇敢記住。不是每個人都能勇敢地死去,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爲了心愛的人去接近害怕的人。這點我挺佩服你的。那天發生太多事,對你很兇,其實後來挺後悔的。你只是個孩子,和曾經的我很像,卻比我勇敢。”這番話說得真切,齊驍揚起一抹笑,帶着漂亮的酒窩。
他已經不記得當時的自己爲什麼想死而沒有死去。是因爲對死的恐懼,或者是因爲那時的自己還對生有着渴望,還會僥倖地期待着,未來,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張一帆看着齊驍,閉了閉眼睛,嚥下了那個丸子之前,輕輕地說了句:“謝謝你。”
齊驍看到那鬼原本殘破不不堪崩裂的腦袋一點點地恢復到生前的模樣,清秀的張一帆,是很好看的人。那人的眼神裡原本有的各種神采一點點消失,變得純粹。
那孩子朝着齊驍笑得很乾淨,很好看,擡起手揮了揮。
漸漸地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