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飯過後,王氏便打發潤澤去魏元屋裡請人去,吳氏約摸知道自個兒懷了身孕,前一夜便因着這事兒跟潤澤兩個興奮了一晚上,這會兒倒有些緊張起來,蹭地站起來,緊張地盯着潤澤瞧,“萬一不是……”
不等潤澤回話兒,王氏便笑說,“是不是的,瞧是得瞧一回的,若真有了,你們魏伯開些個安胎藥,爹孃也放心着。就算不是也沒個啥,你們兩個還小着,也不急這一時。”
潤澤也轉身笑,“別想那樣多,安心屋裡等着就是。”
寶珠嘿嘿笑着起身,彎着腰將下巴搭上王氏肩窩,撒嬌道:“娘,我也去”
潤澤頓時無奈嘆口氣,看向寶珠笑,“你嫂子把脈,你去湊個什麼熱鬧?”
寶珠扁個嘴兒,“昨個就沒出門子。”
王氏咧她一眼,擺擺手,“去了規矩些,問你魏伯過節好。”
寶珠笑嘻嘻應了,跟在潤澤身後麻溜兒出了屋。
兩人說說笑笑,不消一刻便走到魏家門口,大門敞開着,院子裡被拾掇的井井有條,潤澤朝裡喊一聲兒魏伯,倆人便擡腳往院子裡去,正瞧見三分草藥園子裡直起的背影,他不緊不慢邁出園子,將農具靠在石桌邊兒上,轉過身對着大門外笑,“潤澤哥來了,快進屋坐。”
潤澤瞧一眼草藥園子,好奇的問:“地裡種的什麼?怎得又跟去年瞧見的不一樣?”
魏思沛朝寶珠眨個眼,笑着解釋:“多種些時令草藥。”一擡手,“左邊兒是車前,右邊那是白芷,都是些適合冬季生長的草藥。”又指着旁邊多出的一小塊,“那是百合。”
潤澤點個頭,這纔回到正題,“魏伯不在?”
魏思沛嗯一聲,“今早急匆匆給人叫出門去了,說是鄰村有個急症。潤澤哥尋我爹有什麼事兒?”
潤澤沉吟半晌,臉上帶着笑,“你嫂子昨個不大舒服,怕是有身子了,原本今個想讓魏伯過去瞧一瞧。”
“魏伯不在,你去也一樣”寶珠咯咯笑着接話兒。
“這個……”他臉上現出些難爲情。
寶珠眉頭一皺,“等不急魏伯回來,屋裡人都高興着哩,思沛哥別去難爲情,只管把個脈就是”
半晌他才神色不自然地點個頭,“那行,我去瞧一瞧。”
話畢便說要進屋去換衣裳,寶珠笑嘻嘻尾隨他進了屋,見他直奔着書櫃取了一本書出來,急匆匆翻着頁兒,忍不住便站在門口哈哈大笑起來,魏思沛忽地紅了臉兒,半晌,才謹慎地開了口,“頭一回去瞧喜脈,雖聽爹描述過,再查查醫書的穩妥。”
寶珠近前兒上上下下去瞧他,直看的他有些不自在,才嘿嘿笑着打趣,“光會治病可不成,連喜脈都不會瞧,怎麼在縣裡開醫館?今個正巧來了機會,好生學一學喲。可別瞧錯了,丟了招牌不說,少不得叫我大哥白高興一場哩”
魏思沛對她的嘲弄不置可否,淡笑着瞧她一眼,眼神裡分明含着些許寵溺與柔和。寶珠被那樣的目光瞧的又生出些罪惡感,暗自懊惱怎麼他回回用瞧着自家調皮孩子的眼神瞧自個兒?
