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的眉頭又擰緊了幾分。“杜子璋來了沒有?”
“來了。但是他說這裡面還有心理上的原因,也就是俗稱的心病還需心藥治。孩子在迷糊中一直在喊奶奶和爸爸。”
他們去哪裡給她找奶奶和爸爸?
顧城沉默了數秒。“讓杜子璋想辦法。要是人出了問題,叫他回去種番薯。”
切斷通話,顧城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大步走向蘇十月。“你跟小東西在家裡玩,我出去一趟。鰥”
蘇十月一聽,立馬跳了起來,杏眼圓瞪。“你去哪裡?又是工作上的事情是吧?你傷還沒好呢,不許工作!”
天大的理由,也不許他罔顧自己的身體只想着工作砦。
顧城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發。“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有個兄弟病了,挺嚴重的,我得去看看。”
“你沒騙我吧?”蘇十月狐疑地看着他,覺得這也太巧了。不過她要想從顧城臉上看出點端倪,恐怕再修煉個幾萬年也還是白搭。
“騙你幹什麼?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辦公室坐着,看我會不會出現。”
蘇十月嘟嘟嘴,又吐吐舌頭。“你當我傻子啊?辦公又不一定非要在辦公室!行了,我信你一回,趕緊去吧。人家還病着呢,你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本來她想跟着去的,可是又覺得這樣有些無理取鬧,決定還是相信他一次。
顧城沒說什麼,又摸了摸小東西的腦袋,很快就走了。
蘇十月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覺得屋子好像一下子空了好多。他明明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在家裡也不見得能聽到他的聲音。可是他坐在那,這屋子裡就好像四處都有他的氣息,整個被填滿了似的。他一出門,頓時就空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十月發現蘇思念似乎都沒有剛纔那麼活躍了。她捏了捏小東西的臉蛋,道:“寶貝兒,你也想爸爸一直陪着你,對不對?”
蘇思念還不懂別的,但是“爸爸”她是知道的,所以一聽到這兩個字就四處地張望,似乎在找尋他的蹤影。
蘇十月被她這個舉動弄得心裡軟軟的,抱着她着實親了幾口。“彆着啦,爸爸出門去玩了!寶貝兒自己玩一會兒,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蘇思念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抵不過玩具的魅力,低頭又鼓搗起來。
蘇十月懶懶地靠在沙發裡,看她一個人爬來爬去,鼓搗這裡鼓搗那裡,不時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偶爾,她會看看門口,盼着他的身影出現在那。
……
“顧總。”
顧城點點頭,腳下不停地往屋子走去。很快,他就看到了牀上那個燒得臉都發紅的小孩兒。
杜子璋見顧城出現,就走了過來,說:“她心裡很恐懼,一直想尋找親人的安慰。我讓好幾個人都試過冒充她的爸爸,可是好像沒什麼用。”
顧城本想讓他找幾個老女人過來冒出小東西的奶奶。可是想到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把話給吞回去了。
“你不是醫生嗎?怎麼連發燒都治不了?”顧城沒好氣地道,嚴重懷疑他是個庸醫。
杜子璋氣得想揍他,但也只敢在心裡想一想。“我是醫生,可我不是心理醫生。況且,人在恐懼的狀態下,只是高燒已經是小事兒了,嚴重的還會心臟停止跳動!”
“爸爸……”牀上的孩子又驚慌地叫了起來,還伴隨着晶瑩的眼淚。小手在空中胡亂地抓着,似乎想尋到那寬厚溫暖的胸膛,可以爲她遮風擋雨。
杜子璋看過去,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看,又來了。人的心理暗示是非常可怕的。再這麼下去,只怕不會丟命也得燒成傻子。”
顧城沒吭聲。只是想到了蘇思念那個小東西。他不敢想,如果此刻躺在牀上如此無助的人是蘇思念,他的心會如何煎熬。
恍惚中,顧城也不知道怎麼就把手伸出去了。直到掌心裡柔軟的觸感和滾燙的熱度,讓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下一秒,他用力將手抽了回來。
只有這麼一點時間,杜子璋卻已經看清楚了,那個小孩兒願意接受顧城的靠近!“顧總,她好像很喜歡你。要不,你——”
“不行。總之你給老子想辦法把她給治好。”說着轉身就要走人。
“顧總!”杜子璋膽子包天地衝過去,擋在了顧城的面前。“顧總,她只是個小孩兒。別說她不是顧凱的孩子,即便是,她也是無辜的。你可以憐惜蘇思念,爲什麼不能也憐惜一下她?”
