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日禮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頭頂那一條一條的蟠龍。
莫名的笑出來。
多好。
他與皇甫覺之間,本來就很遠,現在,更沒有了靠近的可能了。
昨晚的狂歡盛宴,是皇甫覺最後的了斷麼。
旁邊侍候的小太監被佟日禮的笑給嚇到了,趕忙問怎麼了。
佟日禮回過頭,看着那不明所以但明顯很不安的小太監,安慰道:“沒什麼。”
說罷,就掙扎着起來。
“大人,您這是要什麼,奴才給您拿?”
“我要回家。”
“回家?”小太監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回家。”佟日禮露出淺淺笑意,那是一種“終於”到來的模樣:“回家娶親。”
“大人,李家的小姐……”
佟府裡,沒有一點迎親的喜慶,迎接出來的家僕們也都帶着難以啓齒的爲難。
“怎麼了?”
佟日禮帶着淡笑,藏在袖子裡的手卻開始微顫。
“李家的小姐,退親了!”
在衆人擔心的眼神中,他覺得世界一片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太陽突然好烈……
“大人!”
“大人!您怎麼了?”
他,暈倒了。
“大人,那李家小姐,嫌貧愛富,配不上您,您也別太難過。”
“禮兒,這世上好閨女多着呢!佟叔一定能給你找到一個好妻子的!這一個就算了。”
“他怎麼樣了?”
“大人只是心力交瘁,一時急火攻心,所以……”
“佟日禮,那李家小姐就那麼得你的喜歡?”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是……”溫熱的氣息靠近,溫柔中帶着不可辯駁的肯定:“你的親事,我毀定了……”
黑暗中,這樣的聲音交疊着,出現在腦海裡,似乎那一張張臉也跟着出現,擔憂的,難過的,心疼的,還有生氣,得意的……
昏睡中,佟日禮的眉都不禁皺起,抿着嘴角。
即使被帶着薄繭的手一次次撫過,也撫不平那樣的褶皺。
坐在牀沿,默默無語的皇甫覺突然有了一種錯覺,天荒地老,卻是佟日禮永遠不會被他打動的天荒地老。
皇上不會放了他的,即使三個月過後,即使他沒有被打動,也不會放了。
當他昏睡的聽到皇上的話時,他已經領悟到。
動心,他會留下,不動心,他會被留下,而手段,在這個大盛謹帝的手裡,可以翻雲覆雨。
他,其實無能爲力。
或許從一開始,皇甫覺就沒有真正給過他選擇。
如今的他們,只是都撕開了約定那一層文質彬彬的皮囊,露出最本質的目的。
他還是想走,但是皇上,不許他不留。
三個月的約定,只是皇上的緩兵之計,騙他打開自己的心扉,等到三個月後,那張大網網下時,他可以心甘情願一點。
從醒來,被太醫謹慎的診脈,宣佈沒有大礙,佟日禮就坐在那裡,穿着中衣,披散着頭髮,通透的眼睛裡,也像蒙着一層煙霧,讓人看不清。
虛無的遠方,伺候的小太監順了佟日禮的眼睛,看了無數次,也沒有看出那吸引了佟大人整天整天的,到底是什麼。
“那裡有什麼好看的嗎?”
“喜歡那個瓶子?”
“披件外衣吧?”
“佟日禮?”
問題一次次被沉默迴應,皇甫覺的臉色也越來越掛不住。
“你這是在和我賭氣嗎?”坐在牀沿,雙手覆住佟日禮纖細修長的手,皇甫覺的語氣是溫柔的,“你說說話……什麼都行。比如今天晚上,你想吃點什麼?佟日禮?朕到底做了什麼錯事?不是你先想娶妻的麼?”
近乎於討好的舉動,在佟日禮同樣默然的表情面前顯得可笑幼稚。
無聲的奚落往往更能打擊到一個人,或者那連奚落都不算。
被面對的那人已經太敏感。
“佟日禮,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在看哪裡?”順着視線,犀利的目光掃過佟日禮眼睛概括的每一處,隱藏着要摧毀一切的怒意,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你,是在想怎麼離開嗎?”這種想法一旦在腦中生根,就把他牢牢的捆住了,直到讓他窒息。這種脫離了自己所有預想之中的結果,讓皇甫覺開始不安的躁動。
激紅了一雙陰霾的眼,皇甫覺突然拉近佟日禮的衣領,讓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你休想走!”
那雙染着薄霧的眼,看了看皇甫覺,緩緩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