魏思沛又兀自低頭去翻醫術,忽地,他指尖定住,視線上上下下掃過,一邊點頭一邊小聲琢磨着什麼,半晌才合上書本,笑着站起身,“走吧。”
他們三個剛進了大門便瞧見王氏在院子裡站着,魏思沛笑着問她好,又說:“今個我爹出了門,我來幫嫂子瞧一瞧。”
王氏點個頭,對他們父子倆的醫術沒什麼好質疑的,當下便領着他們進南邊兒屋裡,吳氏正炕頭上坐着,見了魏思沛,笑着起了身,柔聲問候着:“勞煩妹夫親自來一回。”
魏思沛只點個頭,當着大家夥兒也不跟吳氏說旁的閒話兒,細細詢問她這幾日的症狀,每日嘔吐的次數。
王氏朝着椅子一擡下巴,狠狠剜寶珠一眼,寶珠忙去搬張椅子到他跟前兒,他笑着坐了,讓吳氏伸出胳膊來,兀自把起了脈。
細白的指尖搭在吳氏手腕上不停按切,王氏幾個閉口不言,一顆心幾乎提在嗓子眼上,寶珠呆呆瞧着他修長白皙的指尖搭在吳氏手腕上三處脈上不停按切,平日只瞧着魏伯切脈,心頭倒沒甚感覺,今個親眼去瞧他切脈,心頭便有些不是滋味兒起來。心想着,這就是他平日的工作,每日醫館少不得女病號,那豈不是天天能摸着旁的女子的手?這樣想着,不由又去瞧他面色。
他眉頭輕皺,嘴脣緊緊抿着,視線避過吳氏,端端定在右側腳下,因要切脈,他注意力顯得格外集中,無名指,食指和中指不停地按捏着吳氏的手腕上三處脈搏。
瞧起來跟魏伯診脈時沒多大區別,寶珠微微低着頭,忽有些暗自好笑起來,自個兒方纔實在太過敏感,兩人算是知根知底一塊長大的,還能不清楚他的品行?於是也不去胡思亂想,也同王氏他們一樣耐心在旁等着。
片刻後,他鬆了手,從口中輕輕籲出一口氣來,笑着起了身,對王氏道:“是喜脈,恭喜嬸子了。”
王氏喜的眉梢都笑起了皺紋,顧不得旁的,當下便一陣風似地跑去外頭跟自個丈夫報信兒,陳鐵貴正在院子裡揹着手轉悠,瞧見王氏一臉喜氣地出了門,心頭便知了個大概,樂呵道:“一會兒殺一隻雞給娃兒補補思沛也留下吃飯”
王氏笑着張羅:“潤澤出去買些魚,潤生去你奶奶屋喊你良東哥去。”又瞧一眼魏思沛,“又不是外人,今個就聽你叔的,留在嬸子屋吃飯。”
秀娟蹬蹬蹬從屋裡跑了來,笑嘻嘻道:“三姐夫趕明兒也給三姐把脈”
又惹得屋裡一陣歡笑。
當晚王氏便跟潤澤幾個商議着,潤澤兩口子買房的事兒先擱一擱,說是玲瓏現下有了身孕,身旁少不得人照顧,還是留在屋裡的好,一冬天兒炕火燒暖些,左右凍不下她,村裡買肉買魚的也方便,待明年入了夏,再去縣城物色個好住處。
第二日,寶珠起了個早,今個要親自下廚做飯,大嫂懷孕,自個做小姑的心頭也高興,旁的不說,在屋裡幾天總要親自做些好飯菜。
秀娟這幾日跟着寶珠睡,瞧見她天不亮起了身,也乖巧地坐了起來,寶珠笑着按她睡下,掖了掖被角,“再多睡一會兒,早飯好前來叫你。”
收拾利索出了門,外頭天兒還黑着,爹孃屋裡亮着燈,約摸才準備着起身,寶珠打井水洗個臉,又鑽去地窖取些菜上來,進竈房生火燒水,一鍋水咕嘟咕嘟冒着熱氣,這邊兒菜已經洗好切好,瞧見王氏開了堂屋門,便將熱水端進爹孃屋裡,爲他們的木盆地添了熱水。
王氏笑着去舀一瓢井水進屋來,“乖娃兒起那樣早。”
陳鐵貴擄起袖管擦洗一遍臉,哼出一聲兒,“爹涼水洗臉就成,哪來那樣講究?”
王氏嗔他,“得了好還賣乖,也就閨女成日伺候着你,幾個兒子還都指望不上咧哪個天天熱水伺候到跟前兒?”
再一轉身,閨女早沒了影兒,兩口子又打一會兒嘴仗的功夫,竈房裡已經升起了嫋嫋香氣,早飯寶珠準備了白菜肉餅跟韭菜餅,又煮些白米粥,拌兩個清淡小菜。
王氏笑着進竈房,瞧閨女準備了個七七八八,便笑着出門去叫娃兒們起牀。
待飯菜上了桌兒,一屋人也起了個齊,王氏忍不住又在飯桌上誇讚小閨女,“要娘說,你們幾個沒一個比的上你們妹子勤懇,公雞剛打鳴你們妹子就起了身,去竈房給你們幾個做吃的,還要給爹孃熱水燒好送去屋裡。”
寶珠搖個頭,“娘別這樣說,大哥昨個讀書睡的晚些,二哥今個也起的早咧,屋裡菜地都是二哥在收整,要不我今個做啥?二哥功勞大着哩”
吳氏便笑,“將來去縣裡,少不得要買一半個丫鬟僕從,這些事兒便也省了。”
陳鐵貴放下筷子,“咱屋就是農民,請啥丫鬟僕從?傳出去還不給人笑死?不搞那一套”
“玲瓏娃兒也是好意。”王氏咧丈夫,“那些個大戶人家不都請些丫鬟僕從?咱們將來日子過好了,怎麼請不得?還真能捨得小閨女兒成日干活兒”
潤澤笑笑,“這事兒我贊成爹說的,咱們本是窮苦人家,手頭有些錢兒也比不得縣裡大戶,不做那些個排場,屋裡沒丫鬟,咱們不也過的好好的?”
一家子正圍繞着丫鬟的話題扯着閒話兒,外頭忽地傳來一陣重重地捶門聲兒,王氏起身瞧一眼,急慌慌地往外頭去,口裡抱怨着,“哪個來了?下手這樣重,喲緩着些砸”
王氏一開門,見來人是從前在老屋的鄰居張伯,顧不得開口,便聽他急道:“鐵富回來了”
王氏愣了半晌,皺眉道:“啥時候的事兒?”
“嗨”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跺個腳,“這事兒閒了說,快先跟你男人回去,大清早兒跟良東娃兒幹起架來啦,氣的你老孃昏過去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