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碧薇這. ?N 個丫頭,這麼多時日下來,也算相熟,可是不知爲什麼,席容對她,總也做不到毫無芥蒂地親近。然而,以她現在的處境,所有的防備,都只能放在心裡,而不能輕易流露。所以,她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一會兒再陪朕出去轉轉。”
“哎。”碧薇清脆地答應,出去傳了早膳進來,伺候她用畢,便又出了門。
而這一次,席容並未去花園,而是去了鳳御宮。當她仰頭看着那金玉匾額時,心神感概。猶記得,當初她如螻蟻卑微時,看着三個字時的心境。她曾經羨慕過,那位居玉階頂端寶座之上的鳳歌。
可如今,她真的成了鳳歌,卻無比渴望,回去做平凡的席容。哪怕,之只一天都好。
“陛下已經無恙了麼?”背後忽然傳來聲音,席容一驚,回過頭去。
問話的人是馮耀威,眼底隱藏着戾氣和不甘,在他的背後,馮紹如同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垂眸而立。這些日子代理朝綱,這鳳御宮的寶座,只怕已經不想讓了吧?席容心中譏誚,卻故作虛弱地嘆了口氣:“還是不好,只是偶爾出來走走。”
“那陛下可要好好休養,朝中之事,您不需擔憂,臣自當盡心盡力。”馮耀威倒裝得真像個忠臣。
“有勞攝政王了。”席容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的盡頭,馮耀威側過臉,問馮紹:“她和你,是同歲吧。”
“是。”馮紹回答。
“早該嫁人了。”馮耀威發出一聲冷哼。
馮紹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悸。
那天席容回去之後,想着馮耀威的語氣和表情,有些不安。現在她的處境艱險,身邊又無任何人相助。若是馮耀威真想對付她,無疑是最好的時機,她幾乎無還手之力。心中籠罩着愁雲,她一整天都怏怏不樂,到了晚上,睡的也不甚安穩。
半夜醒轉,她覺得口渴,正想叫值夜的於嬤嬤,給她倒杯茶水,忽然瞥見窗外閃過一個黑影,頓時尖叫出聲。
於嬤嬤擔憂的聲音,即刻響起:“陛下你怎麼了?”
席容慌亂地掀開簾帳,抓住了她的手,聲音裡有微微的顫抖:“嬤嬤……你……看下窗外……”
她自己已經不敢再將眼神投往那個方向,只低着頭,牙關緊咬。
可於嬤嬤回頭看了看,又轉過來,神情詫異:“什麼都沒有啊。”
“不可能。”席容難以置信,深呼吸一口氣,看向她的身後。
而這一次,居然真的沒有像以前那樣,看到那個肆無忌憚的鬼影。
於嬤嬤的手,還握着她的,這一刻,柔和的燭光,映着那張慈祥的臉,看起來分外溫暖:“陛下,您到底看到什麼了。”
席容忽然覺得鼻尖有點發酸,這些天忍受的折磨,竟就這麼說出了口:“最近夜裡……總是看見……鬼……”
“鬼?”於嬤嬤神情驚訝,再次環顧四周:“陛下會不會只是做了噩夢。”
席容搖頭:“不像是夢。”
於嬤嬤看了她一小會兒,笑了笑,聲音裡,似乎包含着某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以前聽老輩兒人說,其實鬼是怕人的。你心裡越硬氣,它就越不敢近你的身,相反,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會想害你。”
席容怔怔地看着她,忘了言語。
她將席容的手心,輕輕地按了按:“別怕,陛下,只要您不怕它,它就害不到您。再說,萬一不行,還有……”她頓了頓,似乎將某句話,改了口:“還有法力高強的道士,可以請進宮來,驅鬼降妖。”
她扶着席容重新躺下,蓋好被子,卻未拉上帳幔,坐在牀邊的凳子上,望着席容微微笑:“睡吧,陛下,奴婢守着您。”
席容的眼淚,幾乎快要忍不住。她又想起了曾經的秦大媽,也是在她每次害怕擔憂的時候,都守在她身邊,最後,甚至以命相護。
她合上眼睛,輕嘆了一聲,低低地說:“你真像……我過去認識的一個人。”
於嬤嬤神色未變,卻半垂下眼瞼,其中的情緒,無人看的分明……
次日早上,席容沉吟許久,讓碧薇去傳馮紹覲見。她應聲而出,神色卻有幾分猜疑。
馮紹隨後到來,叩拜之後等待指令。
