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鐵貴皺起眉,面上有些動容,“爹這話說的,往後我跟娃兒他娘縣裡地多,糧食少不了,就比着村裡的再多個一倍的給。”
當下幾個族叔忙笑起來,“這樣甚好,還是鐵貴有孝心,我那大兒,一年也只給着兩石包穀面。”轉而又勸陳二牛,“這樣的給法,堂弟該滿意了啊”
陳二牛擺個手,“得了,屋裡還鐵山至今沒分出去,明後兩年分了家,往後他那頭還給着一份,你們兩兄弟一人給着一份,爹孃那糧食也夠吃,還按着村裡時下情況來吧。”一番拒絕的話下來,瞧的幾個族人乾瞪眼,他自有一份堅持,瞅一眼陳鐵貴,沉着臉兒道:“你心頭有爹孃就成,爹想着,眼下爹孃年紀大了,也不拖累你們,只過年過節的帶着幾個娃兒回屋來過,別叫爹成日盼着”
陳鐵貴悶聲應下,“給多少的爹就別管了,咋的也不能比那少了去,往後過年還回村裡過,爹想幾個娃兒了,打發他們幾個常回來有個啥難的,又不遠。”
他這樣應下,陳二牛才點個頭算滿意。
這事兒定了沒幾日,臘月二十二陳鐵貴跟王氏便趕着牛車縣裡去一回,今年屋裡搬去縣裡是大事,不說旁的,李雙喜那頭,寶珠姥姥那頭,幾個叔伯那頭,往年承過情的鐵山兩口子,待年上這些個親朋都是要好生宴請一回的。
到了年根省城那頭生意尤其火爆,那頭供貨催的緊,點心鋪子又請了倆打雜的小工,寶珠連着上點心鋪子幫了幾日忙也不得閒,不僅如此,陳翠喜那頭也趕時趕工起來,王氏兩個潤生口裡得知近來都忙的不得空,這回縣裡來便沒知會寶珠,跟陳鐵貴兩個辦足了點心禮品,當日下午便回了村。
一連幾日陳家來客絡繹不絕,他們搬去縣裡的事兒村裡頭傳了個遍,成日便有婆姨上門來,有賀喜的,有打聽敘話的,還有些平日不大來往,這會兒卻來巴交情的,王氏一一應付了,忙歸忙,她對這些人倒都好言好語的招待周全,用她的話兒說,“住了半輩子的村兒,說搬就要搬,管他什麼心思?能上門來跟咱道個別,我這心頭就不怪罪。”
這日王氏剛送走鐵蛋娘,李雙喜便呵呵笑着進了門,一見王氏便拉她進屋,“秀兒知道不,喜妹許了人了”
王氏驚愣半晌,問李雙喜,“聽說前頭不還在屋裡鬧着麼?咋的就轉了心意了?”
李雙喜瞧了她一眼,嘆一口氣兒,“喜妹也可憐,她二嬸子前些個生了個女娃兒。”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王氏關心的正是這個,當下便皺眉,“老趙頭不喜愛她了?”
李雙喜一撇嘴,“三天兩頭不安分,見天兒屋裡叫嚷罵咧,不是摔碗子撂碟子就是尋死覓活,老趙頭能受了?他家老2跟老三一貫不合,沒少公婆跟前兒攛掇,這下又得了女娃兒,喜妹能不遭嫌?”頓了頓,嘆氣道:“說是前個便着媒婆給許到楊柳村兒去了,離咱村八丈遠哩,可憐了她娘,成日屋裡哭哭啼啼,現如今,趙家可熱鬧着哩。”
王氏嘆一聲,“這幾日屋裡見天兒來人,忙活着竟都不知道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
李雙喜搖個頭,“你也別多管那閒事,已是趙家閨女,自個兒聽了就罷了,也別往心頭去,遠是遠了些,聽說那人家倒還可以的。”想起什麼,又一陣嘆氣,“前頭爲着思沛,幾乎踏破了魏家門檻了,這事兒早村裡成了笑話,這回訂了親也沒臉兒村裡聲張。”壓低聲湊王氏耳旁道:“還是她表姨婆那日與我碰上悄悄說的。”
王氏點頭應一聲,這閒事她自是不會管,只終究還帶了血緣,這會心頭說不上什麼滋味兒,長嘆一聲,想起喜妹那日給寶珠送的鞋,不由搖頭道:“都是命,喜妹娃兒脾氣這樣差,往後若嫁去夫家能改去好好做人倒省了心了,若不成……”她嘆一聲,終究把那話兒嚥了下去。
這事雖讓她憂愁,可畢竟已是別個家事,加上喜妹那娃兒的脾性,便是尋個她心頭滿意的親,也不知以後怎樣?她思慮了幾日便決定不再成日掛記這事,她將來嫁去了若能吃些苦頭於她總是有好處的。
再者,這幾日老大老2跟寶珠娃兒也該回屋了,清冷了一年的家裡馬上要熱熱鬧鬧一塊過大年,多少衝淡了心頭的鬱卒,這幾日又忙活着將三間屋早早清理出來,被褥一應拆洗了換上乾淨的。
臘月二十八那日,寶珠一進門便瞧見王氏喜氣洋洋的臉,今個早早結了業,一天下來置辦了好些年貨,給三姑送去些,在她屋吃個午飯,回村時天已擦黑,潤澤潤生兩個晌午便到了屋裡,寶珠剛進院子,二嫂歡歡喜喜的聲音便迎了來,“快進去歇着去,那些個東西你哥搬。”
