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樑府已經將近一月, 眼見明日便是十月初八,宓兒的心卻從先前的惴惴不安漸轉爲平靜。這些日子裡來,她每日裡都會夢見雙兒, 夢裡的雙兒讓她看不清模樣, 只覺得夢中的雙兒顯得越發清減, 總是她在暗處, 雙兒在明處, 她努力想靠過去問姐姐過得好不好,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聽到雙兒叫她的名字, 宓兒恍惚間總會看到雙兒的腕上隱隱約約的青痕,就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一樣, 她想姐姐大約在宮裡受了委屈, 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宮裡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宓兒早有耳聞,明明讓人痛的要死表面上又讓人看不出任何痕跡, 每每這個時候宓兒便從夢中驚醒.
剛回樑府的時候一夜裡她幾乎是睡不着的,只有摸着已經凸起的小腹她才能略微感到安心,樑老太君來找她談過,見她不似素日裡那般話多,知道她是擔心雙兒, 也只是寬慰了幾句, 只說一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雙兒自有雙兒的福氣, 對於宓兒肚中的孩子樑老太君卻是從未多說些什麼, 只是每說起蕭晉時樑老太君掩不住一臉的滿意之情,又說宓兒能嫁過去是好福氣, 宓兒便想樑老太君許是知道些什麼了,能嫁過去對肚中的孩子自然是好,只是這幸福是從姐姐那裡偷來的,她日後又怎會心安理得。這一夜裡她又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窗外還是漆黑一片,因着大婚,這日裡本來就是要早起收拾準備的,宓兒索性也不睡了,只倚在牀上有一陣沒一陣的聽那雨聲,她小時膽子小,每每打雷便怕得不得了,林府沒出事之前她總是喜歡鑽在孃的被窩裡,來到樑府之後卻是林雙兒哄着她入睡,她先前總是以爲姐姐是不怕的,可有那麼一次她看到姐姐抱着她的雙手在輕微的顫抖。今日裡這雨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下的,淅淅瀝瀝的倒也不大,只是在這黑暗裡聽起來說不出的悽清,宓兒好像能看到雙兒一個人縮在大榻上,皇宮那麼大,可能陪着雙兒也只有茗煙那麼一個小丫鬟,她的傻姐姐此時該是怎樣的孤單。此時的宓兒暗暗在心裡下了個決定,姐姐沒有得到幸福之前她斷不會獨自幸福。
沁兒推開門的時候看到她家小姐呆坐在榻上,趕忙拿了外衣給宓兒披上“我的傻小姐,你這又是做什麼啊?真着涼了可怎麼辦?”沁兒嘆了口氣,自從她家小姐回到樑府以後整個人好似都變了,越發的沉靜整日裡鮮少說話,再這樣下去她真怕悶出什麼病來。樑老太君也找來沁兒問話,怕宓兒是不滿意這門婚事才這般使性子,沁兒看着樑老太君擔憂的臉,索性一五一十的把事實的真相說了出來,樑老太君聽了之後沉思良久只說了天意二字,沁兒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大小姐以及嫁入皇宮,她家小姐能嫁給蕭晉可不就是天意嘛,這兩個人本來就情投意合這下子不就是大大的喜事嗎?可明明大家都懂的道理,就是她家小姐轉不過這個彎,沁兒想過要勸,可看她家小姐那個樣子怎會聽得進她所說的話。
“我沒事,只是睡不着,沁兒,可是到時辰準備了?”宓兒話音剛落,房門又被推開,樑老太君並一大堆丫頭婆子蜂擁而至“玉丫頭,給好好收拾了。”樑老太君身後一人捧着鮮紅的嫁衣,那顏色太鮮豔在這昏暗的屋子裡看的宓兒刺眼,那嫁衣應該是姐姐挑好的樣子。一時間宓兒好似一個木偶一般,穿上了嫁衣,任由他人畫了眉,撲上了胭脂,樑老太君執了梳子輕輕的替宓兒梳着頭髮,嘴裡說着些吉祥話,可這一切在宓兒眼中是那麼的不真實,就連樑老太君在她身後說些什麼都聽不真切,直到沁兒輕碰了她一下她才醒過來,“宓兒,你這樣子就如同你娘出嫁那天一樣”樑老太君輕抹了下眼角,宓兒聞言看像鏡中,鏡中的自己好似真的和記憶中的孃親重疊了一般,念及此宓兒又想到林珝說過好像有了些許線索,心中又是一緊,若那火真是自然走水便罷,若真是有人惡意爲之,她定不會善罷甘休。宓兒問過林珝爲什麼不認祖歸宗,林珝只說現下里他這樣的身份去查當年的火災更方便一些。正想着,只聽着外面的人喊道“吉時到”不知誰往宓兒手中塞了個紅蘋果,緊接着一方紅帕蓋在了宓兒的頭上,沁兒小心的扶着了她,還未至樑府門口,只聽得鞭炮聲噼裡啪啦響個不停,門外人聲鼎沸,宓兒一直垂了眉目,直看得一雙黑色的靴子映入眼中,宓兒心中千百種想法轉過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那轎子卻是柔軟至極,雖然速度不慢卻也不晃,宓兒知道蕭晉定是花了心思的,一顆心便也是苦樂參半。
