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六啊”把個小六子喊得趕忙的堆了笑上前討好的道:“喲,原來是蕭相公您老來了啊,我就說呢,這厝七怎的恁大膽子,敢泄露了建安縣伯的行蹤來着?要知道,即便是林家,建安縣伯也是不敢提前通知的。”好麼,小六子這下就更損了,直接就給厝七扣上了一頂諾大的泄露國家*機*密的的大帽子,看你蕭老頭怎麼圓?
王況詫異,怎麼一聲“六啊”就把個小六子刺激得如此?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趕忙上作揖道:“原來是宋國公駕到,況何德何能,怎敢勞動宋國公到訪?合該是況登門拜訪纔是,奈何。。。”王況又伸出拇指翹了翹,這就給小六子圓了個場:小六子的話可不是無的放矢,確實是有根據的。
同時王況稱呼他爲國公而不是相公,也表明了一個態度,我尊你是因爲你的自身,而不是你的官位,能封爵的,除了皇親和德高望重之人外,大概也就是王況是特殊的。而官位,卻大抵上主要看能力而不是太注重名聲。
出乎意料的,蕭老頭卻是似乎沒聽到王況的話一樣,也不再去管小六子,而是笑眯眯的一把挽住了王況的手臂,道:“呵,某一生自詡閱人無數,沒想到這次竟然也走了眼了,流言害人哪,流言害人。”這句話把個王況等人說的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指。
直到王況再一次的上下偷偷打量了一下蕭老頭的裝扮,這才明白過味來,敢情蕭老頭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和他一樣不喜歡鋪張的人?卻不知道,王況不是不喜歡鋪張,而是凡事隨心,只要自己舒服了就行,如果要滿足自己的舒服而必須鋪張的話,王況的手筆絕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把眼眶給瞪裂了,不鋪張和隨性而行,這完全就是兩碼子事麼。
將蕭老頭讓到正廳內,林老太爺也聞訊趕了出來,給蕭老頭見禮,蕭老頭卻是連連擺手:“仲玉兄快莫如此,某與王建安是一見如故,這又不是官場上,大家不必要如此多禮。”王況卻是第一次聽到林老太爺原來字仲玉,不禁汗顏,和小娘子成親這麼些年,連老泰山的名和字都沒搞明白,當下默不作聲的,躲到林老太爺的後面去了,醜醜本來就一直牽着王況的手的,自然也就跟了過去。
蕭老頭見狀,又對林老太爺道:“仲玉兄尋了個好細郎啊,當初陛下誇讚的時候,某還不以爲意,如今看來,卻是某走眼了,二郎居於縣伯之爵,卻是不鋪張,不顯耀,對一個小小書僮竟然也如同親人,此乃真正的將我大唐子民視爲家人也,難怪能在建州闖出諾大的天地,難怪就連池州也有人給二郎立了生祠,難得啊,難得。”一口一個二郎的叫着,彷彿他和王況早就認識了一樣,聽得旁邊的小六子是直翻白眼。
“立生祠,這可如何使得?”王況一聽嚇一跳,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在建州以外有他的生祠,以前在建安,也不是有人要提議給他立,但都被王況否了,還用的是誰若敢再提,別怪他以後不再管建州之事來威脅的。因此建州目前也還只有那些偷偷在家給王況立了牌位早晚上一柱香的人家。開玩笑哦,皇帝都沒生祠呢,自己怎麼敢有,如果說王況現在還是個白身,就如同孫思邈一樣的悠閒的話,他大可不用在意這個,你們愛立就立好了,他反而會沾沾自喜的。但現在王況可是有官在身,這就有了忌諱了。
“二郎莫急,這事陛下也知道的,陛下還贊呢,若是天下百官都能有二郎十之一二,則我大唐中興是指日可待。”蕭老頭哪能不明白王況所擔憂的,這天底下,白身可以隨便就有生祠,只要不是自己人立的就行;而官員要立生祠,那是要經過層層批覆,最後要皇帝決斷的,否則就是以下犯上。
哦,這麼說沒什麼罪過了?王況一聽這話,頓時放下一百二十個心來,開始他一聽生祠二字,就馬上聯繫到了這次的密詔他進京,想象力豐富的他覺得很是不安,別不是這一來就回不去了吧?這一回過神來,才發現蕭老頭還坐着呢,趕忙偷偷捅了捅同樣因爲聽到王況有了生祠而吃驚的林老太爺的後腰,林老太爺這才醒悟了過來,連忙請蕭老頭就坐。
等蕭老頭就坐後,大家這才紛紛落坐,早有下人端了茶上來斟上,醜醜這時候依舊是偎着王況,偷偷的問:“小東家,這生祠又是什麼呀?”有蕭老頭這個外人在,醜醜倒是知道改口,只叫王況爲小東家了,要是王五在的話,恐怕要涕淚交加,心懷大慰的,但也只有王況明白,這個年齡段的醜醜,剛好是叛逆期的初始,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大人怎麼強求那也是很難的,只有他自己覺得應這麼做了,纔會這麼做。