顧城看着杜子璋的眼神,足以讓人骨頭髮冷。這孩子,怎能跟家裡那個小東西相比?不,誰也不能跟那個小東西相比!那小東西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以替代!
“顧總,我是個醫生,只要能救人,我不管用的什麼法子。事後你想把我殺了都行,但現在請你救救她。她只是一個孩子,任何的罪孽都與她無關。況且,顧家已經無情地拋棄了她,她跟那個家就再也沒有關係。
”
杜子璋也知道,這對顧城來說確實有點強人所難。這孩子不管流着誰的血,她一直以來都是顧家的小公主,是以顧凱女兒的身份存在的。
顧城依舊一言不發。僵直的脊樑,似乎心中隱忍着滔天的情緒。
杜子璋被他看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卻咬牙與他對視。他不能就這麼放棄。他在賭,賭顧城心中輕易不示人的那點柔軟。
顧城突然錯開視線,在原地站了幾秒,走前幾步回到牀前。
那雙無助的小手依舊在那撲騰着,想要尋找一個讓她安心的存在,卻始終得不到迴應。
顧城閉上眼睛,又睜開。小蒲扇一樣的手掌伸出,掌心裡的繭子似乎都成了最好看的點綴。這是一隻結實有力的大手,能給人以源源不斷的力量。
杜子璋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顧總不會見死不救的。他可以肯定,顧總之所以把這個孩子帶回來,絕不是爲了報復。或許,顧總是在保護她!
那雙小手抓住顧城的大手掌,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她雙手緊緊地抱着,怎麼也捨不得鬆開。
因爲高燒,那小手的熱度已經燙手了,顧城強忍着沒有把手抽回來。甚至後來孩子把臉貼上來,他都沒有動一下。當她一聲聲地喊着爸爸,他想到家裡那隻小東西沒事兒就喊他的情形。
杜子璋已經在用物理降溫的辦法給孩子退燒。毛巾一次又一次地換,好像沒有盡頭。
病房裡靜悄悄的,連孩子都不再發出無助的囈語。只是她的眉頭仍舊深深地鎖着,顯然正難受得厲害。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子璋已經忙乎得額上冒了一層薄汗,孩子的溫度終於降下來了。雖然還沒到正常範圍,但至少已經不那麼嚇人了。
“可以了嗎?”顧城終於開口了。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他覺得有些難受。最重要的是,他很不習慣在人前扮演一個慈父的角色,而且面對的還是別人的孩子!
杜子璋嚇得趕緊按住他。“顧總,再堅持一會兒。”
顧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麼。有始有終,是他做人的原則。
終於,孩子的燒徹底退下去了。
杜子璋見顧城將手抽回去,直接插進褲.兜裡,臉上裝着若無其事,卻明顯有些彆扭,心裡直想笑。同時,他也有些高興,這說明他跟對了人。這人該狠的時候可以比誰都狠,可心裡又保留着一塊兒最柔軟的地方,剛柔並濟,最好不過。
確定已經沒自己什麼事兒了,顧城就直接回去了。上了車,他才發現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家裡那個笨女人,不知道又要怎麼唸叨他。想到這裡,他的嘴角無奈地勾了一下。
蘇十月在家裡陪着蘇思念玩,玩累了母女兩一起窩在沙發裡睡着了。醒來的時候,顧城已經在家了。她揉着眼睛坐起來,忙問道:“回來啦?你兄弟的病怎麼樣了?”
“已經沒有危險了。”顧城也不想多說。畢竟是謊言,說得越多,就越容易出現漏洞。
蘇十月聽說沒事兒了,也就不多問了。“啊,你沒吃午飯就出門去了,現在肯定餓了吧?我去給你拿吃的,你等着啊!”
顧城本想拉住她的,可她動作比兔子還快。他也確實餓了。給小東西抻了抻被子,他直接跟着蘇十月去了廚房。
飯菜都是現成的,只要擺上來就可以了。因爲一直放在鍋爐上,這會兒還是熱騰騰的,香氣四溢。
“快吃吧。”蘇十月將一碗骨頭湯放到他面前,又往裡面擱了一個調羹。自己則坐到他旁邊的位置,拿了一雙筷子吃小菜。
顧城已經習慣了每次她都會陪着自己吃一點,也不吭聲,低頭認真地喝湯。湯喝完了,大米飯已經送到了手邊,然後就是各樣的菜夾進來。
吃飽喝足之後,張大娘就搶着來收拾碗筷了。“去去,玩你們的去,別來搶我老太婆的工作!”
