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兒去找宓兒時候正巧撞上沁兒端了碗熱熱的湯藥, 宓兒這些日子並未去看大夫好好的吃什麼藥她疑了心便問沁兒要藥方,沁兒只說這藥是宓兒一大早起來親自抓來的,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她也不知道。她覺得事情奇怪, 還未來得及去細問宓兒便又被樑老太君叫了去。沁兒小心的端了湯藥, 急急的往她家小姐那裡趕去, 快要進屋的時候沁兒湊上去細細問了那藥, 只覺得苦澀難忍, 怪不得她家小姐總也不肯及時喝,“小姐,藥熱好了。”這藥原本早就熬好了, 可宓兒總是放着等涼了又讓沁兒去重新熱。
聞言,宓兒只讓沁兒出去了, 自己卻對着那碗藥發呆。那藥冒着熱氣, 黑乎乎的一碗看上去竟好似一個無底黑洞, 生生的要將人吸進去一般可怕。心裡好像冒着一個個泡泡,宓兒的手輕輕撫上了肚子, 她又看了那碗藥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定,站立起來用手慢慢蹭着那碗的邊緣。那碗是青花的,那岱青色的紋路不知怎麼的讓宓兒想起來蕭晉山水畫的眉目,連帶着想起了昨夜夢裡那個與他有着相似眉目的嬰孩兒, 那碗中的藥是熱的, 可碗的邊緣卻涼的嚇人, 宓兒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攥緊了碗, 身體好似有個聲音在微弱的呼喚着,發出嗚嗚的哭聲, “孩子,我們這輩子無緣,等下輩子孃親一定好好的待你。”她又如何捨得,只是眼下這個情況這個孩子她要不得也要不起。就算是把他生下來,將來可能也只能將他交給別的人家收養。那就交給別人啊,總好過讓他去死?心裡有個聲音小聲的說着,宓兒搖了搖頭。她如何不曾想過,可這孩子留着誰又知道將來會生出什麼事端,會不會打擾到姐姐的生活。她狠了狠心一下子端起那藥,胃裡一陣不適感,她好像看到蕭晉正悲傷的看着她“你就是個沒有心的。”她彷彿又看到昨夜夢裡那個小小嬰孩,他是那麼可愛,宓兒又遲疑了,碗剛一放到桌上,她好像又看到姐姐流着淚的雙眼,那雙默默流淚的眼睛好似在說“宓兒,這樣你就會幸福了嗎?”大哥都與姐姐說了,而姐姐也一直沒有來找自己,小時候做錯了事,宓兒總是怕見雙兒,躲在屋子裡哪裡都不去,每一次都是雙兒將躲在被窩裡的她拉出來,告訴她自己沒有生氣。而這一次姐姐沒有出現,宓兒怕了她怕雙兒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一切都錯了,自己不該去蕭府不該喜歡蕭晉更不該糊里糊塗的就做了蠢事,如果說還有一件事是來得及的話就是現在不要這個孩子,她再次端起那碗,閉了眼輕輕說了聲“再見”,嘴角剛觸到碗邊,突聽得沁兒說道“小姐,徐小姐來了。”
宓兒轉頭,正看見徐娉婷掀開簾子進來,二人許久未見,並上宓兒以前對徐娉婷隱瞞了真實身份,這下子宓兒少不得臉皮微紅不知該怎麼面對徐娉婷,徐娉婷倒不在意這些走上前來親暱的挽住宓兒“好妹妹,好久不見,你可好?”
徐娉婷這樣大方更讓宓兒覺得有些愧對於她,朋友講究交心,而自己竟然騙了那麼多人。宓兒強打起精神來問了徐娉婷近況,沁兒悄聲收拾了那碗藥,徐娉婷眼尖看到那藥,以爲是宓兒生了什麼病,宓兒只說是得了輕微的傷寒,不幾日便好了。徐娉婷笑笑又撿了別的事來說,宓兒一面聽她說一面還在恍惚,喝了那藥恐怕不需幾日,只需片刻自己的病便好了吧,現下里自己的身體孕育的那個像自己又像蕭晉的小小嬰孩兒便會不見了吧,到時候自己會怎樣呢?會爲那個小小嬰孩兒而每夜睡不着嗎?會天天急着他念着他嗎?他肯定會怪自己吧,只是想到這裡宓兒的心裡好似紮了根根小刺般難受,她想要把它們全部拔出來可是那麼困難,只是想想便覺得呼吸都快要不順暢,她冒了冷汗下意識護住肚子,徐娉婷一把扶住了她,“宓兒,你沒事吧?”
