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還留意到自己的屋子裡燒了炭盆,應該是早早地燒上了,屋子裡暖和極了。
她這幾日都住在醫館中,不出意外今晚也是。
他就因爲她要在這間屋子和他說幾句話就特地將炭盆燒上了嗎?
他是擔心她冷嗎?
雖然以顧嬌如今的身體並不怕冷,但她的脣角依舊抑制不住地翹了起來。
蕭珩調完燈芯轉過身來,猝不及防地看見她兩手托腮衝着自己發花癡的樣子。
蕭珩:“……”
蕭珩一臉鎮定地在顧嬌對面坐下。
顧嬌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你要和我說什麼?”
蕭珩自動忽略她炙熱的目光,正色道:“莫千雪的事。”
顧嬌哦了一一聲:“你怎麼知道莫千雪?”她可不記得自己給他介紹過莫千雪的身份。
蕭珩說淡道:“一個住進了我娘子房中的病人,我能不關心一二嗎?”
顧嬌眨眨眼,兩隻手都托住了自己的腮幫子:“你吃醋啦?”
“沒有。”蕭珩矢口否認。
天天和你睡!
顧嬌彎了彎脣角,站起身來,隔着桌子傾過身子,瞬間將自己的臉湊到他的面前。
這個距離,能夠看清他微微顫動的濃長睫羽,也能夠聽到他因自己突然起來的靠近而變得緊張的呼吸。
蕭珩在衙門裡臉皮厚的很,然而在親近的人尤其是在顧嬌面前,總是很容易害羞。
他垂眸避開她的視線,卻避不開她誘人的氣息,她其實什麼也沒做,然而就是會勾得人心猿意馬。
啵唧!
顧嬌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蕭珩的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朝顧嬌看去,咫尺之距,他對上了她炙熱的目光。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擊中,心跳都漏了一拍。
“相公吃醋的樣子,真好看。”
她說罷,脣角微彎地坐了回去。
蕭珩的臉頰滾燙,被她親過的地方更是如同火燒一般。
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有過比這更親密的舉動,然而不知爲何,這一枚猝不及防的輕吻,也仍是撩撥得他險些難以自控。
他差點忘記他剛剛說到哪兒了!
蕭珩深吸一口氣,強行摒除腦海中的雜念,定了定神道:“莫千雪是仙樂居的人。”
“嗯,我知道。”顧嬌點頭。
蕭珩對此並不意外,如果是普通患者,她不會帶回自己小院,很大可能就是她早就認識莫千雪。
蕭珩接着道:“她的傷是故意爲之,目的是接近你,獲取你的信任。”
顧嬌摸了摸下巴:“唔,難怪。”
莫千雪的傷勢其實並沒有太大破綻,的確差一點就能死掉的那種,奇怪的地方在於莫千雪就倒在她從仙樂居回去的路上。
不是沒懷疑過,只是她從莫千雪的身上感受不到惡意,也就沒往心裡去了。
顧嬌若有所思道:“如果莫千雪真想殺我,她應該有很多次下手的機會。”
但她並沒有。
“你們從前怎麼認識的?”
“……大街上碰到的?”
堅決不承認自己去逛過青樓!
蕭珩:“……”
算了,用腳趾頭也猜到這丫頭是去過仙樂居的,估摸着就是曾經調查靜太妃的時候。
女人是不能進仙樂居的。
這丫頭莫非是一身男裝打扮?
那莫千雪對她——
蕭珩突然感覺自己頭頂有點兒綠!
顧嬌危機本能護體,眨眨眼,特別真誠地說道:“相公,你真好看,你最好看!”
很好,這是心虛了。
蕭珩默默在心裡記了一筆。
決定等以後再慢慢與她算!
