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六年三月註定是個寒春,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三月十六,京師騷亂,一場混戰,死傷無算,城東朝陽門一代過了火,燒燬民房無數,上萬百姓流離失所;城中多處交兵,戰死者甚衆;皇宮遭亂軍衝擊,雖未有大礙,宮門被毀嚴重,總的說來京城的損失並不算大,但皇家的尊嚴受損卻是不小,舉國震動,民心不穩。
三月十七急匆匆從前面率五千輕騎趕回京師的康熙在半道上接到前線左路軍統帥費揚古急報——三月十三日噶爾丹仰藥死,其女鍾齊海率三百戶來降,一代梟雄葛爾丹就此退出歷史舞臺。康熙老爺子當機立斷立刻將此消息公告天下,以求穩定人心,同時下詔減免江南數省之糧賦,天下大慶數日。
三月十七日夜,因謀逆而被羈押於府中的索額圖遇刺,但並未受傷,兇手被當場擊斃,經搜查,發現此人身懷毓慶宮之腰牌,經排查發現此人確係毓慶宮侍衛,一時間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京城中更是謠言四起,苗頭直指太子胤,流言蜚語漫天飛揚。
三月十八日夜,康熙抵達京師,未入皇宮,住暢春園,次日一早,召令在京衆阿哥、諸臣工到暢春園覲見。諸臣工、衆阿哥一早就齊聚暢春園,各自遞上本章,等候康熙的召見,但直到日上三竿也未見召,衆人正等得心焦之際。康熙老爺子連下十數道詔書,令衆人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詔令傅拉塔爲刑部尚書;免去席爾達左都御史;張鵬翮調任左都御史。馬齊任調戶部尚書,原禮部尚書陳汝器以行止失當免,翰林院學士繆彤接掌禮部尚書之職;以吳爲吏部尚書;工部尚書沙穆哈年老體弱準其回家養老,王接任工部尚書之職;以馬齊、繆彤爲正、副主考,主持京中大比;原正、副主考左文龍、趙逢春調江南貢試主考。即日起行;索額圖陰謀叛逆,罪大惡極,抄沒家產,賜其一死。
整個朝堂六部裡頭吏、刑、禮、戶、工部尚書全部換了個遍,簡直就是大洗牌了,這還不算完,康熙老爺子傳下詔令:三阿哥胤祉行爲狷狂,罰俸半年,着其在暢春園煙波致爽閣前罰跪;六阿哥胤祚行爲有失,摘去頂戴上東珠一顆;八阿哥胤行爲不檢。罰俸半年;四阿哥胤忠心體國,着戶部差使,協同工部整頓海運之事。
,這板子捱得疼啊!靠,老爺子還真是狠!頭前咱就知道挨板子是難免地事兒,可沒想到老爺子又玩起了摻沙子的遊戲,沒地讓老四插上一腳。這海運的事兒又有得煩心了。胤祚心頭大恨不已,可也沒轍只能跪倒在地。謝恩領罰。
今日說來有趣,在京中主事地三個阿哥都受了罰,不過原因卻各有不同:老三上的摺子是請功摺子,那裡頭着實把自個兒猛誇了一頓,簡直就成了跟索額圖勢不兩立的大英雄。不過嘛。康熙老爺子可不是那麼好唬弄的,這不。這會兒“大英雄”正跪在地上看螞蟻搬家呢。胤祚、胤所上的摺子儘管內容不同,但都是爲竭力對方請功,對自個兒地功勞則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恨不得將所有的功勞都推到對方頭上,這哥倆個算是想到了一塊兒,不過也都沒討着好,相比之下,還是胤祚吃虧更大一些。
東珠不東珠地,胤祚根本就不在意,有它沒它也沒啥子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面子上難看一些,只要能保住海運差使就成,可要命的是老爺子讓老四摻上了一腿,這可就叫胤祚鬧心了——原本海運的事兒就繞不過戶部這一關,但胤祚也不是太在意,畢竟公事公辦,即便是老四管着戶部,明面上他也不敢刁難,至於下黑手卻也不怕,大不了奉陪就是了,可現在倒好,老四也有了參與海運之事的權利,真要指手畫腳地吆喝起來,還真夠胤祚喝上一壺的,老爺子的平衡之術着實玩得出神入化,狠着呢。
氣歸氣,恨歸恨,胤祚有火也只能在自個兒心裡發,見了康熙老爺子的面,還得滿臉子堆笑,自承過失,不過康熙老爺子卻不吃胤祚那一套,面上帶着一絲淡笑,悠哉地說道:“小六兒還真是長進了,話說得越來越漂亮了,唔,皇阿瑪聽着也覺得順暢,不過順耳的話朕聽多了,煩!朕就想聽聽實話,說吧,對朕地處罰有何不滿?”
