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江樓是這附近幾條街道當中最大的一家酒樓,建在高地之上,坐落在護城河旁,佔地甚廣,整個建築橫跨兩條大街,氣派恢宏。
閱江樓樓高二層,大門和窗櫺上面刷着硃紅色的亮漆,內堂寬敞明亮,古意盎然。它選址非常有講究,鬧中取靜,登上二樓就可以把旁邊的山水景色一覽無餘。
這酒樓場面大、氣派大、菜餚口味好,價格又公道,來來往往的食客川流不息,座無虛席,生意非常紅火。
一樓大堂內擺着幾十張桌子,大堂最裡邊有一張半人高的櫃檯,櫃檯內的架子上擺滿了擦得鋥亮的罈子,每個罈子上都貼着一張菱形的紅紙,紙上寫着一個大大的“酒”字。
朱久炎一羣人上了二樓,找了個臨河的雅間,劉常可着最好的菜餚點了滿滿三桌子,按照朱久炎的吩咐,沈亦和李天福等侍衛們在屋外吃喝起來。朱久炎和憐星二人則獨坐一桌,劉常、趙來、張大、王狗兒等宦官在旁伺候着他們用膳。李天佑和吳爭、吳用還是寸步不離朱久炎片刻,分別在正對面的窗戶、門後以及斜對角的牆角握着兵器抱胸而立,這個房間的所有出入口頓時盡收眼底。
朱久炎不喜飲酒,慢慢品嚐着各式菜餚,荊州大白刁、散燴八寶飯、閘口小龍蝦、五花扣肉等等特色美食,吃的他是滿嘴流油,憐星卻獨自飲起酒來,張大在旁微笑着幫她佐酒佈菜,不知不覺間她已多飲了幾杯,看得出她酒量尚淺,臉上已露出淡淡紅暈,小臉有了一種粉面含春的意味。
劉常在外面雖然給侍衛們點了兩桌子上好酒菜,但是侍衛們當值期間卻不敢飲酒,所以屋外兩桌吃飯之聲並不大。偌大的雅間之內,只有朱久炎二人操持筷子的聲音,整個氣氛卻不尷尬。這二人雖然沒有接觸過幾次,但他們之間彷彿就是有一種天生的親近之感,氣氛一直是融洽的,沒有絲毫隔離感的。
酒過三巡,朱久炎專門撿些輕鬆有趣的事情來講,劉常察顏觀色,在一旁偶爾插嘴補充,二人一陣胡侃,讓憐星如沐春風,顯得很是開心,她臉上微暈,眉梢眼角都露出歡喜之色來。
她嫣然下箸,慵懶道:“小鬼頭,今天姐姐好開心,接下來去哪裡逛?我感覺民間好多東西都好有意思,書中是不可能描述得這麼清楚的。”
朱久炎一邊吩咐張大繼續給憐星佈菜,一邊迴應她:“不急,不急,這幾桌菜餚老劉可是花了銀子的,咱們先慢慢品嚐,別辜負了老劉的一番好意。”
劉常殷勤地提來水壺,按照朱久炎的吩咐,給他泡了兩杯沒有加料的清茶,然後說道:“哎呀呀,兩位公子可別折煞了奴婢,老奴的老命都是公子的,可別提那點小錢。有酒無樂怎行?老奴這就出去給兩位找幾個奏曲的來,讓公子們聽聽小曲兒,助助酒興。”
世子這番話聽得劉常是非常的高興,爲了巴結好世子他可沒少花心思,今天的銀子更是沒少花,都快花了兩百貫了,他可是肉疼無比,兩百貫在這荊州都能買個小宅子了。但聽了世子親暱的稱呼他爲老劉,他是整個人都高興壞了,嘿嘿,攀上世子這棵大樹,那可是王府裡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呀,今天這個“老劉”的收穫,那可是比什麼獎勵都讓他開心,連忙出去招呼店家安排樂曲。
憐星望着劉常離去的背影,眨着眼嬌笑道:“想不到,劉常這樣的大太監居然有殷勤伺候我憐星的一天。姐姐很高興,來!慶賀一下,張大把酒壺給我,我給你們都倒上一杯。”
朱久炎趁機上前擋住她,問道:“姐姐且慢,你先回答我,你平日在哪讀書的問題,我們再來滿飲此杯。”
憐星翻了翻白眼道:“要不叫你小鬼頭呢,心思也忒多了,以後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問我。我從小就在你爹的藏書樓自己看書,沒人阻攔,也沒人教導,走開!來,我給你們也滿上。”