眼下還是先解決仙樂居少主這個大麻煩。
……
正月十五過後,京城又下了一場雪。
皇帝上朝了,有關封賞功臣一事在朝堂引起熱議,對唐嶽山與顧長卿兄弟的冊封大臣們幾乎沒有人反對,而有關寧安公主的冊封就遭到了諸多大臣們的不同意見。
朝中臣子約莫分爲兩派,一派是以徐次輔爲首的文臣,要求重賞寧安公主,封其爲護國長公主,而另一派則是以兵部尚書爲首的武將,反對冊封寧安公主爲長公主,更反對其護國的封號。
兵部尚書許淵是許粥粥的爹。
徐次輔請求大封寧安公主的理由是寧安公主在邊塞立下大功,許淵反對的理由卻是寧安公主是前朝餘孽的未亡人,她與前朝皇室育有一子。
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還誕下了前朝餘孽的孩子,她沒資格獲封護國長公主。
皇帝的手下就壓着老祭酒呈上來的奏摺。
奏摺上就寫着可能會有人拿皇甫賢的身世做文章,還請陛下不要在朝堂之上與大臣反目。
百姓們同情的是從來都是寧安公主,不是皇甫賢。
若是陛下爲了皇甫賢與朝臣反目,那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民心就功虧一簣了。
皇帝不得已,只能先退了朝。
但他心裡是疼寧安的,越是有人反對,他越是感覺寧安可憐。
爲什麼天下人都要欺負他的寧安?
他的寧安究竟做錯了什麼?
錯的難道不是前朝的那些餘孽嗎?
他的寧安也是受害者!
憑什麼不能得到補償!
在回華清宮的路上,某一瞬間皇帝差點生出了一股即便文武百官全都反對,他也要執意冊封寧安的衝動。
不過想到皇甫賢那孩子,他到底是生生忍下了。
三日之期的前一夜,花夕瑤又來到了醫館。
莫千雪已經能稍稍下地走動了,她坐在窗邊,厭惡地看了花夕瑤一眼:“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過來,會讓我暴露的!”
花夕瑤搖着團扇笑道:“我只是來提醒姐姐,明天真的是最後的期限,姐姐想好怎麼將她引出城了嗎?”
莫千雪淡道:“如果我沒將她引出去,會怎樣?”
花夕瑤笑着道:“那姐姐會死。”
莫千雪冷聲道:“你殺得了我?”
花夕瑤脣角一勾:“我殺不了,總有人殺得了,背叛少主的下場姐姐不會不知道。”
莫千雪撇過臉:“你的毒藥還有沒有?”
花夕瑤笑着問道:“姐姐說的是哪一種?”
莫千雪冷聲道:“像軟骨散的那一種。”
花夕瑤用團扇掩面一笑:“啊,七日醉啊,有,我帶了,我還怕姐姐不問我要呢。”
七日醉,藥如其名,一顆藥下去能醉上七天七夜。
莫千雪頓了頓,問道:“她酒量很好,會不會沒效?”
花夕瑤將藥瓶遞到莫千雪手中,隨即用團扇拍了拍藥瓶,道:“不會,我的毒藥,姐姐放心就是了。全京城我的酒量最好,但我一顆下去也得被藥倒。以防萬一,這裡頭有三顆,姐姐慢慢用。”
夜裡,顧嬌過來了一趟,照例爲莫千雪檢查身體狀況。
“癒合得不錯。”顧嬌說。
莫千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倒了一杯花茶遞給顧嬌:“喝點水吧,你看你的嘴脣都幹了。”
“是嗎?”顧嬌摸了摸自己的脣瓣,接過茶杯,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
莫千雪緊張地看着她。
顧嬌起先毫無反應,收拾小藥箱時,收着收着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
天矇矇亮,一輛馬車飛快地出了城。
車伕是仙樂居的人。
莫千雪就坐在馬車內,醫館無人發現她離開了,等發現時恐怕也追不上她了。
“快點!”
莫千雪催促車伕。
“可是小姐,咱們去哪兒啊?”車伕問。
“我也不知道。”花夕瑤沒告訴她應該把顧嬌帶去哪裡,只說帶出城。
她這都已經出了城了。
少主的人究竟發現她沒有?
“前面是一家驛站。”車伕說。
莫千雪道:“不用管,一直往前走。”
“是!”
車伕揮了一鞭子,馬車在冰冷的道路上絕塵而去。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驛站時,一隊身着灰衣的高手忽然騎着駿馬從旁側的小道上衝了出來,在官道上一字排開,瞬間擋住了莫千雪的去路。
車伕趕忙將馬車停下:“小姐?”
“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趕緊走。”莫千雪吩咐道,“就去前面的驛站。”
“這……”
“快去!”