宓兒搖搖頭再坐起來臉色已經不像剛纔那般難看,徐娉婷這才放心拿了手帕將宓兒額上的冷汗擦去,猶豫片刻她終還是說道“今兒我是和哥哥一起來的,哥哥他,”徐娉婷頓了頓,宓兒與蕭晉之間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原本以爲宓兒會與蕭晉相伴一生,誰知回到京城就得知蕭晉與林寶錦的婚期已經定下了,她關心宓兒會受不了還在想要去蕭府安撫宓兒,當時是徐溢攔住了自己,只問自己可知道宓兒是誰,她當然不知,徐溢只說一句話“她是林寶錦的妹妹。”聽了這話,她愣住了,她不懂了宓兒不懂了這是怎麼回兒事,她想起那日裡蕭晉小心翼翼給宓兒擦眼淚的樣子,心裡竟有些恨宓兒。徐溢讓她跟着去林府她不肯,卻聽徐溢說要娶宓兒過門,她以爲是宓兒願意的便跟來想要問宓兒到底是怎麼一回兒事。進了屋,她原是想了各種責問宓兒的話,可等看到了宓兒便把那些話硬生生的嚥下了,多日不見,宓兒好像更消瘦了,她以前就瘦弱可臉色從未這般差過,整個人就好像失了魂魄的木偶,像極了在姚州城看到那些木偶甚至比一個木偶還要少了些許生氣。徐娉婷便想着這其中定是出了什麼差錯有了什麼誤會,說不定一開始應嫁進蕭府的就是宓兒,可現在不僅蕭晉要娶林寶錦,徐溢還要來林府求親。宓兒定是爲了林寶錦與蕭晉的婚事才這般難過的吧,徐娉婷愣了神一時間竟也忘了剛剛要和宓兒說的話。
“徐姐姐,徐溢怎麼了?”今日裡只要提到徐溢,宓兒便覺得莫名的不安,只覺得總有些事情要發生一樣。
“宓兒,你願意嫁給我哥哥嗎?”話一落下,徐娉婷便見宓兒輕輕一笑“姐姐說笑了。”
“我哥哥今日又來了,他說定要樑老太君將你嫁與他。”轉瞬間徐娉婷見宓兒的臉變了顏色,她是瞭解自己的哥哥的,徐溢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現在他們都在樑老太君那裡,宓兒我看你若是不願意還是過去說清楚的好。”宓兒想起那日徐溢的目光渾身上下都冒了冷氣,她不清楚徐溢究竟會與樑老太君說些什麼,只是她知道若是她去無論說些事情說不定會越變越糟糕,樑老太君說不定會以爲她是羞怯想要耍些女孩子家的小脾氣,說不定真就應允了婚事,真要那般真是晚了。還是過些時日再與樑老太君說較好,只是希望這件事樑老太君不會那麼快的同意。
徐娉婷走了之後,沁兒又將那藥熱了端來,這次宓兒卻讓沁兒倒掉了,她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若是真的吃了這個藥,樑府這麼大難保不會有人知道,到時若是樑老太君知道必會認爲那孩子是徐溢的,到時恐怕自己真的就要嫁給徐溢了,宓兒這麼對自己說,其實自己心裡明白找這麼多借口恐怕也是因爲捨不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她愛過的唯一證據。就生下來吧,就生下來吧,心裡不斷地有聲音說着,生下來又能如何呢?如果有一天孩子問自己爹在哪裡,自己又該如何回答呢。她能給與這個孩子的只有一個自私的孃親而已,可這些天這個聲音充斥着自己的腦海,此起彼伏無法消散。
宓兒在等,等找機會告訴樑老太君自己想要常伴青燈,不想嫁人,她等了三天,三天明明那麼短,她卻覺得那麼長,她真怕某一天樑老太君告訴她與徐府的婚事定下了,白日裡她閒的無聊,找了些綢緞隨便做些東西,不知爲何做了一個藕色的小肚兜,那肚兜上的鯉魚還未繡上時,雙兒來找她,她藏了那肚兜,雙兒眼尖的看到那藕色的一角卻什麼也沒有說只囑咐了宓兒要多注意休息,別太勞累。雙兒走後,她越發的厭惡自己,拿起剪刀就想將那小肚兜剪了,卻被沁兒眼疾手快的一把奪了去“小姐,鯉魚還沒繡上,我來繡吧。”宓兒不放手,沁兒又急忙說道“小姐別怕,我會繡的好好的。”言語間她好像是看到沁兒眼中有淚水,她於是知道沁兒知道了這件事,沁兒甚至知道了那藥是墮胎藥要不然沁兒怎麼會將那些藥全部扔了呢,看着沁兒那樣抓着那小小肚兜不放她便隨了沁兒。白日裡她也懶得再動針線,只是看着沁兒縫製些小衣服,好像那個小小嬰孩兒真的會來一樣,單是坐在屋子裡摸着這些小衣服,都可以想像到他身上好聞的奶香味,柔軟的小手。那些小衣服看得宓兒眼睛酸澀,只覺得白日裡的天也昏暗了起來,哪裡都是黑濛濛的,自己呆坐在黑暗中想出也出不來。夜裡時分她還是那個時間醒,總是蹲在窗邊等,她也不知道她這樣等有什麼用,難道是想告訴他孩子的事情。這麼想自己都笑自己傻,可是還是想等,她便想就當是讓肚子裡的這沒緣分的孩子看看蕭晉的模樣也好,可是三天了,蕭晉沒有再出現過。第三日將近天亮時她忍不住打開了窗戶,月亮還未落太陽剛剛冒了個頭,可是窗外連個人影也不曾尋到。
他是不會再來了。
這個念頭一生,宓兒好像聽見胸口裡“噗”的一聲,什麼東西一下子滅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