不滿?孃的,當然不滿了,咱拼死拼活幹了幾個通宵,還不就是爲了您老爺子能坐在這兒閒話,嘿,沒得個好處,反倒捱了板子,您老不過是打算着磨刀唄,得,咱就任着你磨,等咱有了那一天,咱也磨兒子去。胤祚心裡頭叨咕着,臉上卻依舊帶着笑:“兒臣沒有不滿,皇阿瑪英明。”
“扯!”康熙老爺子冷哼了一下道:“朕罰你不爲別的,只爲一條,朕問你,李柯部如何能在一天之內趕到京師?”
嘿,咱就知道老爺子會來上這麼一手,早等着您了。胤祚也不隱瞞,直接將事由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說了一番,當然胤祚即便是想隱瞞也是不成的,老爺子的耳目多着呢,想在這等事上騙過老爺子壓根兒就沒有可能性。
康熙老爺子顯然早就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問胤祚不過是爲了探探胤祚地忠心罷了,聽完了胤祚的話,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不鹹不淡說了句:“你既請旨再下江南,朕這便準了,好生將海運地事整整,有事多跟老四協商,跪安吧。”
京師一場大亂之後,朝堂上下大換血,有人升官就有人被免,索額圖一系的人紛紛落馬,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還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就連那些在京的阿哥們也沒討得好處,別說受賞了,還個個被罰得不輕,唯獨太子沒事,不但太子沒事,他地那些心腹手下反倒因此升了官,康熙老爺子如此地舉措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真正的智者。
“聖上開始考較阿哥們地能力了,不獨是阿哥,就連太子也在考較之列,若是太子依舊無所作爲,只怕不出三、五年就有劇變,而今之計王爺當全力以赴整頓海運之事,力爭三、五年內能見成效。”林軒毅樂呵呵地說道。
唔,這話有理,老爺子這招分明就是打算磨刀了,看看哪把刀真的好使還不傷手,不獨是咱,老三、老四、老八也都上了檯面,只怕接下來其他幾個小一些的阿哥,像老十三、老十四也會有個登臺亮相的機會,誰能笑到最後就看誰的手段高了,至於老大、老二,嘿,這兩根廢材即便是有機會也把握不住,基本上可以說是出局了。胤祚默默地沉思着,暗自揣摩了一番,已然把握到了康熙老爺子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本王正好藉着海運的事兒先避開京師裡的亂局,冷眼旁觀好了。”
“不錯,京師劇變,朝堂換血,內裡不知有多少骯髒勾當,衆阿哥必然不忘擴張自家勢力,卻不曾想聖上正冷眼俯看着呢,這趟子渾水還是不去參合的好,讓他們爭去,王爺只管多做事,少宣揚,時候到了,聖上自然會想起王爺的好來。”鄔思道兩眼中精光閃閃,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關鍵的所在。
胤祚這頭定下了做實事,以實績取勝的算策,那一頭,八貝勒府裡胤也定下了自家的戰略。溫瑞和也是難得的智者,他同樣看出了康熙老爺子的打算,也清楚胤的太子之位危險了,不過他所提出來的戰略卻跟鄔、林二人不同——全力擴張,以勢取勝。
就熙朝的官場而言,**、官官相護、官商勾結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儘管胤祚所上的火耗歸公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吏治,但卻是治標不治本,想要幹出實績必然要得罪人,並非溫瑞和不明白乾出實績的重要性,只可惜胤一開始走的就是以勢取勝的路子,手下門人衆多,聲勢浩大,這會兒已經是騎虎難下,若是拼着命去幹實績,只怕手下那幫子奴才立刻就反了,如此一來畫虎不成反類犬了,當然實績還是要的,表面功夫也得做不是?
接到了京中傳來的邸報的胤正急急忙忙地趕回京中,在路上也跟自個兒的謀士分析着京中的劇變,一位輕徭摺扇的中年人慢聲細語地道出了康熙此舉的用意所在,同樣得出了康熙老爺子磨刀的打算,給胤指出的道路跟鄔、林二人如出一轍,那就是拿出實績來換取康熙老爺子的重視。
黎明前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只有智者的眼光能穿過那層層的黑幕,看見滿天的星光,奪嫡的大幕已經緩緩地拉開,鹿死誰手卻依舊難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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