紅綢的一段宓兒握在手裡,另一端穩穩得被蕭晉抓着,宓兒握緊了紅綢,心裡竟也是踏實的,拜堂,送入洞房,一切好像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完成,等宓兒真真切切的坐在喜榻上,才發現早已累得虛脫,整個人再也耐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好似聽到吵嚷的聲音有人要鬧洞房,卻在下一秒一切都歸於平靜,臉上的蓋頭被挑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蕭晉那異常熟悉的眉目,宓兒只覺得眼睛越發的乾澀,卻是一句話不吭,倒是他倒了酒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先開了口“小丫頭,你看,繞了一圈,你還是得留在我身邊。”蕭晉笑盈盈的將那酒遞給宓兒,他自己端了那酒,那酒杯是像是白玉做成的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宓兒握着那杯,冰涼的觸感自指尖傳來,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她不動蕭晉也只拿了酒杯笑望着她,蕭晉好像真的有些喝醉了,臉上泛起些許紅暈,他倒是極少喝醉的,看樣子今日是真的高興,宓兒有些許的不忍。兩人一相望倒是極有默契的舉杯將那酒一飲而盡,宓兒只覺得那酒辛辣異常,眼淚差點兒嗆出,吸了口氣將淚水收回。她將那酒杯放到桌上,也不看蕭晉,只坐在牀邊一句話也不說。
“今兒是怎麼了?一句話也不吭,是啞了還是想我大哥了?”蕭晉輕笑一聲,他此時就是故意用這話氣她逗她,前一日林珝來過只問他“若孩子是我的,你能容得下宓兒嗎?”他這個大哥向來不會說謊,只是那日他急了加上又有慕容蘭若在一旁也這般說他纔信了,在山洞之時他早就想明白料定宓兒是聯合林珝來騙他,蕭晉卻着實好奇林珝爲何這般替宓兒着想便也順着問道“這孩子自然是我的,兄弟這麼多年大哥你那句話是真我還分不清楚。”林珝當時不自然的撇撇嘴,才說出他是宓兒失散多年的哥哥,蕭晉這才明瞭林珝爲何肯這般幫着林家姐妹。蕭晉以爲宓兒必會出言反擊說些什麼,卻半響也沒聽她吭一聲,再看她一臉失神的坐在牀邊,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宓兒,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找大夫”蕭晉想她定是累着了,折騰了一天她怎麼受得住,也怪自己欠考慮了。剛要起身卻被宓兒一把攔住,蕭晉探尋的看着她,宓兒卻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他才覺得事情略微有些不對。“怨我就這樣不打招呼的將你娶過來嗎?還是你以爲皇上娶你姐姐是我使的詭計?”宓兒只是搖頭,她還沒有思考過這些,“既然累了,就早些歇下吧。”宓兒既然這般他也不想再多說,今日裡他是真的高興,欣喜到了想要忽略她的這些反常,想要開心的過完這一天。“我不累,只是想說”宓兒深吸了口氣看着蕭晉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我固然嫁給你,可以後也只能這般對你。”
蕭晉微微一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這般是指哪般呢,娘子?”他朝她頸間輕吹了一口氣,擡眼間又是迷濛的一笑。
“相敬如賓”這四個字宓兒還未說完,蕭晉早已起身離開,他走的緩慢可是依舊瀟灑宓兒幾乎都要以爲他真的不在乎“其實你也知道,以前的一切都不可能了,不是嗎?”
蕭晉沒有止步只是幫她輕掩了房門“都說有身子的人情緒不穩定,我要是不體諒你是不是太不應該了?”他一直笑着,直到關上門臉上才變了顏色,他以爲從今以後他們真的可以開心的過一輩子,可他真的錯看了她,錯看了她和林雙兒之間的一份情。守在門外的陳管家見他出來嚇了一跳,可最終不敢多說什麼,蕭晉揮揮手示意他離開,只一個人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三日之後一大早就見蕭家的馬車駛出城外,有眼尖的瞧見打頭的一人是蕭晉。三日之前那場婚禮幾乎全京城的人都來觀看,蕭家娶媳婦仗勢簡直要蓋過皇家,人人都嘆林家姑娘是好福氣,誰知剛過三日就見蕭晉忙着出城,再加上林蕭兩家的婚約風波不斷,一時之間流言蜚語瀰漫着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