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王保站在高樹上,看着遠方叫道:“前面就是北涼地界,過了北涼再走幾個時辰就是白虎山了!”
樑俊騎着馬,無奈的揉了揉腦袋,道:“好,你趕緊下來,黑漆麻火的啥也看不到,你爬那麼高幹什麼?”身後烏泱泱跟着二百多號人。
自從殺了華青柏,痛快是痛快了,接下來怎麼辦,所有人都看着樑俊不說話。
饒是樑俊膽大包天,那種場景下也是打怵。
二三百人,大半夜在高山的破廟裡,一個個不說話,瞪着倆眼瞅着你。
那邊橫七豎八躺着屍體,一個滿臉鬍子的大漢握着刀,眼中充滿殺氣,氣喘吁吁的盯着樑俊。
樑俊嚥了咽口水,後悔麼?
此時後悔沒有用啊。
思來想去,劉三刀走了過來,低聲道:“殷兄弟,說句話啊,此時正是收復人心的好時機。”
樑俊揉了揉腦袋,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可惜沒有摸到煙。
前世每逢遇到重大決策的時候,樑俊都喜歡抽菸、
一陣冷風吹過,也起到了香菸的作用。
確定要走這一步麼?樑俊心中問自己。
前世自己放棄警校的進修,臥底亞丁灣,費盡千辛萬苦、多少次槍林彈雨,與死神追逐才一步步走上了稱霸一方的位子。
那顆爭強好勝的心隨着陳寒的背叛隨着將自己送到這個世界的導彈消失在前世的海面上。
如今上天給了自己一次重活的機會。
不管是不是太子,也不管什麼朝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自己還願意在這個江湖中爭一爭麼?
更不要說上天不知道開了一個什麼玩笑,將前世歷史上青史留名的人物與自己共處一片亂世。
沒錯,這是一個即將開始的亂世。
大炎朝代代太子更迭,在政治上早就已經混亂不堪。
換作任何一個朝代,早就已經滅國了。
歪打正着,從德賢皇后開始,朝廷上下,黨閥林立,確保沒有任何一股勢力能夠有實力改朝換代。
但是也正因如此,朝堂的混亂導致天下混亂。
從京師長安到邊境雍州,樑俊一路走來,看在眼裡,恨在心中。
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老老實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乾旱來了,爹孃餓死。
洪水來了,妻子離散。
等到風平浪靜,毫無怨言,擦乾眼淚,扛起鋤頭,繼續埋頭苦幹。
天災去了,人禍又來,你方唱罷我登場。
流寇搶走糧食,官軍**燒房,最後還要把腦袋割下,去朝庭領百姓交的錢糧。
這是什麼世道?
樑俊不止一次想過,自己能怎麼辦?自己終究只是過客,自己終究只是一個有些能耐的海盜。
治國不會,政治不通。就連最基本的肥皂、水泥、鏡子自己都沒有辦法造出來。
這一遭遭,一件件,就算是看到了,又能怎麼樣?
原本樑俊以爲內有唐宗嘉靖這種歷史上有名的帝王,外有蘇柔李大當家這種爲民請命的巾幗英豪。
這世道總歸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事實上呢?朝堂之上議罪銀、軍機處、天策府、錦衣衛。
樑俊沒有看到爲國爲民的雄主,只見到爭權奪利的英豪
原本以爲處江湖之遠,可以落個清閒,可又僅僅雍州就有太平教,遍地餓殍和羣盜。
天下十五道,剩下的十四道呢?
隴右道有張角轉世,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淮南、江南、劍南、嶺南這些地方就沒有李自成、洪秀全、黃巢轉世麼?
樑俊在凌雲寨中,曾聽從淮南道來的客商說到,淮南道上有一個和尚起了義兵,頭扎紅巾,號爲紅巾軍。
他都不敢想這是不是朱元璋也跟着穿過來了。
自己該怎麼做,自己能做什麼?
樑俊不止一次想過,上天讓自己來是要幹什麼的?