“朕近日總受噩夢困擾,怕是這殿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去找個道士,來宮中做機場法事。”席容的話,讓馮紹的眼中,先是閃過詫異,接下來,是輕微的譏誚。
席容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這一瞬間的眼神變化,心中不由得苦笑。他一定認爲,自己害死了容忍,所以才遭了報應。但此時,她無法解釋半句,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罷。昨晚於嬤嬤說的很對,人不怕鬼,才能不被鬼欺。
若真是鬼,那麼請道士前來驅除,日後可求個心安。若是有人裝神弄鬼,那麼藉由此舉,也必然會有所震攝。她總不能任由“鬼”肆無忌憚,那樣無異於坐以待斃。
短暫的沉默之後,馮紹應道:“是,陛下,臣這就去辦。”他退下,走到門口,腳步微滯,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而快步離去……
又過了一回,便又道士進宮,接連做了三場法事。看着那道人口中唸唸有詞,寶劍揮舞得措措作響,費盡折騰。席容默坐一旁,在珠簾的掩映之下,暗中觀察着四周衆人的神色變化。在最後一場法事做完之時,那道士拿了一個金蠱到席容跟前邀功,說自己已將困擾她的惡靈收於其中。
而就在這一剎那,席容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旁邊立着的碧薇,撇了撇嘴角,很是不屑。她心中升起疑慮,卻故作欣喜地對那道士大加誇讚,並賞賜金玉無數。到了晚間,她讓於嬤嬤去歇息,換碧薇當值,神色間極爲輕鬆,似是終於放下了心頭所累。
那一夜,果真安寧,席容卻一直在假寐,並未真正入眠。碧薇也像是撐不住睏意,早早地便趴在桌上打盹,然而,到了三更時分,席容卻見她悄悄起身,先是走在帳幔間,察看自己是否睡着,然後便躡手躡腳地去了殿外……
席容幾乎立刻想起身跟上碧薇,卻又擔心周圍還有人暗中監視,只得硬忍下了,繼續靜默地躺着。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碧薇又悄悄溜回殿中,遠遠看了一眼帳中的席容,見並無動靜,又似原來的姿勢,在桌上趴好,繼續裝作沉睡,一直到天亮。
早上起身,席容對昨夜的一切,裝作渾然不知,讓碧薇回房歇着,換於嬤嬤服侍。喝了些燕翅粥,席容便讓於嬤嬤陪着她出去轉悠。現如今的她,幾乎只剩下這項消遣,倒也不至於讓人生疑。
兩人行至御花園中,席容停下來,回頭問於嬤嬤:“那天你在院子裡遇見朕的時候,是怎般情形?”不知道爲什麼,席容對於當時的記憶,彷彿缺失了一般,怎麼也竄不起來。
於嬤嬤怔了一下:“那天奴婢本是送完衣裳,打算回浣衣房,可走到此處,卻聽見有人在哭喊,就過來看,然後……然後就見到了陛下。”她猶豫着,沒有再說下去。
“當時,朕可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事?”席容繼續追問。
於嬤嬤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席容:“陛下當時……抱住了奴婢,叫奴婢……秦大媽……還說……還說您一個人很害怕……”
席容默然。她現在,可以大致猜出,當時自己必定是在神志不清中,不然絕不會做出如此自曝身份的傻事。然而,不過是在此處小憩,怎麼會就混沌至如此地步?她蹙緊眉頭,開始回顧這段時日中的所有不尋常之處。
半晌,若有所思地問於嬤嬤:“有無可能,使人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
於嬤嬤愣了愣,似想了一會兒纔回答:“應該……也有法子吧。就好比從井中打水,將繩子的一頭,系在桶上,另一頭饒過軲轆,只要使力去拉,那桶便能慢慢從井中升起來。”
席容腦中亮光一閃。沒錯,若是將繩子系在碧薇的後腰上,軲轆安裝在屋樑處,由另一個人躲在暗處去拉,碧薇的身體便能緩緩懸吊。而夜裡黑沉,何況她本就驚慌失措,根本看不分明,看起來便情狀可怖,只以爲是鬼魂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