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
柯震武原本就正火冒三丈,又聽呂斌說出這等糊塗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給他留面子,撩起一腳就踹在他股上,勃然大怒道:“他又沒死,你巴巴兒地跑去跟他家裡人說了,有甚好處?他家只得一個老孃,若教她知道了,豈不當場魂飛魄散,保不齊還要昏厥過去!倘若受了驚嚇有個三長兩短,你預備如何同他交代?!”
他這話說得嗓門響亮,呂斌也知自己是冒失了,喏喏不敢再多言,站在兩人後不遠處的花小麥,聞言眉頭卻是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方纔從柯震武的隻言片語中,她只隱約得知,鏢局應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煩,而且這事應當是突如其來,讓人沒得防備。然而現在,那兩人嚷嚷得如此厲害,又似乎意有所指,便不由得令人心生猜測。
呂斌和柯震武話裡話外,曾模模糊糊提到“水賊”二字,那柯震武又滿口痛罵賊人“不講規矩”,也就是說,連順鏢局裡,有人在走鏢途中遇上了麻煩?再加之他二人又說那出事的人家中只得一個老孃……
柯震武今剛來河邊時,不是曾提到孟鬱槐出門走鏢了嗎?該不會……
想到這裡,花小麥那顆心便往下落了落,也沒工夫細想自己是不是應該發問,朝前緊走兩步,叫了聲:“柯叔,那個……”
柯震武應聲回頭,朝她臉上張了張,許是從她表中瞧出些許端倪,當即便沉聲道:“你莫管,自顧將你的買賣照應好便罷。”
言畢,他立刻邁着大步上了河岸,與趙老爺和宋靜溪各自乘馬車往縣城趕。呂斌緊隨其後翻上馬。提起繮繩疾馳而去。
花小麥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一時心內不知作何感想。羅月像是被這突來的陣仗給嚇住了,縮在攤子後怯怯叫了一聲“小麥姐”,卻不見她答應。花二孃與景泰和對望一眼,走過來絲毫亦不知溫柔地在花小麥背上狠捶一拳,高聲道:“你發什麼呆,丟了魂兒了不成。咱這攤子還擺不擺啦?”
“啊……”花小麥這纔算是醒過神來。定了定心,扭頭衝她一笑,走到攤子後將剛纔只擀了一半的麪條拾掇妥當丟進鍋裡。
……
柯震武等人離開後,花二孃與景泰和兩個便沒有急着回家。留在攤上幫花小麥張羅生意,等人漸漸散去了,方一塊兒推着板車往家趕。
花小麥這一晚煮了總有二三十碗麪,又費心給宋靜溪做了幾個菜,便覺有些累,將傢什歸置好,稍作洗漱,就預備回房歇息。
花二孃同景泰和在堂屋裡說話,順便將白熬煮的酸梅湯又端了出來。正待喚花小麥也去喝一碗。卻見她在門外潑了水,抱着盆子正要回西屋,立即就將她叫住了。
“慌什麼,這會子還算不得晚,你好歹來喝兩碗酸梅湯。也好解解燥,夜裡睡覺時,也能覺舒服一點啊。”
“我不想喝了。”花小麥偏過頭衝自家二姐笑笑,“有點困,想早點去睡了。”說罷擡腳又要走。
“喂!”孰料那花二孃偏是不依不饒,索趕上來一把揪住了她,嘆口氣道,“你縱是要睡,也不在這一時,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
花小麥左右無法,只得丟了木盆跟着她晃進堂屋裡,隨便揀了張椅子坐下,順手接過景泰和遞來的一碗酸梅湯,道了聲謝。
花二孃也入了座,山大王似的蹺起一條腿,翻翻眼皮:“今那個隨趙老爺一同去河邊吃麪的女人是誰?我瞧她年紀,應當不是趙夫人吧?你還費神給她做了那好幾道菜,頭先兒收桌子那陣兒我瞧了瞧,樣樣都精緻得了不得——她今兒是幹嘛來了?怕不會是光爲了吃你一頓飯那樣簡單吧?”
花小麥原有些沒精打采懶得開口,然細想一層,這事總不好瞞着花二孃,遲早要教她知道,於是便將那酸梅湯送到脣邊抿了一口,緩緩道:“那是宋老闆,來咱們芙澤縣採買的,在省城開着一間飯館兒叫‘桃源齋’,說是生意好得很。上回我在趙老爺的宅子就已與她見過,她今來,是想嚐嚐我的手藝,順便問了我一聲,願不願意去她的桃源齋掌勺。”
“桃源齋?”景泰和將這三個字在嘴裡咂摸了半晌,“我好似聽說過,在省城很有些名頭的。”
花二孃看他一眼,對他說的話卻不甚在意,只管盯牢了花小麥道:“我便猜着多半是爲了這個!那你如何應她,可打算真去桃源齋做大廚?”
