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也在這個村裡住,對牛二妞家的情況也有些瞭解,對於蕙娘生孩子,其他的人都躲在屋裡不幫忙的事情,很是無語,嘟囔道:“還真沒見過你們家人這樣的,就算是分了家,妯娌只見也會互相幫忙了,都這會兒功夫的,竟然沒有人來瞧瞧,真是讓人心寒啊!”
蕙娘嘆口氣,她已經習慣了,就是不知道牛林安那邊怎麼樣了?
王氏迷迷糊糊的醒來,看了牛林安一眼,立刻被眼前的飯菜吸引過去了:“二妞做的飯是很好吃,可這個懶丫頭就是不愛做,你看,同樣是簡單的調野菜,她調的就是比蕙娘調的好吃,相比較下蕙娘蒸的窩頭就硬了,還有點酸,可定是發麪時間短了。”
王氏一邊吃飯,一邊跟躺在牀上的牛林安說話,斷斷續續的:“剛纔聽到有孩子的哭聲,蕙娘生了吧,希望是個小子,你們家只有俊勇一個小子,沒有兄弟相幫實在單薄了些。”
王氏吃飯不快,絮絮叨叨半天才吃完,這才喊了牛林安起來吃飯。
“老二,老二,起來吃飯了,老二,啊!我的兒呀,你怎麼就去了呢?你怎麼走到娘前面了呢?這讓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怎麼忍心啊!”
王氏撕心裂肺的哭聲,讓蕙娘抱着娃的手,猛的一震:“二妞,快去看看,你爹怎麼了?”
牛二妞愣了一下,腳底打滑差點被摔倒,還好被要離開的穩婆扶了一下胳膊。
“二妞,你要小心啊,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你娘和弟弟呢?”
牛二妞扶着門框喘了口氣,點點頭道:“謝謝大娘,我知道,這是今天的賞錢,大娘,家裡有事就不留您了。”
穩婆眼中閃過一點驚喜,平常給孩子接生都是五十文錢,就算是生了小子打賞的,也不過是十文錢,沒想到二妞一出手就是三十文,沒想到年紀很小的牛二妞竟然是這麼機靈懂事的人:“行了,你趕快去看看吧,老婆子走了。”
王氏的哀嚎從屋裡傳來,各個房中的人,都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牛二妞最先跑到牛林安的牀前,屏着呼吸,慢慢的把手伸到牛林安的鼻子下,一點熱氣都沒有了,她又把雙手放到牛林安脖子的大動脈處,脈搏沒有絲毫跳動。
儘管牛二妞對牛林安沒有絲毫感情,甚至因爲牛大妞的事情還有一絲恨意,對他把蕙娘打的落胎的事有滿腔的埋怨,可到底是本尊的親爹,淚水還是止不住的落下了。
蕙娘剛生了孩子,牛二妞還是個半大姑娘,爲牛林安安排後事的事情就交給了牛林平和牛林祥。
牛二妞把牛林安的新衣服拿過來,鞋襪都拿新的,交給牛林平,然後回到了蕙孃的屋子。
蕙娘抱着剛出生的孩子,正坐在那裡流眼淚,牛二妞看到了趕緊來勸:“娘,你要注意身子,剛纔大娘也交待了,不能流眼淚,不能傷心。”
“怎麼能不傷心,那是你的爹,我的相公,連孩子都沒見一面就走了,真是狠心啊。嗚嗚···”
牛二妞嘆了一口氣:“娘,你還有弟弟,你還有我,你還有大哥,還有大姐,你要是身子跨了,你讓我們怎麼辦?”
“一直以來,爹對我們都不好,我們從小被奶奶罵,都是娘拼命護着,爹掙的銀子從來都是給了奶,我記憶中從來沒吃飽過,還是大姐嫁人後,我們日子纔好過一點,可是,娘,大姐是怎麼去做童養媳的,難道你忘記了嗎?還有,大哥,若是不是被奶逼的沒辦法,怎麼會要離開去學武,娘,這些你都可以不管,我們都長大了,可是,小弟弟怎麼辦?他纔剛剛出生,連眼睛都沒睜開看過,你難道連他都不管了嗎?”
