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市長辦公室,郭小洲心想,他是不是必須在趙衛國和鄭傑之間做一個選擇?
縱觀古今歷史,的確出現了一些官場上的牆頭草,他們最後也曾位極人臣,權震天下。但不可否認的是,絕大多數牆頭草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當然,他的情況很特殊,他的掛職下派身份是個極好的保護傘。可以允許他遊走在四面八方之間,不受傷害。
總體來說,他和趙衛國相處的不錯。趙衛國也比較欣賞他。雙方一度走得很近,幾乎有成爲兄弟之交的可能。
但自從趙衛國委託他接待甘子怡之後,雙方之間莫名其妙的冷了下來。這好比兩個打仗的將士一樣,一旦一起跨越了某座山峰,前面便是陽光大道。如果被山峰所阻,雙方很可能選擇不同的方向分道揚鑣。
他對趙衛國最大的詬病是。趙衛國是個典型的體制型官員,追求利益至上的法則。善於使用從上至下的人脈資源。就郭小洲對趙衛國的定位來說。趙衛國有相當的體制內涵,深諳官場法則,但他卻遺忘了一個關鍵,就是不願意給以手下充分的信任感,甚至忽略了保護自己的人和手下。比如,趙衛國可以眼睜睜地看着嚴大寬對他的打壓。
甚至明明知道宋爲成不適合當太和法人。他卻只考慮自己個人的利益和得失。忽略了郭小洲的感受。
趙衛國畢竟沒有在基層工作過,比如鄉鎮,街道等等,他不明白,自己不保護下屬的利益,誰還會真正爲他賣命?
當然,趙衛國是大氣型官員,有極強的京都背景,他現在完全可以不在乎這些細節。
至於鄭傑,郭小洲只能慢慢去了解。
好在他握有優勢。既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
郭小洲剛走出大樓,便看到張正站在臺階處朝他招手。他一看就明白,這是打探消息來了。
徑直朝張正走去。
張正似乎感覺臺階太醒目,許多人都想過來和她套近乎,他於是繞到大柱之後。
看着郭小洲走過來,他低聲問,“聽說鄭市長親自把你送出辦公室?”
郭小洲心想,好快的消息。鄭傑的確親自把他送出門外,當時好多人都有看見。他想隱瞞也隱瞞不了。直接點頭。
張正瞪大充滿羨慕的眼睛,他想不通爲什麼趙衛國看中郭小洲,連剛來的鄭傑也給予郭小洲極高待遇。要知道,兩名副市長都沒能讓鄭傑送到門口。
他心裡一直不平衡,他甚至覺得自己無論是什麼方面,都比郭小洲強。郭小洲有什麼啊,無非就是趕上好時機,下來掛職,就趕上純棉漲價。而且他向廣漢的朋友稍稍打聽過,郭小洲是被罰下掛的,回去也沒好果子吃。
最近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先是趙衛國升任市委書記,他理所當然成爲周康市的“一秘”,本來就對他曲意巴結的人羣,更是刻意迎奉!上星期,常務副市長嚴打寬的秘書更是把太和廠的美女宋小麗介紹給他。
宋小麗身材高大豐滿,臉蛋也不錯,算的上太和的廠花,又是宋爲成的獨生女。雖然宋爲成的級別不高,但根據他的瞭解,宋爲成很可能入主太和紡織公司擔任首任總經理,這個位置將來可一點不必副市長差啊!
最近幾天他和宋小麗打得火熱。他現在最渴望的是趙衛國把他放出到太和集團,如果能在董事會有個席位,就再好不過。
當然,這種事情他必須仰仗郭小洲之口。趙衛國此人,剛愎自用,絕難信任他人,但郭小洲是個例外。原因無它。郭小洲是掛職幹部,在周康唯趙衛國馬首是瞻,對趙衛國沒有半點威脅。
“看樣子,鄭市長的確是想動趙書記的奶酪啊!”張正冷冷一笑,換了個笑臉,“要不要去趙書記辦公室坐坐?”
