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回過神來,偎在周逸辭肩頭小聲說,“心疼你這麼累。”
他笑出來,在我手指上吻了吻,“心疼我這樣的話誰都能說,關鍵看行動怎樣表達你心疼。”
我擡眸看他,他指了指自己脣角,我湊上去烙下一個冗長的深吻,他滿意嗯了聲,“以後說不如做,這是我們的家規,等文珀長大一點,也要求他嚴格按照家規執行。”
“怎麼執行,讓他喜歡哪個小姑娘,就上去捧着人家腦袋啃一口?”
周逸辭說,“這纔是我兒子。”
我被他氣笑,“你兒子我教,我纔不會讓他什麼都學你,無恥行徑堅決杜絕,這點絕不能像他爸爸。”
“不無恥枉爲男人,女人在牀上總那麼矜持,男人也做謙謙君子,豈不是都成了柏拉圖。”
他說完握住我的手,“其實女人也都渴望那樣的事,可面子拉不下來,就等男人主動,等到時間久了,再沒有什麼好隱瞞避諱,女人就會把男人榨乾,夜夜笙歌。”
我冷冷一笑,“周總經驗豐富。”
他一本正經,“我也僅僅是書面經驗,實戰極少。”
他說完自己悶笑出來。
吳助理在十字路口等燈時,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在接聽過程中沒怎麼開口,一直是對方在說,他掛斷後恰好紅燈變綠,他一邊緩慢駛入車隊一邊告訴周逸辭,“賈股東正在穆氏,下個月的內部大選定了時間,二十五號。所有持股股東和中級以上高層都會出席。”
周逸辭剛和馬德祿分開,在席間馬德祿對具體時間和流程完全沒提,只粗略提到了月底的會議,可他分明是現在穆氏的領頭羊,掌控了除最大決策以外的一切權力,他不瞭解的絕不會敲定。
周逸辭有些愕然,“什麼時候確定的。”
吳助理說,“昨天傍晚,今早剛剛確定了與會流程,由林副總主持。”
周逸辭抿脣不語,他眯着眼睛,瞳孔內精光四溢,“不是馬德祿來主持嗎。”
“這倒沒說,現在掌握到的是林副總。”
吳助理頓了頓,“馬德祿不是也有狼子野心要競選嗎?”
“他只有十五的股份,拿什麼競選。”
“穆總也只有十五,股份不能完全決定結果,您持股的確略勝一籌,但穆總是長子,這麼多年都在穆氏佔據一席之地,他雖然不算公司內部人,可您父親有任何缺席都是由他來代班,在公司裡的知名度和業績要勝過您,至於馬德祿作爲老臣,威望更不用提。而且我們這邊非常不利的是遺囑劃分穆總很清楚,他到現在也沒有將程小姐供出來,很有可能在大選當天做最後翻盤,我們還是謹慎爲好,如果有可能…”
吳助理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能夠讓程小姐書寫一份股份轉贈書,我們就萬無一失了。”
周逸辭沒說話,他眼眸垂着,車內寂靜得詭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我開口,看我的意圖。
我裝作沒聽見,也不躲閃,笑吟吟看着吳助理。
他被我盯得發毛,周逸辭又問,“怎樣書寫這個轉贈書能不引發異議。”
“程小姐得老爺喜愛,拿到龐大遺產,可她自知是一介女流,名義上也僅僅是穆宅的姨太太,並沒有大太太名正言順的繼承權,更沒有您和穆總在商業方面的能力和人脈,恐怕招惹風波。她打算安靜生活,不想參與進入男人的領域,所以選擇了她認爲最有可能將穆氏發展壯大且深受老爺器重的您,來接替她手上全部股份,掌管穆氏大局,這樣所有人都不會有異議,也不能怎樣。”
周逸辭嗯了聲,“主意不錯。”
他說完後低頭看我,我明白他的意圖,他直接開口提顯得利用我對我別有用心,借吳助理口說及,觀察我態度,我過於抗拒,他按下不提,我猶豫不決他再說服我,只要我簽下這份轉贈書,他後腳就會絞殺林副總,將穆津
霖一黨完全趕盡殺絕,再肅清不知天高地厚的賈股東,馬德祿威脅太大,同時根基又深,只能設計慢慢玩兒死。
吳助理在他身邊受器重一定有過人之處,但他絕不是能左右周逸辭思想的人,他口中那番話都是周逸辭授意過,用來給我提個醒,與其讓股份懸空漂浮不能落在實處,也回不到我手上,不如順水推舟給他,黏合我們之間的感情,他是文珀父親,是我事實上的男人,我折騰了這麼久,也該歇一歇,以後想要好生活,依靠他最實際。
我沒等周逸辭張嘴,直接冷冷質問吳助理,“吳助理的意思,我作爲一介女流就只能退居幕後,玩不贏你們男人的東西?”