“……我還沒想好。”花小麥不知何故反應有些慢,少頃,方擡頭對花二孃笑了笑,“我有些丟不下那攤子,再說,這事怎麼也得跟你和姐夫先商量過纔對。”
“唔,算你還知道些分寸。”花二孃對她的回答很滿意,擡了擡下巴,頗有兩分自得地道,“不是我誇口,就我妹子這廚藝,即便被那有名氣的酒樓飯館兒看上了,要請她去執掌廚房,也實在再正常不過。”
說着,又拿手肘去杵景泰和:“你說是吧?”
景泰和笑了笑,算是默認。
“不過嘛,這事兒還看你自己怎麼想。”花二孃自顧自地接着道,“從前那風樓的趙老爺,也曾跟你提過這事,那時我之所以不,是不願讓你離了我跟前,你一個姑娘家,我實在不放心。但如今我也想得明白了,你既有這一本事,難不成我還能攔着一輩子?你若真個想去,咱們便好好商量,我也不是非得將你一世困在這小村子裡。”
她這話一說出口,立時覺得自己十分識大體,顧大局,懂得替人着想,控制不住地便愈加得意,挑眉笑道:“怎樣,你二姐我很明事理吧,對你很好吧?”
花小麥沒做聲,只低頭盯着手裡的碗。
“我跟你說話呢!”花二孃好容易通理一回,竟然得不到迴應,火氣立刻衝上頭頂,一巴掌狠狠扇在花小麥的後腦勺上,“你要死啊,耳朵打蚊子去了?”
“疼!”花小麥耳邊聞得清脆地一聲響,頭皮火辣辣生疼,立時回了魂,猛然擡頭道,“二姐你下手就不能輕點?”
“你發什麼呆,我都說不攔着你了,你怎地還……”花二孃滿腹狐疑,朝她臉上仔細覷了覷,“我說你想什麼呢!”
花小麥衝她翻了個白眼,使勁揉了揉後腦勺:“我都說我困了,你非要扯我進來說話,應得不及時,你又要下狠手,沒你這樣的!我不是說了嗎,那去桃源齋掌勺的事,我且得花些時間好生琢磨琢磨,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她也是被花二孃那一下打得實在太疼了,語氣就有些衝。花二孃何曾聽聞她用這種聲口跟自己說話?當即便怒將上來,挽袖子就要揍人。
“嘿呀你個花小三,幾不收拾你,膽兒就越來越肥了啊!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今天非要……”
“好了好了!”景泰和一臉無奈,忙上前攔她,“小妹不是累了嗎?你就讓她歇着去又能如何?這事咱明天再說不遲,你何苦非要現在便議論清楚?可小聲些罷,隔壁那潘太公,耳朵長得很!”
花二孃被他捉住了雙手,掙了兩下沒能掙開,也就只得偃旗息鼓,沒好氣地對花小麥道:“困了就滾回屋去睡,明兒一早,我再和你慢慢說!”
花小麥正巴不得一聲兒,聞言忙放下手中的碗,一溜煙地跑回西屋,砰一聲關上了門。
一夜無話,隔清早,花小麥是被花二孃那驚雷一般的大嗓門給嚇醒的。
“哎呀小妹你快出來,出大事了!”
花小麥迷迷糊糊中突然一個激靈,人一下子清醒過來,忙三兩下穿了衣服跑出去,迎面撞上自家二姐,忙扯着她的胳膊連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該不會是又有人去告黑狀,說她那擺在河邊的攤子有問題吧?又或者,是她那番椒出了紕漏?
花二孃一跺腳,急吼吼地道:“昨晚那連順鏢局的柯老爺,不是面還沒吃完,便急慌慌地被人給叫走了嗎?哎呀,剛纔聽村裡人說起才知道,原來是他那鏢局替人運一批貨,走到半道兒,在水路遇見了賊人,押鏢的那個,是孟家大哥呀!”
果真是他!花小麥心中又是一堵。
昨晚柯震武與那呂斌始終小聲交談,多半就是怕事傳開得太快,引人議論,也讓孟鬱槐家裡人擔憂,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不讓呂斌去通知孟老孃。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只不過是一夜而已,事就傳得滿村皆知了!
“那……現下是怎樣況?孟家大哥……”她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道,後頭的話,居然有點不敢說出來。
“嘖,就是尋不到人哪!”花二孃連連嘆氣道,“我也是聽村裡人說,他們一行遇到了劫道的水賊,不止見了血,整條船都給掀翻了!當中有個水好的鏢局夥計,拼了命掙扎回岸邊,瘋了一樣趕回芙澤縣報信,鏢局的人這才知道出了事。至於其他人,卻是……一點消息也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