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風俗重男輕女,若是女娃兒,極少有大肆操辦的。按王氏的意思,月芽兒雖是女娃兒,卻是陳家第一回添丁,對這頭一胎,家中寶貝得緊,該大辦一回,博個好兆頭的。
白日裡跟李氏將菜式商議定了,便按着一桌兒三葷六素一湯水來,李氏一瞧,陳家竟是按着前頭辦喜事的架勢來,心頭極滿意,尋個藉口上院中轉悠一圈,再來時便喚來潤澤,從懷中取出個沉甸甸的小荷包給潤澤,潤澤驚的就要推拒了,她忙笑呵呵與王氏潤澤兩人道:“月芽兒滿月席,我跟她姥爺也有一份,這回咱們兩家合着辦。”
其實原本吳府這一回便打算與陳家一塊操辦,只他們向來瞧不上陳家,生怕將滿月酒辦的寒酸了,自家親戚跟前兒丟了份兒。前頭她只備了六兩銀錢,見陳家這樣大排場,怕要花不少銀子,她心頭歡喜,又覺着自家出手寒酸了些,忙私下裡添足了十兩錢兒給了。
王氏心頭亮敞,笑一下便讓潤澤收下那錢兒,“那是你母親的心意,且收下的。”
兩家又將宴請的名單並下來合計,陳家那頭五十來人,吳府人少些只二十來個,按當地滿月習俗,賓客每人要送着四顆紅蛋帶回去做禮品,兩親家彼此間你爭我搶一陣,還是王氏客客氣氣攬下煮蛋的活計。“老陳家粗粗算下也要五十五個人,這蛋可不能讓嫂子備。”
滿月酒原也不繁瑣,宴請了親朋瞧一眼孩子,再奉送上四顆染紅的雞蛋便也結束了,商議到這兒便也議定了下來,王氏又跟她拉扯一會兒閒話,太陽落山她才告辭回了府。
王氏待她走後纔對潤澤嘆,“你丈母孃今兒偷偷去前院添一回銀子哩,一瞧咱們排場大便心軟了,是個心慈的,記得往後要盡孝。”
潤生溫聲應了,“娘,我知道。”
第二日陳家便着手準備,寶珠早起便跟小舅良東哥上菜場買肉備菜,王氏跟三姑兩個屋裡煮雞蛋塗染料,衆人一通忙活下來,二十二日的喜酒辦的倒也和美。
吳家人有了面子,陳家那頭親戚們也滿意,當晚吳氏跟潤澤便抱月芽兒回個門,王氏兩口子便也縣裡住了下來。
下午起外頭便飄飄揚揚落下第一場雪,傍晚外頭天兒仍大亮着,廳中燭光明亮,映照着一衆人笑語晏晏的面孔。
寶珠早早掌了蠟,新宅沒炕,她跟魏思沛前些個便買足了今冬足夠的木炭備在前院裡,這會兒廳裡火盆便放三個,一衆人熱熱鬧鬧坐着喝茶敘話兒。
魏思沛抽空便廂房裡取一件薄襖子來遞給她,輕柔勸道:“外頭下了雪,多穿些。”
衆人瞧見這一幕,卻是陳翠喜哈哈笑着打趣起來,“倒水添衣裳的,啥時候成了男人們的事兒了?也不嫌大家夥兒笑話!”
因這個時代,他這樣體貼媳婦入微的男人真不多,寶珠三姑這番感慨倒也合情合理,她剛起了個頭,旁的紛紛笑着說開,連寶珠妗子也笑,“思沛這姑爺,真真細心,寶珠有福氣”
魏思沛兀自拉起寶珠的手在手裡暖一暖,彎了脣角,理所當然道:“寶珠向來任性些,我若不替她上心着,只怕凍的冰涼了她也不理會。”話畢了,又將她手放在手心裡搓一搓,嘆道:“入了冬,往後暖壺該備上了。”
王氏跟陳鐵貴臉上洋溢着歡喜。
“那當然,倆娃一塊長大的,他從小給寶珠當哥哥當了個習慣,時時護着她,咋也改不掉。”
寶珠一張臉上笑的甜,“三姑只瞧見他待我好,怎就沒瞧着我平日多賢惠哩?”
陳翠喜咯咯笑着嗔她一眼,“這丫頭,可得知足嘍,這樣好的女婿,挑着燈籠也尋不來哩”
陳鐵貴不應景地低哼一聲,將嘴巴撇出一個誇張的弧度,“你啥時賢惠起來的,爹咋就沒看出來?往後不該讓思沛這樣慣着,做了婦人仍不上進自個冷了不知道添個衣裳?”
氣的王氏瞪他,“你個榆木疙瘩懂個啥?倆娃兒這才叫恩愛”
話畢了,滿廳歡笑。
寶珠不由擡頭瞧魏思沛一眼,將滿心的蜜意化作一個甜甜的微笑,“思沛哥也多穿些。”
廳裡衆人笑的更歡暢起來。
月芽兒辦過了滿月席,至此,王氏到年底纔算得空下來,前頭伺候吳氏又管繡活兒,她成日操心,這會明顯鬆出一口氣來,第二日王氏便要回村,說是自個屋裡的幾畝地也該合計合計趕年前賣了錢,除了這事兒,明年搬來前,要拾掇的瑣碎事兒還多着。
王氏前腳走,第二天寶珠便着手招攬繡孃的事兒,自個宅子如今住了個滿,她不由想起韓家給的聘禮中的另一份,縣城一間宅院,早先王氏略提過,說那宅子在城東,雖是個半舊的,不如寶珠現在住的宅子精緻,地方卻大,位置也極佳,足有此時住的宅子兩倍大。只可惜那禮來的晚些,那時王氏已在城西置辦了新宅,她直嘆着,若能早幾個月,不正好給娃兒省下六十兩錢兒?
