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好門,林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陰沉着臉。
慕北陵咳嗽兩聲,端起桌上的茶壺,斟滿杯清水,遞給他,笑道:“什麼事惹得林大將軍這麼不高興啊,說說。”
林劍接過瓷杯,兀自悶了口水,指着他說道:“你小子不地道啊,什麼時候和玉英好上的,從實招來。”
慕北陵心想:“老子猜你就是爲了這事。”嘴上卻說:“你這話說的,我怎麼就地道了,孫將軍又不是名花有主,咱這坨牛糞怎麼也可以讓她插一下吧。”
林劍道:“呸,你也知道你是牛糞啊,你不知道老子……”
慕北陵湉笑道:“你怎麼了?”
林劍憤憤而道:“算了,不和你說這個。”端起杯子再放脣邊,發現杯中已經沒水,於是朝慕北陵使了個眼色,慕北陵笑着屁顛屁顛給他參水。林劍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來尚城是幹什麼,你想救趙勝?”言罷看慕北陵,慕北陵咀起嘴,不言。
林劍又道:“我告訴你,老子好歹也在尚城快十年了,這裡的水有多深,老子清楚的很,那趙勝眼下決計救不得。”
慕北陵挑眉道:“哦?此話怎講?”
林劍道:“魏賢是大醫官的人,憑你現在的勢力,動得了大醫官?”慕北陵捏鼻不語,林劍再道:“你知道這尚城中有多少是大醫官的人麼?”他掰起手指頭,說道:“刺史申密,左公書王瑤,城府副統領朗格,中車令何如璋,還有好多手握要權之人,你就說說,單這些人是你現在能對付的?別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把玉英連累進去。”
慕北陵聽他說完,微笑道:“將軍不要這麼激動嘛,誰說我就要和這些人作對了?”
林劍哼道:“你想動魏賢,就要和這些人碰面,我可警告你,現在尚城就像是一池靜潭,不管這水有多深,至少大家都相安無事,你別做那根攪屎棍,把水攪渾了啊。”
慕北陵心中暗笑:“好端端的比什麼不好,非把自己比成屎。”臉上卻不敢流露出半點異樣,沉默些許,說道:“放心吧,我沒那麼傻,都仲景想我這顆腦袋都想瘋了,我不是照樣活着。”見林劍又要開腔,他忙擡手阻道:“行了行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再不濟,我發誓絕對不會連累玉英好吧。”
林劍聞言方道:“這還差不多。”又道:“我勸你還是早點回扶蘇吧,尚城這裡,不適合你。”
慕北陵點點頭,旋即再問:“你知道趙勝關在什麼地方嗎?”
林劍下意識點頭,遂而驚道:“你想幹什麼?”
慕北陵白他一眼,道:“我能幹什麼,總不至於去劫獄嘛,眼下公大人暫時不適合再和趙勝有牽連,我想去看看趙勝,你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林劍沉眉暗思,反覆咂摸嘴脣,良久才道:“可以,不過時間由我來定。”
慕北陵喜道:“這個沒問題,什麼時候只要通知我一聲就好。”
林劍道聲:“知道了。”仰頭灌下一大杯水,起身要走。他剛準備開門,猛的又回頭過來,一雙幾欲吃人的目光射來,嚇得慕北陵一哆嗦,慕北陵苦道:“我的大將軍啊,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林劍哼道:“你小子不做賊心虛,怕我幹什麼,我告訴你,晚上你最好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不許去隔壁,聽見沒有。”
慕北陵沒好氣的扶了扶額頭,心道:“這傢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啊,老子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天知道孫玉英會不會把老子這副骨頭拆掉。”他也懶得再和林劍絮叨。
林劍又恐嚇了幾句,這才走出房門,隨後便聽見一陣鎖門的響動,慕北陵徹底無言,那傢伙竟然從外面把門鎖上了。
不過也好,落得清淨。等林劍腳步聲走遠後,他纔有心思理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公承國說趙家莊有女子不堪受辱,投井自殺,趙勝是因爲斬殺了魏府的家兵,被魏賢求救,才抓了趙勝,然後魏賢威脅他不得放人。林劍又說魏賢從趙家莊抓了個女子,那這女子到底是誰?是投井那個,還是另有其人。總不至於他魏賢如此不堪,沒抓到投井女子反倒隨便抓個另外的女子回來成親吧。
眼下趙勝被關在大牢,要想知道事實真相,便只有與他見面纔好,聽公承國說魏賢爲了事情不敗露,想將趙勝斬草除根,如此倒給了自己機會,明着救不成,偷天換日之舉應該還是做得到。
正想着,忽聞房頂上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慕北陵頓時警覺,吹滅蠟燭,晃身貼在窗戶旁。來人不知是敵是友,但有不妥,也能第一時間跳窗逃脫。
等待片刻,又聽見一聲極低的慘呼聲,接着窗戶被人從外拉開,一道黑影閃身而入,慕北陵駭然不已,轉身欲逃,只聽有人喊道:“司郎,是我。”
慕北陵剛邁出一步,聞聲駐足,藉着窗戶透進來的光亮看清來人,原來是姑蘇坤。他連忙點燃蠟燭,猛見姑蘇坤腋下還夾着一人,黑衣黑服,黑布蒙面。他眼皮陡跳,閃身過去關好窗戶,回過頭來問道:“這是誰?”