牛二妞曾經對蕙娘有些怨言,怒其不爭,可時間久了,也明白有些人是沒辦法講理了,要麼就反抗,要麼就逆來順受,牛二妞反抗了,在村裡面落了個‘小辣椒’的名聲,對以後相親肯定有影響,娶妻娶賢,誰願意娶個厲害的姑娘鬧的雞犬不寧。
蕙娘倒是忍了下來,可整天不是累的腰痠腿疼,就是吃不飽穿不暖,最後還時不時被相公練手,被婆婆罵,實在是可憐。
在牛二妞的相勸下,蕙娘心底略微好受些。喝了點稀飯,抱着孩子睡着了。
牛二妞看蕙娘睡着了,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把屋子扣上後,來到王氏的正房,牛林安死的突然,沒有準備棺材,王氏就把她的棺材讓了出來,給牛二用,屋子裡一片忙亂。
王氏除了剛開始的悲痛外,竟然也不嚎了,坐在裡屋,耿氏和崔氏陪着,萬氏有身孕沒有過來,她也不計較,只跟兩個兒媳婦絮絮叨叨說着自己是多麼的苦,剛死了相公,又死了親兒。
耿氏和崔氏有一句沒一句的勸着。
“唉!真是可憐,老二媳婦這才生了兒子,爹就死了,連親爹的面都沒見到,娘,我們去看看老二家的兒子吧,讓弟妹也沾沾喜氣兒,回頭給你也添個大胖孫子。”耿氏的聲音尖銳,說出的話也甚好聽。
本來是耿氏的好心,誰知崔氏一撇嘴,不滿意的說:“剛生下來就沒了爹的孩子,命肯定是硬的,我纔不要看那,不是喜氣,是晦氣了。”
耿氏沒想到自己的好心,被崔氏踐踏,瞪了她一眼,遂又想到分家的事:“娘,當初你說你跟老二,可如今老二沒有了,只剩下孤兒寡母,你怎麼辦?總不能這麼大的歲數,去養活他們吧?”
崔氏也跟着點點頭:“就是,就是,要不然等老二家做完月子,再找個人家吧,賣了還能得個聘禮錢,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還有她的那個孩子,是留在咱家呢?還是跟着她走呢?”
王氏一聽說:“牛家的孫子,當然留在牛家。”
崔氏突然小聲的說:“娘,這個孩子生的不吉利,纔出聲就沒了爹,不是命硬克的麼?聽說那二嫂也是命硬的,剋死了雙親的。”
王氏猶豫了。
耿氏更小聲的說:“雖然當初蕙娘是買回來的,可也是上了戶籍的有庚帖的。”
(這個時候的庚帖除了成親用,也有身份證的作用,跟戶籍是印在一起的,所以這裡說的庚帖相當於現代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有了獨立的戶籍和庚帖,成了寡婦後,要麼給夫家守節,不想守節也可以另嫁,另嫁的話就自己做主了,所以說王氏沒有辦法再次要蕙孃的聘禮。
耿氏不滿意的說:“娘,老二家的若是有心再嫁,可就跟咱們沒關係了,你老可得不了聘禮了,等二妞成親時,差不多,可你看二妞那厲害樣兒,從來跟咱們就不對付,也不肯吃虧,從來就再手上沒落個好過。”
“是呀,聽說當初大妞嫁人的時候,就鬧的雞飛狗跳的,就說連娘都算計進去了,二哥的銀子都少交了呢,大妞是個厲害的,二妞也不會弱到哪裡,這都是誰教了?反正我不信是天生的。”崔氏嫁過來之前,也沒少打聽牛家的事情,關於牛大妞當初的事情也是好奇的很,想當年牛大妞的年紀也跟牛二妞差不多大吧!
經過崔氏的提醒,耿氏也順便回憶了一下當初的情景:“是的,就是,你想想只是一個晚上就說要嫁人了,頭天還死活不同意呢,爲什麼?肯定是老二家教的唄,她能教出一個大妞,就能教出一個二妞,別看老二家的整天悶聲不吭,好處都讓她佔盡了,聽說大妞每年都往家裡稍東西,娘,你是不是都沒得一點,八成都沒聽說吧,我可都聽說了。”
要不怎麼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呢!一會兒功夫,不但回憶了當初事情的經過,還腦補了一下當時的策劃,最後還總結了一下事情發展到現在,得利最多的人。
耿氏對萬家的財富深有體會,自家的兒媳就是萬家的閨女,陪嫁就不少,除了三個頭面,還有一箱布匹,打的傢俱也好看,比崔氏好太多了。
這還是萬家的閨女那,可想而知,牛大妞在萬家過的簡直是少奶奶的生活。
這個時候,大家都忘記了,萬家的兒子是傻子的事情,只想着大妞享福,沒想到大妞還要精心伺候她的小相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耿氏和崔氏一句接一句的說着,王氏的臉色漸漸的黑了,腦中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往外冒:“把這個大逆不道,不孝順的兒媳給趕出去。”
很快,外面的靈堂就支好了,牛家就在牛榮富去世後,不過百日,又要埋葬牛家的二兒子,全村都在同情牛家的同時,蕙娘剛出生的孩子,剋死親生父親的謠言不脛而走。
儘管蕙娘剛生過孩子,還在做月子,還是硬撐着身子,抱着剛出生的孩子,披麻戴孝埋葬了牛林安。
牛二妞怕蕙娘身子弱撐不下來,偷偷的去了一趟鎮上,把牛大虎賣豆腐攢的六十兩銀子給取出來,買了二兩根鬚,連同抓了三天的補藥,製成藥丸隨身帶着,送殯前給蕙娘吃了一顆,回來的時候又吃了一顆,晚上睡覺前又吃了一顆。
蕙孃的身子總算是挺了過來,還剩一天的藥丸,牛二妞包了起來,揣懷裡,以備不時之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