王氏跟陳鐵貴在聘禮這事上頭態度堅決的很,韓府送來的物件,就由她跟思沛自個留着,算是陳家當做嫁妝全給了寶珠思沛兩個。王氏不打算收那宅子,便也沒親去縣裡瞧,只略瞧了眼房契,趕寶珠成親那日布匹茶葉連同那些個地契房契的,全搬去縣裡閨女宅子裡,昨個聊起繡孃的事兒,她才提醒寶珠一回,寶珠現在的宅子實在容不下幾十個繡娘同時做活,便說讓寶珠去瞧一瞧那空宅子,稍安置一下便能派上用場,往後當個工房使。
這幾日雪化,天寒地凍,過了正午最忙時寶珠便得了閒空,叫上思沛一塊城東去瞧了一回,宅子極樸素,除了地段上佳,若跟自個新新的宅子比,一瓦一樑都透着些落魄,怕韓管家當日也只瞧上了那地段了纔出手購下,許是知曉寶珠有了新宅,便連傢什也未備置,只當個空置產業送了來。
宅中人去樓空已久,早已空落落,要添置的東西多,一兩天的怕還收整不完,魏思沛怕寶珠累着,便將這事兒攬了來,說是這幾日自個得空閒了辦,至於寶珠,專去操心繡孃的事兒就成。
因這宅子不住人,只消將廳堂與竈房整出來,不過三五日,他便添置了些桌椅擺設,火盆木炭也補了個齊全。
三姑縣裡住的久,有那麼些個熟悉的街坊鄰里,加上唐寶娘一塊四處放了話兒,寶珠又跟唐寶幾個街上發幾次傳單,不消幾日便有許多婦人上門來打問。
如此下來,十來天便招滿了三十人,這三十人都是篩選下來有些水平的,簽了契約便正式上起工來,陳翠喜自此攬下這一攤子,每日便城東宅子去。
王氏那頭在村裡僱的繡娘因是同村人,又好些個老相識,寶珠那頭上工那日她便家中宣佈了往後歇業的消息。鄰里鄉黨的,她好言好語解釋了一番,又宴請衆人吃喝一頓,她工錢上從不曾虧待,便是臨時遣散,大家夥兒也對陳家沒半句怨言。
臘月中時,王氏便將家裡的六畝地按着一畝八兩三百錢的價兒賣了出去,三頭耕地的牛她不打算賣,明年縣裡去,她還打算跟丈夫倆攬上四畝地做活兒,那五頭母豬原本說好了人家,只陳劉氏不知哪裡聽得了消息,當天便急匆匆跑來,讓王氏折個價兒賣給她,王氏原本便打算着走前將自個這宅子給了老院,這會兒見她主動來要,心頭甚是厭惡,只陳鐵貴私下卻勸她一回,如今屋裡也不差那十來兩錢兒,五頭母豬乾脆送了她得了,就當看在他爹陳二牛的面兒上,也叫村裡人瞧瞧,他跟媳婦分了家,也沒虧着爹孃。
陳家連若干年後陳劉氏兩口子的贍養問題也聚在一塊商議了一回,這年頭,分了家後父母若沒年邁,兒女不必時時伺候着,只按陳劉氏兩口子的年紀,也到了該商議的時候了,鐵富不在,陳鐵貴便只請來陳二牛與幾個族中叔伯議了一回。
這時的贍養不過三種情況,第一便是跟了其中一個兒子過活,陳劉氏早先便意屬陳鐵富,只他出了家,陳家只剩陳鐵貴,按兩家這情況,自是無法在一個屋檐下過活。第二便是“食伙頭”各個兒子屋裡輪流送個飯食,這條自然也是不成的。
按陳家現在的情況,陳鐵貴問過陳二牛,又跟幾個族叔伯商議過後便決定用第三個法子,定期定量供給老院銀錢或糧食。
至於分多少數的,陳鐵貴沉默起來,王氏也沒做聲。
幾個叔伯多少知道些陳家情況,當年陳劉氏做主分家時,鐵貴屋可是一分房產沒分得,地也只那兩畝田,還是潤生潤澤兩個小子相繼滿了十二,朝廷才配了幾畝田,總而言之,這些年陳家確實是沒靠過老院半分恩惠。
這樣想着,他們也有些爲難,俱望向陳二牛,今個原本陳劉氏也要跟着來,倒被他們幾個勸了回去,生怕跟王氏又爲銀錢起了衝突,只承諾他們做中人,只管叫她放寬了心,因此,陳家幾個族人是左右爲難起來。
陳二牛悶不做聲一會,搖頭道:“老爹老孃歲數大了,給那些個錢財有啥用?帶着孫子們常常回家來纔是正理兒再說還有翠芬跟前照應哩。”他站起身來,見陳鐵貴仍不發話,心裡帶了濃濃的失望,伸手指着他,顫聲道:“你心頭再有疙瘩,爹孃生養了你,不能忘本啊”話畢了,扭頭盯着地面,倔強道:“爹也不要你多的糧食,就按咱村裡時興的給法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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