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刀村裡住的大都是靠天吃飯的平頭百姓,素日沒甚麼機會與那些個腰纏萬貫的富貴人打交道,冷不丁見着河邊小攤上來了這二三個衣裳講究,又很有架勢的陌生人,心中不由得都添了幾分好奇
。
坐在攤上吃麪的,自然豎起耳朵探聽這邊的情形,至於那起在河岸上散步的閒人,也都三番兩次扮作偶然從攤子旁經過,有意無意地偏過頭來張望。
聽見宋靜溪邀請花小麥去省城,給她的飯館兒掌勺,人羣立刻議論紛紛起來。
“那桃源齋,你們可曾聽說過?喙,聽我住在府城的朋友說,那生意可是火爆得緊哪,晚間你若去得遲些,那堂裡站都站不下!”
“是哩,我也知道!”另一個接過話頭,“說那桃源齋的東家是個女人,做起買賣來,比男人還要精明強悍個幾分,莫非,就是這位?瞧着年紀也並不大呀,嘖嘖,真真兒了不得喲!”
宋靜溪似乎並不着急,只眉眼帶笑地望着她面前的花小麥,待得周圍衆人七嘴八舌議論得夠了,方和顏悅色地接着道:“你也知我那桃源齋生意算是不錯的,單是每月利潤,便當得起那‘可觀’二字,若想招個把廚子,於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然這二年,我卻始終很謹慎。後廚乃是一個飯館兒的重中之重,我實是不放心,將它隨便交到一個不牢靠的人手上。”
她擡眼瞟了瞟花小麥的臉,似是在觀察她的反應,頓了頓,才又接着道:“咱們攏共見了不過兩回面,卻回回都教我驚喜。方纔親口嚐了你做的菜,無論刀功、火候還是調味,皆掌握得恰到好處。令人挑不出錯兒來,在你這樣年紀能擁有如此紮實的基本功,委實非常難得。況且,你對飲食之事又頗有見地,樣樣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便更讓人刮目相看——我就在心裡琢磨着,或許。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她說着便掩口笑了起來:“左右你與老趙和柯老大都是相熟的。即便是在我那桃源齋惹出什麼亂子來,我也不怕你丟下那爛攤子就跑,總有辦法將你給揪出來,所以這一層。也用不着我擔心,是不是?”
花小麥隨着她也笑了兩聲,一時卻拿不定主意。
這是第三次,有人出言邀請她前去掌勺做大廚了,規格一次比一次更加高。連順鏢局和春風樓那兩處所在,雖然也很不錯,卻到底無法同在省城赫赫有名的桃源齋相比,若能去了那裡掌勺,花個三五年
。做出些許名堂來。往後不論去到何處,應是都不用替自己的生計發愁。
所以這一回,她是不是還有必要如前兩次那般,將花二孃丟出來做擋箭牌,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
可是。她這河邊小攤才擺了沒幾個月,生意正逐漸好起來,那錢匣子眼見得一日比一日愈加沉重,照此發展,再有個兩三年,該是就能攢下不少錢,自己也開個小飯館。
到底是應該一門心思地將自己這小買賣經營好,還是將這些盡皆拋下了,去省城名頭響亮的飯館牢牢握住那大廚的炒勺?
這還真是……一時不知該怎麼選哪!
許是瞧出她有些猶豫,宋靜溪攜了她的手,款款地接着道:“當然,你也莫要因此便覺得有壓力,我這人是很謹慎的,不會讓你立即就接管整個廚房。你同我去了省城,先跟着我一段時日做些雜事,看看廚房平常是如何行事的,心中也好有個數,待得時機成熟,我再逐漸將大事一一交給你去辦。這一開始,我恐怕不會給你太高的工錢——當然,也絕對不會低得離譜,但只要你真個有本事將我那後廚打理得風生水起,我又怎會虧待於你?”
“這事……”花小麥咬了下嘴脣,擡頭思索着道,“宋老闆你可否容我再想想?冷不丁突然有這麼個事擺在眼前,我腦袋還真有點不清楚,況且,我也得問問家裡人的意思……”
“使得!”宋靜溪痛快地一點頭,拍手道,“這不是小事,我原也沒打算今日就讓你給我答覆。你只管回去好生考慮,與你家人也商議周全,下月我還要再來一趟芙澤縣,到那時,你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呵,你放心,我不是那起不講理的人,這事若能成,自然皆大歡喜,但若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就爲難你的。”
花小麥笑着點頭應了,與她又多說了兩句,景泰和同花二孃兩個也來到了河邊,和趙老爺、柯震武見過禮後,便在旁陪着寒暄,花小麥則照舊走到攤子後煮麪。
羅月嬌蹲在地上悶聲不響地洗碗,卻將方纔那一番對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耳裡,見花小麥脫出空來,立刻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伏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小麥姐,你真要去省城的飯館兒當廚子呀?”