郭小洲不明白這是張正的主意還是趙衛國的邀請,他問,“趙書記有空閒?”
張正點頭又搖頭,“大概能抽二十分鐘的時間,我再擠擠時間,應該能超過半小時。”
郭小洲頓時明白,這只是張正的主意。他心底頓時火氣,你一名秘書,竟敢打主子的招牌邀客?自己剛出鄭傑辦公室,馬上又去書記辦公室,鄭傑倘若知道,心中不難有芥蒂,哪怕對他沒有芥蒂,貼的舉動也等於在鄭傑和趙衛國心中橫插了根針刺。
而現在書記市長難得齊心,對太和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可不想無事生非。給太和改制帶來麻煩。
雖然心中有火,但郭小洲最近一直在鍛鍊如何控制情緒,張正的行爲正好可以拿來練習如何喜怒不顯顏色。
郭小洲笑道:“趙書記工作繁忙,我還是等書記空閒了再去彙報工作。”
張正目露不愉之色。他如今在周康市委市政府是什麼地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他的要求沒人敢拒絕。
“郭廠長,你還是去去比較好……”張正擔心郭小洲腦子笨,他提醒道:“我上次拜託你的事情,要趁早提,讓趙書記心中有數……”
見郭小洲沉默不語。
張正目光一冷,忽然笑着說,“兄弟一旦得償所願,以後絕對不會虧待你!”
郭小洲心中厭惡之至,他以前經常替聽人說,在官場上混,就不要奢談什麼天真、美好、善良、友情,那都是不成熟的表現。官場上的人,個個都是笑面虎,背地裡心藏鬼胎!
這話雖然有些偏激,但張正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
你既然和我玩陰的,那我就毫不客氣。郭小洲想到這裡,微笑着道:“你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中。現在只等趙書記召見,我一定當我自己的事情來提。”
張正凝視郭小洲半晌,似乎在琢磨他的說話有幾分真實性,驀地,他笑着拍了拍郭小洲的肩膀,“好兄弟!哥絕不會忘記你的出手相助。”
郭小洲謙虛道:“自家兄弟就不說兩家話了。”
“好!哥沒看錯你。晚上一起聚聚,周康剛開了家酒吧,老闆贈我兩張貴賓卡,一起去玩玩?”
郭小洲猶豫道:“今天晚上怕是不成,要不改天。”
“哥隨時奉陪。”張正神采飛揚,似乎已經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離開了政府大樓,郭小洲心中已經開始琢磨怎麼給張正反挖一個坑,一個讓他跳進去起不來的深坑。
…………
…………
接下來幾天,郭小洲每日忙個不停。太和要組建集團公司的風言已經正式傳開,整個周康都爲此震動。
太和廠的三巨頭每天要接上百個電話,其中有大半都是飯局邀請。其中不僅有周康紡織業的各私人企業老闆,甚至各市直機關的頭頭腦腦也紛紛出擊。
原因無它。前者是爲了搭上太和大集團的順風車,希望成爲太和集團的上下游配套企業,或者能拿到合約。後者則希望能在太和集團這個龐然大物中安插進自己的親屬或者朋友。
其中找到郭小洲頭上的人最少,他畢竟是外地人,在周康認識的人不多。即使如此,電話也把他騷擾得不輕。
不過,這段時間誰也沒有徐有才忙。自從他進入太和廠改制小組和集團改制小組聯絡員後,郭小洲很少能見到他。但是徐有才每天都會給他打電話彙報工作。讓他足不出戶,卻能掌握集團改制的全部動態。
郭小洲本人也覺得自己沒看錯人,走了一步極好的棋。別人推薦什麼人,也許裡邊包含着這樣那樣的利益因素。他在周康才認識幾個人,推薦起來誰都不會懷疑什麼。
這一天,張正再次給郭小洲打來電話,說趙書記有請。
郭小洲接到電話後,從抽屜裡拿出早準備好的“招聘計劃”,準點來到趙衛國的辦公室。
張正等候在辦公室門口,趁握手的間隙,給他塞了兩張卡,郭小洲低頭一看,一張是當地最大超市的購物卡,金額三千元;另一張是黃朝酒吧的vip貴賓卡,酒水一律六折,免包廂費。
他頓時知道,張正這是逼他開口。
“我們之間何須如此。”他笑了笑把購物卡塞回給張正,留下了黃朝酒吧的貴賓卡。
張正自嘲一笑,把他領進了趙衛國的辦公室。
趙衛國升任市委書記後,他還是第一次走進他的辦公室。
張正殷勤地給他倒了杯茶後,站在一旁。
趙衛國起身來到沙發前,笑着對郭小洲說,“省委、市委已經同意太和集團的規劃,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明確國企改革的方向、目的、原則、重點和方式,深刻理解,準確把握,務必打好這一仗。”
郭小洲笑着說,“這是好消息。有了省市的支持。這場戰役想不贏都不行。”
“小洲啊!你可千萬不能輕敵啊!”趙衛國說到這裡,擡頭看了張正一眼。
張正心中一嘆,趙書記還是沒把他當自己人,朝兩人笑了笑低頭走了出去。
看到張正離開,趙衛國若有所指道:“聽說鄭市長非常欣賞你?”
