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穿得很乾淨很正式,這身衣服是那天他特地爲親家見面準備的,蘇樂仍然穿着他的那身山寨阿迪+耐克套裝,師徒兩人轉了兩班公車,方纔來到位於東亭老街的宴喜堂。
夕陽的餘暉籠罩着這條東亭老街,這條老街是南武保存最爲完整的一條街道,多數的建築物都是清末民初的,當然其中大半都是經過重新翻修,走入東亭老街就像走入了歷史的畫卷之中,尤其是踩着夕陽走向暮色的時候,更能感覺到一種歷經時光洗刷的滄桑和厚重。
朱老二雖然一直住在南武,可是這條東亭老街他已經有十五年沒有來過,在他的潛意識裡,一直迴避着這裡。
蘇樂指着前方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樓房明顯已經有些破舊了,不過招牌應該是新換過,黑底金漆,上面書寫着宴喜堂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落款是餘作舟,題字的這位如今已經是政協副主席,寫這幅字的時候,他還在南武擔任市宣傳部部長。
朱老二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幅花鏡戴上,看起來居然多了幾分書卷氣,久久凝望着宴喜堂的招牌,似乎被上面的大字觸動,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昔日在宴喜堂學徒的時代。
蘇樂看到他的樣子總覺得他的身上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滑稽,可又說不出究竟滑稽在哪裡。
適逢週末,宴喜堂的生意非常不錯,師徒兩人來到的時候,大廳裡只剩下幾個空位,不知是因爲這裡已經換了夥計,還是因爲朱老二十多年沒有光顧這邊的原因,總之沒有人認出朱老二這位東南廚神的得意弟子。
朱老二戴上老花鏡反倒顯得有些多餘了,兩人在偏僻的角落坐下,蘇樂拿起菜單遞給了朱老二。
朱老二隨便翻了一下菜單,輕聲嘆了口氣道:“變了,一切都變了。”
蘇樂笑道:“您都十多年沒來了,改變是正常的,這就叫與時俱進。想要適應時代的潮流,就必須要改變。”
朱老二望着大門口道:“生意卻是不如原來了,過去門口有一條長凳,是專門給等候的客人安排的,這個時候樓上樓下包間大廳早已爆滿。”
蘇樂翻看菜譜,在特色菜一頁中看到了八寶神仙蛋:“師父,這個!”指點的時候他順便看了看價格48元。
朱老二搖了搖頭道:“現在的主廚是曹樹生,他都不是我師父正式收的徒弟,又怎麼會做八寶神仙蛋?”語氣之中透着一股不屑。
蘇樂道:“那就魔鬼蟹!”年輕人都喜歡嘗試新奇的玩意兒,在美食上也是如此。
朱老二瞥了一眼,價格168,他狠狠瞪了蘇樂一眼道:“你請還是我請?”他倒不是心疼錢包,而是這道菜根本就不屬於宴喜堂的特色,應該是現任主廚曹樹生新近開發出來的菜品。
“師父,我倒是想請您,可我渾身上下也就二百塊,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說了,今兒你都說過要請客了。”
“老子請客也沒讓你點這麼貴的菜!怎麼收了你這麼個徒弟,連點菜都不會。”
蘇樂道:“師父,您難道沒聽說過,現在點菜跟過去不一樣了,都是隻選貴的不選對的。”
“我呸,老子帶你出來不是讓你胡吃海喝的,我是讓你熟悉一下宴喜堂的氛圍和環境,眼看就要比賽了,咱們怎麼都得做些準備。”
蘇樂道:“熟悉環境也得吃飯啊,如果咱倆就坐在這裡幹喝着人家的免費茶水,不點菜,待會兒人家服務員就得拿棍子把咱們給趕出去。”
朱老二道:“他媽敢!宴喜堂的傳統就是對待所有客人一視同仁,不管你點一個菜也好,一桌菜也好,服務都是一樣的。”看到蘇樂把菜單又翻到野生甲魚那一頁去了,朱老二趕緊搶了過來:“還是我點!”
服務員帶着點菜機過來了,現在餐廳都用上了這高科技的玩意兒,看着跟手機似的,點菜的時候價格就出來了。朱老二不喜歡任何的高科技,想想還是過去好,每個服務員都練得一手的好字。
朱老二點了一份土豆絲,炒了一個青椒肉絲,兩樣菜起來都不到五十塊。
服務員點菜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耷拉了下來了,她推薦道:“兩位是第一次來宴喜堂吧,不如我給兩位推薦幾道特色菜,我們店的招牌菜魔鬼蟹和甲魚撈飯都是不錯的,兩位不妨試試。”
蘇樂樂呵呵看着朱老二。
朱老二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吃水產品,這些菜就挺好。”
服務員的臉色明顯不好看:“兩位喝酒嗎?”
朱老二道:“不喝!”