蘇十月叮囑她注意小傢伙之後,就挽着顧城出門散步去了。雖然已經開春了,但是接近陰雨天氣,倒比嚴冬的時候還要冷上幾分。
顧城見她縮了縮脖子,就把她撈到懷裡來摟着。“還冷不冷?”
“靠着一個天然火爐,哪裡還會冷?我估計,一會兒得冒汗!”蘇十月笑着,甜滋滋地更加往他身上靠。她喜歡靠着他,那種結實滾燙的感覺,會讓她特別的安心。尤其是夜裡睡覺的時候,貼着他,她準能一夜美夢到天亮。
兩個人沿着道路慢慢走,就走到了顧城母親的墳前。墳包頂部插着一支百合花,此刻正迎風搖曳,那是蘇十月的傑作。
顧城看着那朵搖曳的百合花,眼神也複雜起來。他知道,這個傻女人每天都會帶着蘇思念來這裡待一會兒。雖然不知道她說了點什麼,但肯定是好話沒錯。
顧城看到了,總忍不住想,如果母親活着那該多好。都說婆媳是天敵,他卻可以肯定,母親跟笨女人定然會跟母女一樣親近。只可惜,他沒機會看到那樣的畫面。
p儘管如此,他卻總自虐似的在腦海裡出現那樣的畫面。此刻也是一樣。
“你想什麼啊?”蘇十月雖然不善於察言觀色,但這個是她的枕邊人,她對他的情緒自然比對他人更加敏感一些。
顧城低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泡着一汪清泉,心裡一軟,搖搖頭。“沒事兒,只是想起我媽了。”
蘇十月不吭聲了。她最怕的就是這個話題,很沉重,而且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顧城見她一臉遇到難事的表情,倒也忍不住笑了。有些事情再怎麼絞盡腦汁也無補於事,不想也罷。
蘇十月一見他笑,馬上鬆了一口氣,笨拙地開始岔開話題。說着說着,不知道怎麼的又說到了顧凱跟季靜姝的事情。
“老人家總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你看還是很有道理的。他們以前那樣欺負你,現在報應來了。”
顧城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戳破她美好的想象。他不相信什麼天理報應,他只相信自己!要是等天收拾壞人,那估計要等到好人都死絕了以後!沒有好人了,死的自然都是壞人!
蘇十月也不算太傻,看出來他是不相信這種說辭的,於是不好意思地傻笑兩聲,又揪轉過身來揪住他的衣襟,揚起的臉上是大大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信這些,因爲你已經足夠強大。可是對於弱小的人來說,在困境中維持着這一點信念,那便是活下去的動力。所以我覺得這種說法雖然飄渺,可有時候也是好的。”
顧城對她刮目相看,沒想到她能說出這麼一番通透的話來。“你相信?”
“相信啊。”蘇十月鄭重地點點頭。“我是典型的小老百姓,被人欺負了沒辦法自己報仇雪恨,就寄希望於天理報應咯。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是了。”
顧城挑起劍眉,頗有些好奇。“爲什麼?”
蘇十月笑眯眯地戳了一下他的胸口。“傻!因爲我現在有你,你就是我的信仰啊!”
顧城心裡一動,卻又忍住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道:“你今天有事求我?”
“沒有啊。幹嘛這樣問?”蘇十月被他突然轉移話題弄得愣了一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蘇十月馬上無辜地瞪大眼睛。“我哪天在你這裡不殷勤了嗎?”
“除了今天之外的日子。”
蘇十月吃吃地笑了起來。“我覺得我一直都很殷勤啊,因爲我是賢妻良母。”
顧城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眼眸裡微微含着笑。
蘇十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紅了起來,忙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擡頭傻傻一笑,說:“我不記得在哪話,說強者是不需要信仰的,因爲他自己就是信仰。”
“這肯定是誰在拍馬屁的時候說的吧?”顧城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也挺有道理的啊。信仰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爲了給人以支撐的。一個人足夠強大,他自然就不需要這些了。”
“一個人再強大,總有他的弱點。只要有弱點,就需要依仗,不過是每個人所需依仗的東西不同罷了。”
“好吧。”蘇十月知道自己口才不好,邏輯思維也不如他強大清晰,在辯論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蘇十月收起笑,特別認真地看着他,特別認真地問:“那你呢?你的信仰是什麼?”
