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斷袖
青黛雙腿微斜,幾分慵懶卻不失嚴肅地坐在黃家綢莊分行裡,低眉細細地翻看着近幾月的賬目,不時愁眉深鎖,旁邊靜放的茶杯從未被端起過,冷冷清清地擺在素布花桌上。
負責分行的店家在一旁早已站出了一身冷汗,無法挪動半步,小小的眼睛直直盯着青黛手中的賬本。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他這樣安慰着自己。
“這賬目可是真的,無作假?”青黛斂了斂雙眸,沉聲道。
“自然是真的,小人豈敢作假……”年輕店家少了幾許從容,特意加了句:“這賬目之前黃少爺就來查過的,我們不敢有半點差池。”
青黛輕笑,“若是做了假倒還好,你可知,若是不作假的賬目成了這般模樣,你這店還想開多久?”她眼神銳利,眸子深處的淡然充分體現出她對這事的瞭然。
店家擡頭不解,“少夫人這是何意?”
“江南那邊我自小便查着八家綢緞分行的賬,隨便提出一家,只需賣出一半這裡綢緞數目,利益也比這裡高上許多,你手下賣出賬單不錯,可惜,進賬出了紕漏。還是說,黃家絲綢確實不過如此,賣不出好價錢?”她手執兩本賬目頁頁翻看,其實,她查賬目,最先翻得便是最後一頁,只是看到那裡,她便已知這問題出在何處。
店家企圖做最後的掙扎,“少夫人,前陣子雙鶴布匹掉價,這您是知道的,能維持住這個收益,黃少爺說,已是不錯了。”黃家少爺親口說過的話,自然是此刻的免死金牌。
“已經不錯了?”青黛笑意更加明顯,嫣然巧笑下的,是一顆最爲睿智清明的玲瓏心,這也是黃家老爺子在她入府後立刻將所有事務交給兒媳打理的重要原因。“你這是在間接告訴我,我夫君看走眼了嗎?”
“小人不敢。”店小二撲通一聲跪下,雙手伏地,“小人錯了,還望少夫人原諒。”
“發生何事了?”黃家喬從店面外負手而入,極爲不屑地看着桌旁端坐的人。
“相公,你可算回來了。”青黛起身,將凳子讓給黃家喬。
“事情辦完,自然要回來。你這是在責罰我店下的人?”他來意不善,目光自然沒有和氣。
“相公新婚後離開一月,下人們做事有些疏忽,如此而已,責罰算不上,青黛哪敢。”她的聲音柔柔弱弱,讓人找不到半點發泄的理由。
喬喬才在玉術那裡受氣回來,被她一句“新婚後離開一月”刺激到,心裡對她的介懷更多一分,桃花眼瞬間深情款款起來,泛着動人的波光低頭凝視着她清澈的眼,“既然如此,辛苦夫人了,我既然回來了,以後便不用再讓夫人操勞,這些事由我接手就行。”
青黛知道他要奪回自己的管理權,臉上卻是輕鬆無比,“那就有勞夫君了,相公果然會心疼人。”
黃老爺知道兒子總算回來後,顧不上發脾氣,首先就得靠着兒媳把兒子拴住。他先是派人將兒子請到新房裡,給他們夫妻兩人培養感情的機會,豈料半夜裡喬喬大搖大擺走出門去,找了間丫頭房,把丫頭連着包袱一起扔出去了,不巧,這丫頭正是帶着他走進新房的那位。
黃老爺暴躁地跳腳,一連幾晚,混賬兒子都是住的丫頭房,實在沒有法子,他便趁夜裡喬喬入睡後,將門窗都封死住,關了他足足三天才放出來。喬喬在裡頭瀟灑自在,若是他要出去,幾個釘子就能擋住他?
青黛跪在佛堂前,據說是因喬喬之事被罰,喬喬一日不與她修好,便是她爲妻之過。喬喬起先絲毫不爲動容,一聽便知是老頭子的把戲。看到有丫鬟偷偷給她送去軟蒲團時,喬喬倒跟着去了,他要看看,受罰的人是如何享受生活的。
真正到了佛堂,他卻眼見了送軟蒲團的丫頭如何將昏倒在地的人扶起,以及她那瘦小臉上無法讓人忽視的蒼白,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老頭子的苦肉計,還能這麼逼真。
他踱步至青黛身後,清楚地看到剛剛清醒過來的人身後,衣裳被汗水打溼大片,髮絲都打上水珠。小小的腳掌露出裙底,是那般瘦弱不堪。他似乎看到了第一次看見玉術時候的樣子,也是那麼小那麼瘦。
“相公,夫妻不該是這樣的,不是嗎?”她平時挺直的腰脊此刻軟弱無力地地下,整個身子向前傾斜,沒有回頭,卻知道身後的人是他。
喬喬並不做聲,沉默片刻後收回目光,打算就此離開。
青黛的聲音比剛纔還要輕緩無力,“相公,你說過只娶一妻,青黛也只嫁一夫,這可是一輩子?”
只娶一妻,喬喬的雙手在看不見的衣袖下握成拳頭,銳利的疼痛提醒着他,眼前因爲自己而跪的人是這輩子的妻。
一直靜默,等到青黛都以爲,他已經離開了,一直勉強挺着的雙肩落寞無力耷拉下,掌心伏地,開始喘息。身後生出一雙大手,有力地環過自己腰肢,接下來整個身體都離開了地面,凌空依附在喬喬身上,臉頰靠在他最貼近心臟的地方。
喬喬高擡起頭,不敢看她的眼,“我送你回去。”
“你,會不會討厭我?”青黛雙脣沒有血色,微微擡頭看着星光璀璨下他的面龐。
即使千方百計想要避開,他還是忍不住,也躲不過地看了身下的那雙眼,實在透徹得太過相似,以往那個笑靨此刻也在他人懷裡,或哭或笑,只是,都與他相距太遠,都無關了。
“不算討厭。”他的聲音很冷,冷得她窩在溫暖的懷裡仍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