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我好不容易來了。”張賜在她手心裡寫。
陳秋娘還想繼續說服他,擡眸看到他那雙堅毅的眼神,頓時就停住了要在他手心寫字的舉動。她讀得懂他的眼神,明白他的心。
“若你換做我,斷然也不可能離開。再說了,既然我來了,就不打算離開。王全斌算個什麼東西。”他飛快地在她的掌心裡寫字。
陳秋娘默然感受他的話語,一時之間,車裡寂靜無聲。忽然,車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張賜一頓,立刻就笑着說:“別掙扎了,乖乖地聽話,會讓你過得舒服些的。”
陳秋娘沒聽到有人來,但張賜忽然這樣說話定然有所察覺,她也連忙配合他演戲,哼了一聲說:“事不過三,我可是第三次提醒你,這是蜀中,就是你家將軍不也是不敢正大光明地來青城縣,反而要在蜀王宮做迷魂陣,又分撥了幾批人出去打迷魂。而你們找了個晚上悄悄行動,還掛了別人家的臉,別人家的牌子。呵,你若是壞了你家將軍的大事,你以爲你有活路?”
“少拿將軍來壓我。我這懷裡可有各種各樣的藥哦。”張賜扮作天璇,那語氣淫邪得簡直以假亂真。陳秋娘都不禁懷疑:喲,這傢伙藏得可深呢,原來對這些不入流的破事也很上道啊。
“這裡已是青城縣境內,不日就會到達縣城,我要是不小心睡去了啊,或者受了什麼刺激,有些事就說不定了。”陳秋娘不疾不徐地說。
“你倒是很喜歡威脅人。以卵擊石,你不懂你自己的處境麼?”張賜笑着說。
陳秋娘也呵呵笑,說:“我不急啊,我大不了一死。我又沒有什麼大的慾望。你家將軍不同啊,他有宏圖大志,而且他五十多歲了啊。”
她笑呵呵地說。言語之間全是諷刺。心裡卻是嘆息:誰說她沒什麼大的慾望了。她最大的慾望就是能與張賜雙宿雙棲。
她說完這一句,張賜還沒開口。簾子被挑開,趙浪探進頭來,低聲說:“大哥,別逗這丫頭了,將軍有指示。”
“什麼指示?”張賜坐正了身子,而陳秋娘被扔到了一邊,在剛纔的談話期間,她早就被綁了個結實。
“換車。換裝。這是將軍給這丫頭的衣衫。”趙浪說着就扔進來了一套鄉村女娃的粗布衣服。
“是讓我給她換上麼?將軍真是太懂我的心了,我最喜歡做這種事了。”張賜笑嘻嘻地說。
趙浪搖搖頭,說:“將軍叮囑了,你給她解開繩索,讓她自己換,我們看着她就是了。”
“這,這也不錯。看小美人換衣服。”張賜哈哈一笑。
“嗨,有什麼意思呢。”趙浪嘟囔。
張賜就來將陳秋娘解開了,並督促她立刻換上衣衫,若是不照做。即便她的家人回到六合鎮,要弄死也是分分鐘的事。
陳秋娘言語上拒絕幾次,最終還是妥協。最終換了衣衫。
趙浪連忙趕了馬車到了柳明麪館的後院,說是讓人餵馬。卻是在柳明麪館的後巷,早有一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等在那裡。兩輛馬車錯身的一剎那,趙浪與張賜挾持了陳秋娘換了車。
馬車裡有個鬚髮花白的婦人,正在閉目養神。陳秋娘只看了一眼,想是那王全斌吧。果然,趙浪低聲說:“將軍,好了。”
那婦人睜眼撇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正在這時,“吱呀”一聲。有人似乎開了門出來往馬車這邊走來。不一會兒,就有個戴着灰布帽子的年輕小廝打開車門。挑開簾子,正要說什麼。卻是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問:“老闆娘,他們是誰啊。”
“多話。”王全斌扮演的老婦人斜睨了那人一眼,用蜀中方言說:“東家做事,還要向你知會?還不速速啓程。”
“不敢不敢,老闆娘息怒。小的這就啓程。”那小廝連忙認錯,一邊說一邊就落了簾子關上了門,一鞭子甩下去,馬車就疾馳起來。
狹窄的車廂內,王全斌在閉目養神,趙浪則在沉思。陳秋娘只瞧了瞧張賜,他也垂眸在養精蓄銳,陳秋娘也就靠着馬車牆壁不再費神了。
沒過多久,那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周圍除了馬蹄聲之外,開始有了熱鬧的人語。
“到了。”那小廝開了馬車門,落了腳凳。
張賜先跳了下去,趙浪扶了陳秋娘與王全斌下車。王全斌吩咐那小廝在這裡候着,他則是帶了陳秋娘三人入了的青城縣城的東集市。
“你家先前是在這縣城住的。”走了一陣子,王全斌忽然說。
陳秋娘還在看這周圍的地形跟她記憶中的古城,以及在那個時空裡的古城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卻就聽到王全斌就這樣問了。