“你猜。”
蘇十月不滿地撅起嘴。“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猜得到嘛?你這分明是欺負人!”
顧城不反駁,也沒打算繼續往下說。因爲這種事情,是很難說清楚的。
蘇十月也不追問。她知道,有些東西不一定要知道得那麼清楚。她本來就是個腦子簡單的人,他的心思那麼複雜,她永遠也無法完全明白。不過,只要她能夠理解他願意讓她懂的部分就行了!其他的,就交給他吧,這應該也算是男主外女主內的一種吧?
鬆開他的手,蘇十月揹着走在前面。風吹亂了一頭長髮,卻又讓她覺得很愜意。
兩個人就這麼走着,誰也不說話。
偶爾蘇十月注意不到障礙的存在,顧城就會伸手拉她一把。她會回他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溫暖得足以驅逐寒冷。
後來,蘇十月突然頗有感慨地說:“有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像做夢似的,我居然就結婚了,嫁的還是你這樣出色的男人。”
“放心,這夢不會醒的。”顧城終於抓住她的手,將人拉到懷裡來。
蘇十月順勢抱住他的腰,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有時候,她會突然覺得很害怕。怕這一切的美好,都是一場夢,等她醒來,一切煙消雲散。她總是不時地想,他如此出色又如此會疼惜人,她何德何能?
“我知道。”可有時候還是會害怕。
顧城彷彿讀懂了她未說完的話,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蘇十月,我不是好人。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事情我沒
少做,但對你,我是真心的。”
顧城也知道這個笨女人沒事兒就想些有的沒的,他安慰了也不管用。一時也沒有什麼好法子,便只能讓時間來證明一切。空口無憑,還是讓事實來說話吧。
“我知道。我信你。”蘇十月緊緊地抱住她他精瘦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眼裡已經含了淚水,卻不敢讓它掉下來。
她不是不信他,她只是不夠自信。就像當年她反駁方晨宇的那句話,“我覺得我挺好的”,可她說出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底氣!
其實,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陷入情網之中都容易患得患失。在顧城這樣的男人面前,依然可以自信十足的女人恐怕是屈指可數的。何況,蘇十月本來就對自己的魅力嚴重缺乏自信。
都說愛一個人,不是愛她的外表。然而誰也不能否認,靚麗的外表是可以大大加分的。內涵旗鼓相當的兩個人,誰不知道選擇賞心悅目的那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可厚非!
如果蘇十月嫁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她或許不會這樣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她偏偏嫁了顧城,一個由內到外都出色得讓人嫉妒的男人!
事實上,雖然顧城不止一次解釋過,蘇十月卻始終覺得那樣的理由不足以讓人信服。因爲如果按照他的說法,他喜歡的是她的乾淨善良,那麼符合這樣條件的人數不勝數,爲什麼偏偏是她?難道,最後真的要把一切又歸爲虛無縹緲的“緣分”嗎?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鬱悶了!
蘇十月頭偷偷地嘆氣,心裡挺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的。沒事兒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什麼用呢?就算顧城不是那麼出色,也不能保證兩個人就能順順利利一輩子到老啊?這個世界那麼多般配的夫妻,很多不也離婚了嗎?可見,能夠長長久久,跟般配真的沒有必然關係!
只可惜,人總是這樣,道理都是明白的,要做到卻不容易。即便真做到了,時間一長,有點風吹草動又要開始搖擺不定了。不自信的人,尤其如此。
不想了!
蘇十月用力地在他懷裡蹭了蹭,鬆開抱住他腰部的手臂,改爲抱住他的脖子。“我有點困了,咱們回去睡個午覺吧。”
“我回來的時候,你不是剛睡醒嗎?”