郭小洲心中一緊,正要解釋。
趙衛國大度地擺手道:“你無需解釋。是人才誰都會欣賞。只是我沒想到,鄭市長這個大老粗還有點欣賞水平嘛!”
郭小洲知道趙衛國自視甚高,他很難得瞧得起誰,而且警惕性太高,連自己秘書都不敢相信。完全靠工作魅力和權威馭人,凝聚力不夠。
如果趙衛國能信任張正,讓張正看到希望,以張正的小聰明,他絕對不會選擇外放。跟着趙衛國一路升遷,前途無量!
正由於張正太瞭解趙衛國了,纔不敢把未來全賭在他身上。
“今天找你來,是想聽一聽你對集團管理層組建的意見。”趙衛國終於說到正題。
郭小洲遂拿出他準備好的計劃書。
趙衛國接過來一看,不由擡頭瞟了郭小洲一眼。不知道是驚訝郭小洲的聰明,還是自己的心思被下屬猜透而產生了某種複雜心理。
五分鐘後,趙衛國放下計劃書,“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招兵買馬勢在必行。但是管理層外聘的人員太多,不是好事情。比如白湖農場組建的白湖棉貿,你就是外聘一百名管理好手去也沒用。”
郭小洲回答道:“雙管齊下,太和以及幾家上下游企業,本地人居多,可以採用大量外聘人員充實進去,白湖棉貿原則上全是外地人,那麼我們應該充實進一些周康本地人,稀釋管理層的人員結構。”
“哦!你具體說說。”趙衛國很感興趣地看着郭小洲。
“比如白湖棉貿的人力資源部經理,我推薦太和廠辦主任柳則奇同志。他是太和的老職工,不僅瞭解太和,也瞭解織布,毛巾,服裝等企業,他去了後能起到一個上下溝通的紐帶作用。更重要的是,他有豐富的管理層經驗,能在風雨飄搖的太和擔任五年之久的辦公室主任,很有一套。”
趙衛國作爲市委書記,他的精力只能去掌握該掌握的事情,他絕不會知道,這是郭小洲有意開始清洗工作。柳則奇作爲太和三朝元老,擔任了辦公室主任五年,在他的任期內落馬了好幾任廠領導,要說他完全沒事也不可能。只能說柳則奇做事謹慎小心,胃口不大。
最關鍵的是,柳則奇是嚴大寬的人,如果柳則奇留在總公司,再加上宋爲成,然後嚴大寬再塞一兩個心腹進來,太和就大半姓了嚴。
“這個可以考慮,鄭市長欣賞你,他不大會爲難你。說實話,我現在只擔心白湖棉貿,因爲白湖歷來都沒有歸屬感,他們的領導層陽奉陰違,甚至明目張膽唱反調。只派一個柳則奇起不到多大作用。”
郭小洲心中一動,“您認爲張秘書去擔任白湖棉貿的常務副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