拯救天下黎民百姓?樑俊自己都不信。
靠什麼救?靠一個無權無勢的太子名頭?靠着一無所有的,喊幾句號子就能讓天下太平?
先不說自己能不能對的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沒錯,樑俊堅信這操蛋的老天能讓李世民和張角同臺競舞,其他的三位也一定來到了這個世界。
就算自己有信心能和他們爭一爭,自己手下一無所有,毫無班底又能幹什麼呢?
這個理由一直讓樑俊心安理得的將這亂世推到自己身後。
可惜,上天偏偏又將這個難題拋到樑俊的面前。
隴右道四分之一的山寨頭子,就站在自己眼前。
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是收攏這星星之火,還是繼續做鴕鳥?
樑俊猶豫不決,站在寒風中不言不語。
整個院子死一樣的沉寂。
只有柴火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提醒着樑俊,自己現在身處古代,自己身處亂世的前夕。
黑鬍子想要向前和樑俊說話,被身旁的劉姓書生伸手攔住。
“莫要去。”劉姓書生面帶微笑看着樑俊,輕聲道:“今夜,也許就是改變你命運的時候。”
黑鬍子聽不懂劉姓書生說話的意思,低聲道:“文靜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文靜轉過頭,看着黑鬍子,笑道:“心中默數五十個數。”
黑鬍子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但是他卻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心思,絕非自己可以揣測。
他在心裡默默的念起來,當唸到四十九的時候,樑俊動了。
他像是卸下了揹負已久的擔子,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
樑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看着黑鬍子,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胡當家的,你的刀我用一下。”
黑鬍子錯愕,快步將刀遞了過去,樑俊握住刀,細細的看着,讚道:“好刀。”
隨後轉身看着衆人,道:“如今咱們殺了華青柏,算是和白虎山結了死仇。別的不多說,在場的諸位因爲不願意和太平教同流合污,被白虎山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今天華青柏明明知道咱們在這裡舉辦殺狗宰熊大會,他依舊敢明目張膽來逼死秦七爺。等到曹破山一統隴右,諸位的下場會如何?”
全場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恐懼。
劉文靜輕聲道:“只怕到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要秦七爺這樣一個乾脆都是難事。”
聲音雖小,但是卻句句紮在衆人心窩。
樑俊擡起黑鬍子的鋼刀,指着華青柏的屍首,道:“不瞞諸位,我凌雲寨與白虎山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此次李大當家去白虎山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咱們能不能活,就看曹破山這英雄大會選出的盟主是誰。”他聲音擡高起來,道:“就看諸位白虎山的眼中釘肉中刺能不能同心協力!”
話說到這,在場的衆人紛紛點頭,心道:“沒錯,咱們今天來參加胡大當家的這個大會,不就是想着怎麼能夠一起對付曹破山麼?”
樑俊高聲道:“在此,我代李大當家問一句,願意加入我凌雲寨的,就拿起手中的刀劍,將白虎山的賊子碎屍萬段。”
話音剛落,高遠一咬牙,抽出鋼刀快步上前,將華青柏的腦袋割了下來,舉起道:“兄弟們,我早就金盆洗手,在隴右道上討一口交情飯,可那曹破山三番五次於我爲難,就是因爲我不願意加入太平教。他今日能讓我做狗,明日就能讓諸位兄弟狗都做不成,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好顧慮?往日咱們沒有主心骨,被欺負了委屈往肚子裡咽。如今有了李大當家和殷兄弟,咱們還怕什麼?”
衆人一聽了,紛紛有模有樣快步上前,或砍或刺,將白虎山一衆屍首碎屍萬段。
只有十幾人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砍過白虎山一衆屍首之人一個個面紅耳赤的看着這些人。
楊齡冷聲一哼,提刀快步衝了過去,將那十幾人一一殺了。
樑俊閉着眼轉過身,用力的咬了咬牙。
黑鬍子高聲道:“殷兄弟,咱們接下來去哪?”
樑俊猛的睜開眼,看着西北方向,沉聲道:“西北,白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