蘇十月呵呵傻笑。“我都還沒睡夠,你就把我吵醒了。現在又困了,我看你也困了吧,一起唄。”
顧城被她的語氣給逗笑了,但還是彎下腰,把人給抱了起來,一路進了臥室。
躺在牀上,蘇十月是半點睡意都沒有。卻還是乖乖地窩在他懷裡,充當一個安靜的抱枕。
顧城本來沒有睡意的,可能是被子柔軟又溫暖,再加上懷裡有個舒服的抱枕的緣故,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蘇十月被他抱着不能亂動,只能亂七八糟地想些事情,想得累也跟着睡了過去。
不知道怎麼的,又做了那個夢。她站在教室門口,在別人的鬨笑聲裡,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方晨宇就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樣很噁心的東西似的。
沒有漂亮的臉蛋,沒有迷人的身材,沒有聰明的頭腦,沒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居然能什麼都沒有……哈哈哈……
蘇十月驚醒過來的時候,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直到感覺到滾燙的懷抱,還有束縛着她的四肢。她動了動身體,抱住他的腰,臉也鑽進他懷裡去。呼吸間,男性的陽剛氣息更加濃烈起來,讓她安下心來。
顧城半夢半醒中將她摟緊,還親了親她的腦袋。
蘇十月不敢再動,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恨不得把自己塞到他身體裡去。
……
爲了季靜姝的病情,季宏偉不得不偷偷地安排了一個專家會診。好在最後不負所望,還真的拿出了一個相對穩妥的方案。
方案敲定了,接下來就是手術時間的安排了。爲了避免夜長夢多,手術就安排在明天上午。
季靜姝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情特別的複雜。那種感覺,讓她莫名的想哭。下意識地,她又將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那裡還是平坦如舊,也沒有任何的動靜,可她知道里面有一個小生命。
季靜姝想起偶爾聽到別的女人說胎動多麼神奇,看她們那激動的樣子,彷彿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她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可懷歡歡的時候,她心思不在上面,壓根都沒怎麼在意過胎動這回事兒。如今回想起來,她居然不記得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老天是不是也覺得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所以乾脆剝奪了她的權利?
季靜姝用力地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裡面有愧疚,更多的卻是恐懼。雖然說這個治療方案比較穩妥,可手術檯上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意外……
死,這是一個可怕的字,沒有幾個人可以泰然面對。季靜姝更不能,因爲她還有太多的仇恨,太多的不甘。即便要死,她也要把顧凱拉上陪葬!
季靜姝眼裡
露出了狠戾的堅定。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有事兒!
“姐,你醒啦。”季靜橈小心地推開門,見到季靜姝醒了,馬上露出笑容來。
季靜姝也馬上斂了情緒,微微笑了笑。“你怎麼過來了?不好好在公司呆着,小心他又罵你。”
“我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他愛罵就罵吧,我不在乎。”
季靜姝嘆了一口氣。“靜橈,你該長大了。要好好地做事兒,幹出點成績來。不是爲他,是爲你自己,也是爲媽媽。你看,媽後半輩子是不能指望他了,能指望的只有你。你要是不爭氣,她還有依靠嗎?”
“姐,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季靜橈有些不服氣,可是見她面色憔悴,也只能把反駁的話都咽回去。
季靜姝點點頭,神情之間不見半分喜色。“對了,歡歡有沒有消息?”
“沒有。姐,你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找到歡歡的。”
“嗯。”季靜姝此刻想得更多的是明天的手術,所以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如今她自顧不暇,再想也是枉然。她得先保證自己安然無恙,然後纔有心思去尋找歡歡!
季靜橈本來想跟她說顧凱這幾天一直四處尋歡作樂,幾乎每天都在報紙頭版報到。可是看到面前枯瘦不成人樣的姐姐,又只好忍住了。“姐,你真的會跟那個混蛋離婚嗎?”
“嗯?”季靜姝愣了一下,緩過來之後,她突然咧出一抹森然的笑。“就這麼離婚,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然後,她就好像一下子靈魂出竅了,面前似乎只剩下一具驅殼。而這具驅殼的表情,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季靜橈被她笑得心裡發懵。雖然她恨的那個人不是他,卻還是瑟縮了一下。他突然覺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所有的人都變了。他甚至隱隱有些懼怕,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每個人再這麼轉變下去,會不會是一個毀滅性的的結局?
“姐,你打算怎麼做?你千萬別想不開!”
季靜橈知道自己這個姐姐,她一旦執拗起來,玉石俱焚這種事情是絕對做得出來的。但看她爲了不讓顧凱出去拈花惹草,毫不猶豫地閹了他就知道了。
季靜姝慢慢地轉過頭去看他,一點一點地回過神來。“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怎麼能死呢?”
最後那個問句,她的語氣很輕,彷彿在自言自語。
季靜橈絲毫沒有因爲她這句話而放下心來,反倒更不安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最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姐,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還有媽媽!你們都不要怕,我會保護你們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她們保護的那個人。因爲有她們在背後包容放縱,所以他肆意地揮霍自己的青春,始終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以後,他不能再這樣了!
季靜姝聞言,終於露出一個正常的笑容來。“我們靜橈長大了”
季靜橈被她說得很不好意思。臉紅還沒褪下,又聽她問了一句讓人膽戰心驚的話。
“靜橈,對男人來說,什麼事情會讓他生不如死?”