王冼就坐在王況的下首,一聽這話就給了醜醜一個爆慄:“生祠就是供奉活神仙的,你就當它是廟宇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想要有你自己的生祠也好辦啊,乖乖聽話,日後也學了二哥造福一方,自然就有了。”
“醜醜纔不活得那麼累呢,醜醜只要阿爹和阿孃安康,阿叔平安就好。嗯,還有阿翁,還有小東家,大小東家,小小東家,還有大娘子,二娘子,大小娘子,小大娘子,小小娘子。。。。。。”一邊說一邊掰着手指頭,卻是數不過來了,最後乾脆不數了,脆脆的道:“嗯,反正只要疼醜醜的能安康就行,包括三白和大白小白。”這一句話卻是說得大聲了點,引起一陣的鬨笑。
畢竟是小孩子,並不能真正的隱瞞了自己心中所想,只這一席話,蕭老頭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醜醜,想來應該是看出來醜醜恐怕不是個書僮這麼簡單。只是,他也是被醜醜口中的一連串的什麼大小東家,小東家,小小東家之類的叫法給搞糊塗了,倒底說的是哪個啊?不要說是他,就是林翰也是要費了老半天的工夫才能理順這其中的關係。
有醜醜這個小孩子在,成功的緩和了蕭老頭和王況之間因爲之前幾乎沒什麼交集而形成的尷尬,藉着醜醜的話題,大家很快就很是融洽的聊了開來,其間,王況也一再的試探蕭老頭深夜來訪的目的。
然而,出乎王況等人的意料,蕭老頭並沒坐多久就告辭走了,之前小六子包括程處默他們猜測的蕭家有求於王況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蕭老頭只是和林老太爺隨口拉了幾句家常,又問了問王冼的功課,再和王況隨便的聊了幾句建州和建東就走了,所聊的全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並沒涉及到什麼密級的情況。
送走蕭老頭,王況和程處默他們面面相覷,就連林老太爺回到廳堂後也沒立即回去,坐在那沉思了半天,卻是不知所以然。唯獨個小六子,這會苦了一張臉,蕭老頭和他預想的不一樣,那麼也就是說他先前所做的全是踢到了鐵板上,蕭相公應該是不至於爲此而找他問罪,但往後自己在他面前,又要更低一點頭了,這可如何是好?自己和這蕭老頭可以說是天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以後日子難熬哦。
倒是徐國緒,畢竟和這些大佬們打交道的機會是最多,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嚷道:“是了,是了,想必定是如此了。”
沉思中的衆人紛紛將詢問的目光瞧向了徐國緒,徐國緒嘿嘿一笑:“這事還得從小六子那尋根源。”小六子一聽更是急了,辯白道:“怎地又和我扯上關係了?某可沒招他惹他,搞清楚好不好,是他拜訪姑丈在先,某發難在後的。”
“六啊,敢情又想挨板子了不是?”徐國緒卻不理他,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的學了蕭瑀的口氣,甚至連蕭老頭那濃濃的吳儂軟語的蘭陵(今江蘇常州)調也學得惟妙惟肖。
小六子一聽這腔調,頓時蔫了下去,嘟噥道:“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怎麼就那麼多人記得?”
大家依舊是迷惑不解的,徐國緒賣了會關子,這才娓娓道來。
卻原來這和小六子年少時的一個經歷有關,當初小六子被分到內史省,也就是中書省(玄宗時稱爲紫薇省,民間稱中堂)給各相公伺茶的時候,有一次,年少貪玩的他不小心將一甌茶打翻,浸溼了蕭老頭剛剛替皇帝擬好的詔令,當值的中黃門是又驚又怒,下令將小六子拉了下去打板子,恰好蕭老頭從外面解手回來,見狀連忙喝止,道:“一份詔令而已,又沒加璽的,湮了重寫一份就是,可人呢,要是打壞了,那就難再重來了。”由此,小六子纔算是逃過一劫,但從此,總是要被蕭老頭拿這事來揶揄一二,而且,蕭老頭還會故意的拉長了聲調,先叫一聲:“六啊。”
是以,今天蕭老頭這一句一出來,小六子就沒了任何的脾氣。
“可是,這事情怎麼又和今天蕭相公來扯上關係了?”程處默更加的迷惑了,王況先看了林翰一眼,林翰搖搖頭,王況又看了林老太爺一眼,林老太爺也是翻翻白眼。只有秦懷玉默不吭聲,等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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