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不疾不徐,像是到青城縣的觀光客,一路看熙熙攘攘的人羣,一路徑直往從青城縣縣城北門而去。四人待出了北門,便加快了腳步,一路向北。
正北門出城之後,一條路是入城的,一條官道是往西北而去,徑直往崇山峻嶺中走的;另一條小道則是往都江堰上去了。
四人上了小道,這小道是唯一通往都江堰上的道路,雖是人們常走的道,但卻不像在現代時空的那馬路那樣寬闊。四人依舊沒有說話,趙浪在前面開道,其後跟的是陳秋娘,之後是王全斌扮的老婦人,而張賜扮的天璇則走在隊伍末尾。此時,張賜於趙浪也是各自易了容。趙浪易成一箇中年小廝的模樣,張賜則是易容成了一個翩翩公子。別人乍一看,還以爲是富戶人家到這邊來觀光的呢。
小道兩旁是茂密的青草,在初秋的風中微微起伏。許是水量充沛的緣故,自從踏上了這小道,便有迷濛的薄霧在周圍隱隱流動,空氣中飽含這豐富的水分,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的,空氣裡彌散着草木被日光照曬的清新氣息。
四人出了城,入了人煙稀少的小道,腳步已經加快。四野的草叢裡有成羣的雀鳥被驚飛。
走了一段,隱隱看到都江堰上的正門。趙浪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對王全斌說:“將軍,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呢?”
王全斌亦停住,問:“怎麼了?”
“說不上來,只覺得這周圍好安靜啊。”趙浪蹙了眉。
陳秋娘本來心裡一驚,以爲對方看出了什麼,卻聽趙浪這樣說,便忍不住笑着諷刺說:“這地方誰有事沒事來瞧?老百姓的時間寶貴得很,也就是一些沒事幹的文人公子哥會來瞧瞧了。再說了,來了這邊,還得被看守大壩的官兵盤查,誰閒着沒事來這裡呢。再說了,安靜還不好麼?我們驚飛這麼多鳥雀,那證明這周圍沒人來過,至少在兩三個時辰之內沒人來過。”
王全斌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問:“天璇,你認爲呢?”
“將軍,天璇說不好。我們幾人,一向是趙浪的預感最準了。”天璇拱手說。
王全斌再度沉默,陳秋娘便說:“若是不敢,那折轉回去,依你們的原計劃便是。但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們,我記憶裡的索橋很長。我想除了這岷江之上,便在不可能需要那麼長的索橋了。”
“小小年紀,近乎妖邪,滿心算計,原本還想留着你,卻是怎麼看都怎麼留不得的。”王全斌喝道。
“你從沒想過留着我,你以爲我不知?”陳秋娘斜睨了他一眼。
“你這麼猖獗,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而且,我早點拿到那地圖,你不就早死了麼?你還這樣積極,莫非是真的有什麼企圖?”王全斌語氣很淡然,那眼神卻是凌厲得不像話。陳秋娘頓時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泰山壓頂似的。
“誰說你們拿到圖,我就得死呢?你們找得到地方?你們開得了機關?”陳秋娘笑呵呵地說。
王全斌沉了一張臉,陳秋娘卻繼續說:“蜀中多能人,我師父雲啓曾說,那寶藏之地一共七座,其中只有一座是真的。其餘的六座裡有辨別真僞的信物,但需孟氏子弟才能開啓。而每一座假的寶藏庫裡,都是機關重重。”
“機關,老夫從沒怕過。”王全斌緩緩地說。
“你是一代梟雄,身邊能人異士無數,機關自然不算什麼。但是,以血飼養的毒物,見血封喉,請問王將軍如何破解。”陳秋娘面上全是微笑。
王全斌一聽,也是不由得一驚,說:“有這種東西?”