寶珠笑嘻嘻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盒子給她,又遞給王氏一個,喜的王氏嗔她一眼,“又買那些個首飾”
吳氏跟秀娟幾個聞言廳裡出來相迎,寶珠一一從懷中掏出禮物遞給她們,瞧着一家子聚了個齊,舒展個懶腰,當下笑道:“終於能好好歇上半個月了”
王氏見陳鐵貴幾個卸了年貨,笑着催促思沛屋裡去,又叫潤生去請魏元,自個跟春香兩個進了竈房下鍋炒菜。
年三十,王氏請了魏元來,寶珠跟思沛兩個是在陳家度過的,初一陳鐵貴照例帶幾個娃兒上老院吃個飯。若說陳家原本還能讓他們不屑,只今年的風光他們有生之年怕也無法企及,不說縣城兩間宅子,兩間鋪面,光那四十畝田地,得值多少銀子?他們年後搬家,只有陳二牛跟鐵山兩口子真心實意地替他們高興,陳劉氏跟翠芬兩個心頭的不舒坦明明白白表現在了臉上,便是王氏不在,話裡話外也滿是妒意,只礙着魏思沛這個新姑爺在場,才稍有收斂,寶珠不喜周遭酸溜溜的氣氛,又心裡惦記着王氏,吃了午飯便拉着思沛告辭早早回了屋。
往年遇上這樣的情況,回屋總要生一回悶氣,只今年寶珠卻一點不生氣,無論小姑跟奶奶多大的妒忌,頭一年成婚,能跟思沛一塊在自個家過個年,放鬆的這半個月裡,他們兩個能做許多事兒,放鞭炮,結冰的河裡溜冰,一塊上姥姥家,挨家挨戶串門子拜年,這些個足以讓她興奮。加之,搬家這事兒全家最高興的便是她,這樣一片大好的形勢下,她早已不想計較奶奶跟小姑的齷齪心思。
年初三時,三姑三姑父來了,積德也跟着一塊來,他看着比去年見時還消瘦許多,整個人沉默着,眼神也帶了些落寞憂鬱,說起明年秋闈的事兒,他才稍稍話多了些,“這麼些年在省學,自個有幾斤幾兩也知道着,秋闈該能中的吧。”他話雖說的有些沉悶,可細細分辨,語氣裡竟還存着往日三分自信傲氣。
陳翠喜一旁笑的欣慰,伸手戳他腦門一下,“給娘好生考就是,打點的事兒不用你費心。”
陳鐵貴也點頭,“你表妹夫南邊親戚有法子哩,這事兒有譜,只需靜下心好好考,當官的事兒沒跑”
話剛畢,王氏立即狠狠捅他一下,陳鐵貴兀自*不着頭腦,便見積德嗖地站起身,緊咬了下脣,嗤笑一聲道:“我若能中解元,不需銀錢打點朝廷也會用我。”
寶珠三姑夫忙按他坐下,瞪他一眼,笑着打個圓場,“這娃兒,那秋闈你當是啥?可不是考秀才那麼簡單,第一名是你說說就能得的?忒胡說”半晌,聽得陳翠喜呵呵笑着接茬,“就是不靠你表妹夫那頭的關係,娘自還有打算哩”
魏思沛輕笑一聲,“我看錶哥這話不是空話,興許這第一在表哥看來也不是那樣困難,只這事兒不急呢,距明年秋個還有大半年時間,到時若不成,再商議旁的法子。”
陳鐵貴也點頭,“娃兒想考第一那是想給屋裡省錢兒省心哩,好志向。”
王氏笑笑,“只往後也別光顧着唸書,身子最要緊,嬸子瞧我娃兒今年瘦了些。”
積德點點頭,不再吭氣,午飯過了他便不見了蹤影,王氏心裡對他還是極惦記的,原本打算讓潤澤領着他四處轉一轉,順便開解開解他,一轉眼便不見他人,問過陳翠喜,才知道他忙着回屋唸書,已趕車先回縣裡了。
王氏嘆一聲,只好作罷。
午飯過後,陳翠喜兩口子纔去老院,她只在老院呆半日,放心不下便回了縣裡。
王氏這頭也好一陣收拾,第二日便全家上孃家去,只今年忙活着搬家,便只住了一天,第二日回村便四處請了親朋招待,打發幾個娃兒各處拜年去。
這樣忙幾日下來,直到初十才徹底得了閒,陳鐵貴的意思,早些搬過去早打理,娃兒們十五一過便忙活起來了,既然定下要搬,也該早做準備。因此當日便借了板車,用上家裡幾頭牛,將一應帶的上的用具往縣裡搬。
一些丟了不捨得,賣了又賣不上錢兒的,陳鐵貴原說留給老院,王氏且不大樂意,有些個趁手的好物件伴了自己好些年,便是閨女瞧不上眼她也是要帶上的,餘下的挑揀出些實用的招呼着雙喜兩口子來送了。
因前頭賣了地,院子留給陳二牛,家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初十一那日一家子便去了縣裡,吳氏暫跟潤澤住族學裡,新院已買到手,只等開春了便請來工匠來設計蓋房。
(寫着寫着,真希望積德快點找到自己的幸福啊,只可惜還有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