“我這不是還沒想好嗎?”花小麥回頭衝她一笑,“怎麼,你有話說?”
羅月嬌垂了頭有點小委屈地撇撇嘴,咕咕噥噥道:“你若能尋到好去處,我當然替你高興,可你若離了火刀村,誰還教我做菜?我本來手腳就不大利索,這兩日總算是有了點起色,昨兒回家,幫我娘做晚飯時切了一塊肉,竟然一點錯兒都沒出,我娘滿口裡直誇我能幹呢
!”
說着,她又朝四散坐在桌邊的食客張望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了點:“還有,火刀村這些街坊鄰居,從前常常不停口地抱怨,說是有時晚上想偷懶不做飯,都尋不到一個能買到現成吃食的去處,如今你擺了這小攤,你瞧他們來得多勤?你這攤子生意如此紅火,若撇下了再不管它,真是……太可惜了。”
這一層,也的確是花小麥猶豫的最主要原因,她不願和羅月嬌說得太多,只笑了笑,道:“我縱是要去省城,也不在這一時半刻,總之我應承了要教你做菜,就必然得讓你那手廚藝能見得人,否則,豈不丟我的臉?你放心,我拿定主意之後必不會瞞着你的,只管將你那顆小心思,踏踏實實放回腔子裡罷!”
羅月嬌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兩人正說着,忽聽得村間小路上傳來一陣喧譁,緊接着,便是一串馬蹄聲,急促地由遠而近。
火刀村有馬匹的人家可謂屈指可數,孟鬱槐如今又出門走鏢,大晚上好端端的,怎會有人在村間小路上騎馬,還趕得這樣急?
花小麥擡頭望去,就見一匹馬在河岸邊停下了,一個人影正跌跌撞撞自馬背上滾下,腳下如離弦的箭一般直衝攤子這邊奔來。離得太遠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待得走近了她才認出,那人是連順鏢局的一個年輕趟子手,名字大約是喚作呂斌。
那呂斌跑得極快,不過須臾,已經衝到了攤檔前,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徑自躍到柯震武身邊,叫了一聲“叔”。
柯震武正與那趙老爺聊得興起,冷不丁聽見有人叫他,一擡眼,便笑了起來。
“嘿,你這猴崽子怎地跑來了?莫不是知道我來小麥丫頭的攤子上吃麪,便也覺嘴饞,巴巴兒地跟了來?喙,你也有點分寸吧!早兩個月鬱槐已領着你們來吃過一回,是過足了癮的,我卻還是頭一遭嚐到這好滋味,你就不能讓我清淨點?”
他一開口就說個沒完,那呂斌急得不行,猛吸兩口氣,跺跺腳,高聲道:“哎呀柯叔,出事了!”
柯震武臉色立時就是一變,霍地自桌邊站起,眼中射出兩道冷厲的光,聲音一瞬間變得低沉而威嚴,活脫脫像是換了一個人:“何事?”
呂斌臉色也十分不好看,左右打量一番,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
他刻意將說話的聲音放得極低,旁人根本聽不分明,花小麥也只隱約聽見了“水賊”、“剛上了水路兩天便遇上”等幾個零星的詞句。
“消息從何得來,人現在何處?”柯震武眯了眯眼,擰緊了眉頭,壓低聲音道。
呂斌仍是在他耳邊小聲回答,這一次,卻是連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那柯震武越聽臉色便越黑,簡直如那燒了幾十年的鍋底一般,“砰”,冷不丁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震得盤子碗兒都跳了兩跳,暴喝道:“如今這起腌臢賊人,敢是連規矩都不講了嗎?!”
他壓根兒沒有花任何時間考慮,轉頭便對趙老爺和宋靜溪道:“兩位,鏢局出了點小事,我這就得立刻趕回去處理,便不賠了。”
說罷告了聲罪,一拂袖調頭扯了呂斌就走。
趙老爺一愣,隨即站起來叫住了他。
“可需要我幫忙?你們鏢局的事我雖不懂,但好歹我開酒樓,三教九流都識得一些,你這一忙起來,即便再謹慎,總也難免有照應不周全之處,我家中人多,至少能給你搭把手。”
柯震武細想一回,也便點頭應了,於是那趙老爺就從懷中掏出一塊總有半兩的碎銀子,往桌上一擱,衝花小麥點點頭,轉頭疾步隨着柯震武大踏步往河岸上走。
宋靜溪是同他們倆一塊兒來的,自然也得一起回縣城,走來同花小麥含笑說了兩句,也便趕了上去。花小麥正迷迷糊糊不知什麼情況,忽見那呂斌有些猶豫地站住了腳。
“柯叔,依你之見,咱要不要先……跟他家裡人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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