姑蘇坤搖頭說道:“不知道,方纔聽見有人在房頂上偷聽,我就偷偷摸了上去,結果就碰見他了。”
慕北陵長鬆口氣,心想:“幸好把他抓住了,否則老子和林劍的話都被他聽去了。”對姑蘇坤說道:“把他弄醒。”
姑蘇坤甩手將那人丟在地上,端起杯水,潑到那人臉上。片刻後,黑衣人逐漸醒來,待得看清形勢的瞬間,齜眼欲裂,雙腿猛打地面,騰起身子,就欲奪窗而逃。姑蘇坤眼疾手快,擡手一掌正中那人背心,黑衣人悶哼一聲落至地上,氣息飛速萎靡。
慕北陵晃身至黑衣人面前,探手扯下蒙面黑布,見一張陌生面孔,他迅速掐住那人脖頸,沉聲問道:“說,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那黑衣人眼中忽然閃過抹厲色,嘴角微揚,待得慕北陵暗道不好時,只聽他牙縫間傳出一聲細微的“嘎嘣”聲,半息過後口鼻中流出黑血,氣息全消,顯然死的不能再死。
慕北陵低罵一聲,甩開那人,低斥道:“他孃的,還是死士,到底是誰在暗中監視。”他此時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心道:“自己應該早些防備他服毒,也不至於搞成這種地步。”
姑蘇坤丟下一句:“我去處理屍體。”夾起黑衣人的屍體從窗戶跳出去。
慕北陵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道:“到底是誰?都仲景?公承國?魏賢?或者是縉候?魏賢的可能性不大,他還不知道我來尚城,那便是都仲景,公承國,縉候三人中的一人?不對啊,他們都沒理由監視我啊……他孃的,該死。”
不一會,姑蘇坤去而復返,緊接着姑蘇震等六人也接連跳窗進來。姑蘇坤說道:“司郎今夜只管放心休息,我們兄弟自會保司郎周全。”言罷朝六人使去眼色,六人會意,縱身躍出窗戶,消失在夜色中。
慕北陵對姑蘇坤苦笑道:“我倒不是擔心什麼,只是想不明白什麼人會到這裡來監視我們。”
姑蘇坤沉吟片刻,說道:“會不會是那個林劍,我們住的地方只有他知道。”
慕北陵搖頭,道:“林劍沒理由監視我們,剛纔我還和他說起趙勝的事,他對我們非常瞭解,沒必要派人監視。”
姑蘇坤暗道也是,便不再多言。
慕北陵努力再想許久,始終尋摸不到半點頭緒,索性不去再想。管他是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遁回扶蘇。
是夜,慕北陵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姑蘇坤就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窗外不時傳來打更的喊聲,直到四更天,他才面前睡去。
翌日大早,他很早就已經起來,頂着惺忪睡眼推開窗戶,只見天還未亮,路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他坐回桌旁簡單洗了把臉,問姑蘇坤道:“昨天晚上沒什麼情況吧。”
姑蘇坤搖了搖頭。
此時敲門聲響起,他道聲“進來”。隨即聽見孫玉英在外面叫道:“這是誰啊,有病啊,怎麼從外面把門鎖上了。”接着又聽“凔啷啷”抽刀聲,“嘩啦”一下鐵索掉在地上的響聲。
慕北陵扶着還有些腫脹的腦門,兀自笑起,林劍弄這些東西還真是多此一舉。
孫玉英推門而入,進門便說道:“誰把門從外面鎖上的?”驟然看見姑蘇坤也在房中,黛眉輕蹙,疑惑道:“姑蘇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慕北陵擺擺手道:“大哥過來和我說說話,門估計是小二搞錯了才鎖的吧。”他不想讓孫玉英知道昨晚的事,免得她擔心。
孫玉英將信將疑坐下,見二人都不說話,頓時感覺氣氛有些沉悶,停頓片刻,她突然擡起手指指向慕北陵,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