服務員一把抓起了菜譜,話都沒多說一句就走了。
蘇樂笑道:“師父,這就是您老說得一視同仁?”
朱老二道:“這服務員怎麼這種態度?宴喜堂的招牌就砸在這幫孫子的手上!”
蘇樂道:“現在到哪裡都是看人下菜碟,您的消費金額和服務員可能獲得的獎金直接掛鉤,您就點了這麼點菜,人家能開心纔怪。”
朱老二道:“她開不開心關我屁事,讓她開心,錢包就瘦了,老子就不開心了。”他說話的時候,卻發現蘇樂根本沒在聽,這小子的目光盯着大門外,朱老二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從門外走進來七八個少男少女,蘇樂盯住的卻是位於中心的一個,那女孩正是唐詩,唐詩一出現不禁引起了蘇樂的注意,也吸引了大廳內諸多食客的目光。
秀色可餐,唐詩的美貌顯然要比宴喜堂的招牌菜更具有誘惑力。
唐詩並不喜歡這樣的目光,臉上蒙上了一層羞澀,黑長的睫毛低垂着,她的視線主要集中在自己的腳下,這讓她忽略了原本就坐在角落中的蘇樂。
那羣年輕人上了樓梯直奔樓上包間去了。
蘇樂的目光追逐着唐詩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頭上忽然劇痛,卻是朱老二調轉筷子重重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蘇樂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師父……”
朱老二咧開嘴,一臉壞笑道:“發騷了?”
蘇樂道:“切,我好純潔的!”
“純個屁,你剛纔的眼神恨不能把人家那小姑娘身上的衣服給扒下來。”
蘇樂道:“師父啊,咱可不帶這樣的,我都被你形容成一色情狂了。”
“色情狂怎麼着?食色性也,這都是人之常情啊,徒弟,別怪師父沒提醒你,看到好菜一定要搶先一步剜到籃子裡面,就算不吃,也得先舔一遍,沾上自己的口水,別人才無法下手,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是不能讓的,美食和美女,這世上又兩樣東西是必須要親力親爲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好處的,也是美食和美女,必須要親口去嘗,親自去試。”
蘇樂感到師父的這句話非常有道理,雖然說得透着一股子噁心,可話糙理不糙。
朱老二眯起雙目道:“話說回來,剛纔那女孩真是不錯,就是稍微瘦了一點,女人太瘦不好生養的,徒弟啊,師父教你一招,看女人要先看屁股,屁股越大越夠味道。”
蘇樂嘿嘿笑了笑,朱老二的這番話顯然是以他女兒朱小嬌作爲標準的。
朱老二道:“笑個屁啊,你盯着那小姑娘看了半天,人家連一眼都沒看你,我看你也只能發發夢罷了。”
蘇樂道:“看她的又不是我一個,美女誰不喜歡看?”
朱老二道:“這就證明宴喜堂的菜出了太大的問題,如果宴喜堂的菜仍然可以保持我師父在世時候的水準,那麼即便是美女的出現也不會吸引這麼人的注意,美女的吸引力雖然很大,可是美食的吸引力絕不次於美女。女人長得再漂亮,吸引得也只不過是異性,美食做好了,不管男女老少,全部通殺!”
師徒兩人談話的時候菜來了,土豆絲和青椒肉絲,這兩道菜雖然普通,可卻非常考驗廚師的刀工,朱老二看了一眼土豆絲,居然是篩子篩出來的,不由得搖了搖頭,他根本懶得動筷子,再看那盤青椒肉絲,青椒和筍絲切得粗細不均,不談味道,單看刀工就已經是及格線一下。
蘇樂吃了一口青椒肉絲,這道菜朱老二在肉聯廠食堂的時候常做,所以蘇樂心中自然有了標準,無論是刀工還是味道,比起師父的水準差了何止百倍,可這裡的一盤青椒肉絲要賣28元,師父炒得青椒肉絲才只不過是這裡的零頭。
朱老二始終沒動筷子,望着蘇樂道:“怎樣?”
蘇樂道:“肉絲的選材不好,採用的不是裡脊肉,自然無法炒出裡脊肉的鮮嫩質感,刀工太差,青椒和筍絲切得粗細不均,入鍋後自然受熱不均,以至於造成了火候老嫩不同,根本無法體現出青椒和筍絲的脆感。味精太重,這道菜做得實在是失敗,別說比不上師父您,就算是跟我相比也差上了不少。”跟在朱老二身邊,蘇樂也進步不少。
朱老二點了點頭道:“這兩道菜應該是學徒炒的,不過曹樹生身爲主廚居然讓這樣粗劣的菜品擺上食客的飯桌,明顯把關不嚴,欠缺責任心,由此看來,宴喜堂衰敗絕非偶然。”
蘇樂道:“原本還打算過來學習點東西,從這兩道菜來看,宴喜堂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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