憐星興致勃勃地起身給在場的所有人全部倒上酒,逼着李天佑和吳爭等人也飲上幾杯,一時間雅間之內熱鬧無比。
六月天,陽光明媚,河邊空氣也清新得很,朱久炎等人喝得非常開心,窗外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絲竹之聲,憐星喜好音樂,不由佇杯凝神聽了起來。
屋外傳來的曲子悅耳動聽,用的雖然是絲竹樂器,但風情與王宮中音樂風格大不相同,簫音演奏的還甚是有趣。屋外,連李天福他們這些不通音律,不好聽曲念詞的粗人們,也都裝起了斯文人側耳傾聽起來。
音樂悠揚婉約的從堂中徐徐傳來,曲調輕柔舒緩,雅間也之內一改喧鬧風格,這簫音比言語更有動人的魅力,讓人隱隱能體會恬然祥和,屋內衆人全都輕酌淺飲,凝神靜聽佳音,在這盛夏有一種雲開月出,滿室清涼的感覺。
在閱江樓消費的食客們,衣着光鮮亮麗,他們推杯換盞、從容自信,昭示着他們的生活水平。
但,閱江樓這樣的大酒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經常去的,底層人物自然有底層的去處。
閱江樓斜對面的太平街,楊家酒館裡的人氣較之閱江樓也是不分軒輊。附近的人都知道,楊家酒館的東西有三大特色:飯食粗糙、價格低廉、分量充足。
在這條以平民和腳伕爲主的街上,能夠花上五六文錢吃上一頓飽餐,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因此儘管人們背地裡都稱老闆爲吝嗇的楊烈,小酒館的生意還是一直紅火,每天都能夠讓楊烈滿口大黃牙笑開了花。
“剛子,你這頭該死的蠢驢,讓你扛一袋大米能花上一整天!”
楊烈急躁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快大中午了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候,要是耽誤了時辰該少賺多少白花花的銀子。
我就知道還是對這些白癡太寬容了,就該讓他們呆在暗無天曰的大牢裡繼續生蛆!明天還得再節省點開支,去倚香樓運點剩飯剩菜來加工一下,賣給這幫窮鬼吃。
至於楊家酒館食客們的反應?這些窮鬼能給他們吃飽就不錯了,哪裡還會挑剔。
爲了少付一點夥計的工錢,楊烈可是絞盡了腦汁,他還解僱了跟着他幹了好幾年的夥計們,招來了不少剛從大牢裡放出來的傢伙。他楊烈纔不怕這些潑皮無賴和慣犯呢,這幾天條街誰不知道“癩痢豹”的厲害。
楊烈是一個身材高瘦,長得一臉橫肉的中年男子,因爲一直跟着倚香樓的秦三混,現在也算元老級人物,在荊州的生意那也是幹得風生水起,他在這一片可以說是惡名昭著的地頭蛇,當地人還給他起了一個諢號“癩痢豹”。起初他還覺得這個諢號挺威風的,後來發覺百姓們是在嘲諷他的兇惡、吝嗇、吃獨食,也就不喜歡讓人當面提起。
楊烈罵罵咧咧地圍着自家的酒館轉了一圈,居然還沒看到剛子那個懶鬼夥計的影子,他怒氣勃發正要發威,張口就要開罵。
恰在這時,卻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閱江樓外,車上下來一個三十上下的長臉漢子,身材非常魁偉,他的身後幾十個粗壯僕人捋着袖子擁簇着他,漢子一眼看見楊烈,便招手喚道:“癩痢豹,過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