“姐,你——”
季靜姝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又拍了拍他的肩頭。
“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只是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顧凱害的。我知道自己沒什麼能耐,無法爲自己討回公道,所以只能在想象中得到一點快意。你就幫幫姐,行嗎?”
這話如何能讓人信服?又不是傻子!
可季靜橈無法拒絕。
許多人在放狠話的時候,都喜歡說“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然而甚少有人認真仔細地想過怎樣才叫生不如死。
季靜橈也沒想過。他報復一個人,一般也就是把人揍個半死。要是再深的仇恨,應該就是殺人了。“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那現在就想一想。沒關係的,只是陪姐姐聊聊天而已。明天我就要上手術檯了,吉凶未卜,也許——”
“姐!你別亂想,我說就是了!”季靜橈真的開始認真地去想,一件一件地數。“尊嚴被人踩在腳下,戴綠帽,做不了男人甚至被當成女人——”
“被當成女人?什麼意思?”季靜姝打斷了他的話,眼裡隱約有光亮。
季靜橈被她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就是、那啥的時候,被當成女人來用。”
那是他們一幫公子哥兒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有個不長眼的服務員衝撞了他們中的一個人,最後被……
季靜橈不好那一口,所以他當時覺得特別的噁心,卻還要跟着起鬨。他還記得事情結束之後,那個服務員撿回了一條命,卻已經瘋了,嘴裡一直唸叨着“我不是女人”。
季靜姝恍然大悟,然後點點頭。“哦,我知道了。”
“姐,你不會是想——”季靜橈驚惶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吞了吞口水。
季靜姝溫柔一笑,道:“你瞎想什麼呢?你看我
這個樣子,自顧尚且不暇,還能做點什麼?好了,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會兒。你回去吧,好好工作。你要想保護別人,得自己先強大起來。我說的強大,絕不是拳頭。我雖然痛恨爸爸把利益看得重於一切,但不可否認,唯有強權強勢才能讓人隨心所欲。在這方面,你真該跟他學一學。”
“姐,我知道了。”
季靜姝點點頭,自己慢慢地滑下牀頭,側身背對着他躺着。等季靜橈走出去關上門,她才又睜開眼睛。確定他不會去而復返,她於是坐了起來,掏出手機打電.話。
“昨天,顧凱都做了些什麼……現在你幫我做一件事……”
結束了通話,季靜姝雙手撫摸着自己的腹部,輕輕地道:“寶寶,媽媽會爲你報仇的。”
……
顧城坐在沙發裡,百無聊賴。他已經很久沒過過這種米蟲的日子了,當真是閒的蛋疼!偏偏這個笨女人在這事兒上特別的執拗,就是不讓他去公司,在家裡辦公也不行。再這麼下去,他懷疑自己會憋瘋。
蘇十月正在地毯上陪蘇思念玩。擡頭看到顧城懶懨懨地靠在沙發裡,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不會犯了矯枉過正的毛病吧?他是個工作狂,突然間什麼都不讓他做,好像真的挺難熬的。
要不一會兒再給杜醫生打個電.話?要是杜醫生說沒問題,那還是讓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誰讓他是個勞碌命!
顧城正走神呢,突然蘇十月就走過來,跨坐在他腿上。“怎麼了?”
“你是不是無聊得快要瘋了?”
“有點。怎麼,你決定放我出獄了?”大手捏了捏她的腰。
“我——”
顧城的手機響了。
“算了,你接電.話吧。”蘇十月向來不去聽他的電.話,所以乖乖地從他身上下來,繼續陪蘇思念玩。
顧城一邊接通,一邊走向落地窗。“喂?秦天霸?”
“是。秦天霸有個妹妹,長得貌美如花。秦天霸一向當寶貝似的,不讓人碰她一根手指頭。據說秦天霸有一回犯了事,惹到了不得了的人。她妹妹以前爲了救秦天霸,把自己送給那人糟.蹋。不知道那一晚發生了什麼,反正他妹妹自那之後就有點癡傻,跟個孩子似的。好像是爲了保護她,秦天霸不惜一切強大起來。加上他是個不要命的,一般人還真不敢惹他…..”
“我知道了。”
關於這位的事蹟,顧城是有所耳聞的。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季靜姝也算是個人物。果然是可怕的女人。
顧城轉過身來,看到笑得一臉無害的母女兩,緩緩地地勾起了嘴角。
這場戲,越來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