“是。”
車伕一頭霧水地下了馬車,他總感覺那夥人的氣場太可怕,從他們面前走過去時他連頭不敢擡一下。
萬幸那夥人沒有攔他。
他加快了步子,飛快地奔入了驛站。
一直到他進去了,莫千雪纔將簾子挑開一條縫隙:“你們是什麼人?”
爲首的灰袍男子道:“少主讓我們來接你,人帶到了嗎?”
莫千雪將簾子挑開了些,露出裡頭昏睡的人兒:“帶到了。”
他說道:“把人交給我們。”
“慢着!”莫千雪拔出了匕首,抵在顧嬌的脖子上。
他眉頭一皺:“你做什麼?”
莫千雪道:“我想,我的命可能也保不住了,爲防止你們卸磨殺驢,我需要先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再把人交給你們。”
爲首的灰袍男子危險地眯了眯眼。
莫千雪冷聲道:“少主需要她的命,如果她此時死了,你們也無法向少主交代。至於我,我逃了是我自己的事,少主日後自會追殺我,算不到你們頭上!”
爲首的灰袍男子捏緊了繮繩:“好,你要去哪裡?”
莫千雪道:“封縣,距離這裡三十里,快馬加鞭半個時辰就夠了。”
灰袍男子衝手下比了個手勢,一行人將馬車團團圍住,其中一人翻身下馬,給莫千雪做起了車伕。
一行人快馬加鞭朝封縣趕去,趕到一半時莫千雪突然大聲道:“等等!你們停下!她要吐了!她是中了七日醉的,吐起來嗆到就麻煩了!”
習武之人自然明白人在意識不清時嘔吐是很危險的,一行人不得不將車馬停下。
爲首的灰袍男子騎在駿馬上,對充當車伕的手下道:“看看怎麼回事。”
手下轉身掀開簾子。
一枚寒光閃閃的銀針嗖的飛了出來,距離太近速度又太快,他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他慘叫一聲,自馬車上跌了下來。
“有詐!”
灰袍男子拔出腰間寶刀。
又是一排銀針射出,衆人揮刀擋住。
而莫千雪飛快地割斷馬車上的繮繩,騎着一匹駿馬飛馳而去!
爲首的灰袍男子正要下令攔住她,馬車內突然大火,剎那間燃燒了起來!
“人質!”
爲首的灰袍男子飛身而起,一刀劈開馬車,將昏睡的人質抱到了不遠處的雪地中。
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拉下對面臉上的面紗,卻哪裡是什麼人質,是花夕瑤!
沒錯,莫千雪在花夕瑤來找她的那晚便將花夕瑤打暈灌下了七日醉。
她之所以也灌醉顧嬌,是爲了能夠離開。
她背叛了少主。
她逃不過死的結局
但她不想死在她的面前。
莫千雪將速度提到極致,然而她並未逃多遠,便有一支箭矢射中了她的馬。
馬兒哀嚎一聲朝前栽去,她也栽倒在了雪地裡。
她渾身劇痛,胸口也猛地一痛,側身吐出了一口血來!
“莫千雪!”
爲首的灰袍男子翻身下馬,手持寶刀邪笑着來到了她面前。
莫千雪擡手去使銀針,被他一腳踢中穴道,她瞬間僵在了雪地中。
灰袍男子蹲下身來,抓住莫千雪的衣襟,將她狠狠地拉到自己面前。
他氣壞了,氣到胸口的怒火無處發泄。
他的目光落在了莫千雪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眼底驀地浮現起一絲邪肆:“仙樂居第一花魁,據說還沒被哪個男人破身,不如今日就從了我們幾兄弟,讓你死前好生地風流快活一場。”
莫千雪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惡狠狠地瞪着他。
灰袍男子唰的撕裂了莫千雪的衣衫,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氣中。
灰袍男子原先只是想羞辱恐嚇她一番,並未真要把她怎麼着,可這副身子……未免也生得太勾人了。
只怕是太監見了都能做一回真男人吧!
灰袍男子扯落莫千雪的襦裙……
屈辱而絕望的淚水自她眼角大顆大顆地滑落。
她顫慄着,絕望着,卻又忍不住地想。
幸好是我。
幸好是我……
莫千雪閉上眼的一霎,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鷹嘯。
緊接着,一杆寒氣逼人的紅纓槍帶着凌厲的破空之響,以雷霆之勢自灰袍男子的側方射來,由太陽穴猛地刺穿了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