“將軍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呢。”陳秋娘繼續出言諷刺。她本來的意思就是要將王全斌牽着出來溜達,以便於張賜還做部署,不至於處於被動。所以,她可是將她以前知道的那點點知識全都用上了,還加上了小說裡奇幻的片段。反正這種傳說,就是在那個科技發達的時代,很多人都是相信的。
“天璇,趙浪。”王全斌喊道。大約他一直是在帶兵打仗,對於這種奇異的事情研究得不太清楚。
“回稟將軍,西南蠻夷之地,巫蠱之術盛行,確實很是奇特。”趙浪先說。天璇也隨即點點頭,說了幾件少數民族部落下蠱毒的事。
“你對寶藏知道多少?不是說你母親也不知道麼?”王全斌很是不信任地看着陳秋娘。
“我娘並不是知情。她甚至不知道當年那卜算說我不能存在的道士也是我父皇安排的。而我師父離開我父皇,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王將軍要是我師父在我父皇身邊,今時今日,你是否還活着,那還真的沒法定論了。”陳秋娘一臉的驕傲,在外人看來,活脫脫就是一個女兒提起自己的父輩時的那種驕傲。
“可是,你父皇死了。”王全斌毫不留情地指出這個事實,妄圖來打擊陳秋娘。
陳秋娘垂了眸,說:“不與你做口舌之爭,看天色就要晚了。你們若不前行,就打道回府,這秋日時分,山中羣蛇活動,見血封喉的蛇比比皆是。任憑你武功再高又如何呢。”
王全斌沉默了片刻,瞧了瞧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遠山日頭,便說:“那就去看看。”
“是。”天璇與趙浪齊聲說。
一行四人又再繼續前行,彼此還是沒有話語。四人快速走過這一段小路,便到了都江堰的堰門口。這裡自從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之後,官府怕有人破壞,便從那時就在這裡設了駐防看守,對於來往的人是嚴加的盤查看管。
那守衛看到他們四人走進,立刻持刀前來盤查。這王全斌捂嘴咳嗽一陣,對那趙浪說:“小喜,把銘牌給人家兵大哥,你越發沒眼力勁兒。”
那趙浪點頭哈腰,活脫脫就是一個僕人樣,雙手奉上了印信銘牌。那兵士看了看,立刻就拱手說:“原來是柳老夫人啊,真是失敬失敬。”
“兵大哥客氣了,不過是開了個小麪館而已。”王全斌說了兩句又咳嗽起來。
那士兵則是說“哪裡哪裡”,然後又說柳明麪館的老夫人前兩年可是開自家的倉庫救濟逃難者,又辦學堂,那麪館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做的,如今卻是聞名青城縣了。
“兵大哥客氣了。我老婆子有個遠房親戚來此地,卻是久仰着都江堰的風采,便是要來瞧瞧,不知道兵大哥可否放行了?”王全斌也不多說,徑直就說到了主題。
那士兵自然看了看張賜扮的天璇,那是丰神俊逸的少年人呢。那士兵覺得他不是壞人,立刻就說:“老夫人的親戚,當然可以了,您請,您請。”
就這樣,一行四人順利進入了都江堰。流水湍急,卻在魚嘴自然分流。陳秋娘站在那寶瓶口,看着滾滾的岷江水出神。千年之後的時空,她第一次從山村走出,就曾到過都江堰,站在寶瓶口看那湍急的江水,她曾冥想:千百年前,這裡又是怎麼樣的?千百年前,是不是有有人在這裡看流水滾滾,兀自冥想千年之後這裡的一切還存不存在,千年之後,是不是有人也這樣在這裡駐足,思緒飄飛呢?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千年之前,還是另一個她站在這裡駐足,想的是千年之後的時空,她那時的想法。這真是玄妙的人生,如同那一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一樣的玄妙。
“別磨蹭了,帶路。我耐心不是很好。”王全斌一邊說,一邊將陳秋娘一拉一拽,她整個人就被丟出去好幾米。
陳秋娘一個踉蹌,心裡全是憤怒,問:“你耐心不好,又能奈我何?”
“你的弟弟妹妹。”王全斌陰了一張臉。
“我也可以不管的。”她說。
“你不是那樣的人。”王全斌哼了一聲。大約是上一次,她對陳柳氏的維護,讓他看出她的軟肋來。
陳秋娘垂了眸,不想與他做口舌之爭,反正一切就要結束了。之前在馬車上,張賜在她手心裡說在這邊不部署的情況。她爺爺的墓地以及牌位按照之前在柳村商量的那樣放好,而這邊的人員部署在就到位。那時,張賜在她手心裡說:“不要擔心,我的人遍佈青城縣。”
那一刻,她強忍住了淚水,她在他手心裡問:“葉宣說了長老會的事,你這樣爲我,會很爲難吧?”
“爲了你,便不爲難。”他說。
她便抿了脣,竭力留住奪眶而出的淚,只緊緊握着他的手。她從葉宣的口中知道他的處境,知道他的爲難,知道他若要全力救她,不僅僅要對付王全斌與朝廷,還要設防提放着九大家族裡長老會的那幫人。九大家族的真正權力是在長老會的那幫人手裡。
“放心,我自有安排。”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
那一刻,她暗暗下決心,要在青城縣將王全斌徹底解決。所以,此時此刻,她不與王全斌做口舌之爭,便徑直跟着趙浪一直往前走。
其實,在真正的陳秋娘的記憶裡,這岷江之上的索橋是否存在,她是不知道的。因爲真正的陳秋娘根本沒有來過都江堰。而她則是憑藉千年之後的那一座索橋的記載牽着王全斌一行人的鼻子走一圈的。
一行人沿河而上,走得很快,在有些需要過支流的地方,都是趙浪丟了繩索套住對面的樹,天璇揹着她淌水而過的。
果然,走了不大一會兒,就看到了有索橋橫在滾滾江水之上。
“將軍,索橋。”趙浪有些激動。
王全斌則是停住了,用陰鷙的眼神瞧着她,說:“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