吳助理一怔,他本能否認,我又問他那是什麼。
他捏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顯得無措。
我繼續說,“股份本來就是我的,我想不想贈,外人無權置喙決定。吳助理與其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不如琢磨怎麼拉攏股東高層,想要中途接手一個龐大的企業,沒有人脈和支持者再多股份也行不通。何況你主子本來就拿到了股份,還要我怎樣扶持。你自以爲在幫他,可逸辭並不想這樣,他有能力和手腕擺平這一切,還需要藉助我一個區區女人的力量嗎。”
吳助理不說話悶頭開車,周逸辭面無表情,車廂內驟然陷入沉默。
這是一份死寂的,各懷鬼胎的,相對無言的沉默。
周逸辭不是聽不出來我不打算幫助他,我用他的能力做擋箭牌,既讚美了他還讓他沒法開口,他恐怕會防備我,接下來再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謹慎,不能踩入他試探我忠心的坑裡。
現在已經月底,再有二十多天就是股東大會,這樣緊迫的時間讓我坐立不安,大選臨近每天都可能發生變數,很多事不敲定皆有反悔的可能。
周逸辭比穆津霖持股份額多了一倍半,即使穆津霖再有逆天計謀,相差這麼多的數據,不背水一戰很難扭轉過來,我必須在大選之前爲他爭取到更多,最大程度削減周逸辭的勢力。
我堅決扶持穆津霖上位的關鍵,一是爲了給自己留條最好的退路,二是爲了斬斷周逸辭更大宏圖的一角,讓他的版圖與帝國是殘缺的,是有軟肋的。
他只有被其他人壓制住,得到一個權勢上的平衡,而不是獨霸的狀態,纔不至於在所向披靡中喪心病狂,成爲一頭野獸,泯滅感情與道德中的人性。
穆錫海,白宏武,以及所有在仕途中栽了跟頭落馬的人,都是一步步魔化,而並非最初就這麼涼薄瘋狂。
男人成功分爲很多階段,站在金字塔尖端很容易進入迷幻璀璨的歧途,左是天堂,右是地獄,在衆人俯首稱臣的高處,誰也不敢指責他,都一味聽從和奉承,他吞噬打壓殺人如麻,仍舊得不到半點震懾與控制,他做什麼都是對的,居功自傲猖狂自負,無情無義殘忍暴戾,視一切爲草芥。
而昏庸無道的君王就是這麼形成,最終葬送了自己。
按照他的脾氣,一旦他的範圍內沒有了對手,周逸辭便會蛻變爲魔,誰也降服不住他,他不斷的進攻不斷的屠殺不斷的掠奪,最後兄弟相殘兩敗俱傷。
他還不知道穆津霖身後支撐着如此龐大的勢力,穆津霖一旦使出,周逸辭會否平安脫身都不得而知。
誰能幹得過磐虎堂的人,那都是一羣殺人喝血的亡命徒。
我要周逸辭眉眼溫潤歲月長流,我要他疼愛孩子優雅生活,我更渴望他是我的,他能夠只滿足於我和文珀三個人的家。
而不曾將自己逼入一個權勢與慾望的死角變得面目全非,衆矢之的。
何況我也有私心,我憎恨周逸辭。
恨他的自私冷落,恨他的麻木不仁,恨他的欺瞞背叛,更恨他的無動於衷。
可我也感激仰慕過他,深愛忠誠過他。
總之我對他的感情非常複雜。
我
爲他生了文珀,他那麼愛文珀,他也認同我是文珀的母親。
爲什麼我還得不到周太太的位置。
我知道這個位置有多少阻礙橫亙着,對於別的女人它只是周逸辭答應與否,對於我還埋着世俗倫理的鴻溝。
可這世上難道不該有這樣一種感情嗎,男人不顧一切要給予,就像穆津霖對我,他並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指指點點,他要就是要,他愛就是愛,他不會爲一己私利而委屈他愛的女人。