“你要去我老宅看看?早就賣給別人了,現在是別人家的了。”她回答。
“趙浪,你準備準備,去青雲鎮。”王全斌不理陳秋娘,只吩咐了趙浪做事。
陳秋娘憑藉那個真正的陳秋娘的記憶,知道青雲鎮陳家莊是陳柳氏家真正的祖宅,而且他們的田莊就在那邊。而青雲鎮也是青城山的山腳下的鎮子,來往香客多在那裡落腳。
趙浪得了吩咐,王全斌便擡了手,說:“丫頭,過來,扶着我。”
陳秋娘不解,卻還是走過去扶着他。這會兒,他是一個老婦人,而她是個小女孩。
“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奶奶,我們是祖孫。這位是你的父親。”王全斌指了指張賜扮的天璇。
“隨你了。”陳秋娘從容上前扶住她,很淡然地說。
王全斌也不多說話,三人就這樣站在熱鬧的東門集市上。
“這樣不走動,很容易成別人的目標的。將軍也是老江湖了。”站了片刻,陳秋娘對王全斌說。王全斌還沒說話,她又指了指旁邊的小攤,說,“吃口湯餅也是好的,方纔就飢腸轆轆,以爲你在柳明麪館會請我吃一碗麪的。”
王全斌掃了她一眼,也不說話,但腳步已經往旁邊的湯餅鋪去了。
三人在小店裡落座,小二來點了菜。陳秋娘便問:“你爲何執着於去青雲鎮呢?那牌位可沒在青雲鎮呢。”
“小丫頭,你想騙誰呢?成都府周遭香火最旺盛的就是這青城山了。大家都說這裡是仙山,就是我來到這成都府,也得來拜一拜。你爺爺的牌位不供奉在青城山,卻要供奉到別處去?”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陳秋娘搖搖頭,說,“我先前就說了,牌位原本是在青城山的。但後來這牌位被我師父雲啓拿走了的,我親自捧去的,爲了保守秘密,卻真的不在青城山。”
“那在何處?”王全斌有些不耐煩了。
“我離家這麼多年,你自然得容我想想啊。再比如說,你應該在這縣城住幾天,讓我熟悉一下這縣城,尋找那時的路。”陳秋娘很從容地說,儘管王全斌已經將手中茶杯捏碎了。
“將軍,此女詭計多端,我們不能被她牽着走,要不要屬下替你教訓教訓她。”天璇立刻說。
王全斌搖搖頭,說:“吃完湯餅,就帶着這丫頭四處轉轉,日落之前,立刻這裡,趕赴青雲鎮。明日一早上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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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哪裡能知道路呢。”陳秋娘抗議。
王全斌眸色凝霜,低聲說:“別廢話,我只給你三日,三日之後,若不能見到藏寶圖,我會親自送你上路,順帶送你全家來給你做伴。”
陳秋娘垂了眸,說:“那將軍就要遺憾終身了。”
“沒了你,還有別人可以選。”王全斌冷哼一聲。
“那將軍何必選我呢。”陳秋娘反問。
“首選而已。”王全斌掃了她一眼,端過一碗湯餅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陳秋娘也不再與他做口舌之爭,埋頭吃湯餅的間隙悄悄瞟了瞟張賜。他正在認真對付湯餅,全然沒有要看她一眼的意思。
三人吃完了湯餅,趙浪就回來了,說馬車已經準備妥帖,該買的東西也買妥帖了,可以立刻就啓程。王全斌搖搖頭,說還要在這縣城呆半日,黃昏時分再走。
趙浪不解,張賜也不說,王全斌更不多言,只讓陳秋娘扶着他在青城縣縣城走動。陳秋娘沿着記憶提議說要去看一看都江堰。
王全斌不爲所動,陳秋娘輕笑,說:“都來到這裡了,王將軍不想看看名聞天下的都江堰麼?”
“你想耍什麼花招?”王全斌緩緩地問。
“你們這樣嚴防死守,又換了這麼多次車與面孔,我還能耍什麼花招?你們三個可都是高手啊。”她笑着說。
王全斌沒說話,陳秋娘又繼續說:“我倒是記得,那時,我捧着我祖父的牌位過過一個索橋,貌似也是滾滾的岷江水,所以,我纔想去瞧瞧了。”
她這一句明顯的就是指他祖父的牌位就在這都江堰附近。而張賜先前說過,他已經讓十八騎在青城縣城、都江堰、青城山等地佈置妥帖。
那麼,就在都江堰附近動手最好,這裡動手,時間快,既可避免夜長夢多,王全斌可能認出張賜;而且這裡環境很好,可以全身而退,比如,那滾滾的岷江之水。
“那就去看看,你敢耍花招,我讓你當場斃命。”王全斌說。
一行四人就往都江堰而去,日光澄澈,四野已有了秋的意味,微涼的風中,陳秋娘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踏向另一個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