爲什麼周逸辭做不到。
我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給。
我千辛萬苦爬到這一步,竟還抵不過他心中那些權與利。
賈股東對金娜的無情,何嘗不是周逸辭在厭倦後對我的抉擇。
穆津霖告訴我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做一輩子私生子,他會逐漸的滲透,逐漸的讓我認命,讓我爲了文珀的將來和前途,忍痛割愛。
我不知道周逸辭是怎樣想的,我只知道親眼所見不會欺騙我。
金娜曾經在男人面前比我得意,她的下場又如何。
沒有婚姻保障的愛情,像一張脆弱的紙般不堪一擊哭訴無門。
文珀的降生,改變了我對周逸辭對現在的生活那份逆來順受溫柔苦等的念頭。
所以我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的愛和殺,對他的掌控與算計。
我一面跟從,又一面詆譭。
一面想要他好,一面看不得他好。
歸根究底我沒有從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我殘存着一口怨氣和一口怒氣拼命讓自己強大,想要在萬不得已時擺脫他的囚籠。
我不明白我哪裡比不過樑禾依,我沒有她的家世,可我有想法設法掌控一切的城府。
我希望周逸辭看到我如何在男人的天下獨當一面,傾覆所有,我希望他後悔,後悔他從沒有看透過我,後悔他輕視了我,原本可以走的捷徑非要繞成一條崎嶇的山路,最後還是一場空。
有時候我想,如果他不是周逸辭,又該多好。
可他如果不是,我們也根本不會相遇。
很多事冥冥之中註定,因果早已埋下。
蒼天不會贈予誰兩全其美,只會狼狽不堪,靠自己拼出一條路。
風平浪靜兩天後,馬德祿那邊仍舊悄無聲息,周逸辭每天都非常忙碌,應酬着船廠的客戶與穆氏股東高層,下了一張酒桌又上了另外一張,消息進度封鎖很緊。
我實在忍得煎熬,這種坐以待斃把每分每秒都浪費掉,我打算再去拜訪馬伕人探探口風,到底是從她這裡壓下了還是馬德祿沒有聽她勸告另有想法,再籌謀下一步棋。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馬伕人竟然親自來找我,她本人沒有進宅院,而是派一名眼生的司機進來請我出去,我跟着他走出庭院,對面街道的灌木叢旁停泊着一輛黑色吉普車,車門緊閉,車窗也很嚴實,看不到裡面半點景象。
司機朝我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我走過去,他回頭看了眼,確定公寓內沒有人留意這邊才把車門拉開,司機的神秘兮兮讓我意識到事情很特殊,我全神貫注盯着隨車門拉開而顯露出的人形輪廓,當我看清馬德祿那張臉時,整個人一怔。
“馬股東?”
我像被雷劈了,猛然回過神,不管是他還是馬伕人,都不該知道我在周逸辭的住所,更不該胸有成竹找過來,這是不是證明對於我們的私情也全都掌控了?
我腳下遲疑,他微笑了一下,讓出靠近車門的座位,“有這個榮幸請三太太聊聊嗎。”
我咬了下嘴脣,故作鎮定說,“馬股東是周逸辭的人,沒必要找我聊,我也是路過這邊找他商量錫海一週年祭祀的事,我也該走了。”
我說完推開那名司機做出離開的樣子,他在我背後低聲叫住我,“三太太還是上車來聊聊,也不枉費你對我內人下得那番功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