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木那裡問出朝中局勢,確定蘭州情形不會太差後,姚媚兒便安心了,她纔剛遣退兩人,問菊便拿着基本話本來尋她了——顯然是慕慎安吩咐的。
問菊拿來的話本與姚媚兒素日看過的都不同,是以歷朝歷代極爲出名的幾位宮妃爲主角,講述她們如何步步爲營,從不起眼的卑賤之身慢慢爬到皇帝寵妃的位置,甚至最後登上太后之位,尊榮一生。看完之後,姚媚兒對於慕慎安那句“女人的美麗是武器,可以用來捕獲別人,卻也可能傷到自己”有了深刻的理解。女人用美色迷惑男子,謀取寵愛與權力,這確實是世間最溫柔又最好用的武器,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若是太美麗,總是容易招人嫉妒,最後因美色而興,也因美色而亡。
——故事很精彩,道理也很有意思,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雖然她長得是還算不錯,但若是要像話本里的女子一樣,放低身段,拋棄尊嚴,只爲博得一個男人的寵愛,以此得到她們想要的一切……說實話,她做不到。她對權力沒什麼渴求,至於其他的,如果想要,就自己去創造去爭取去努力啊。譬如她想買房子,便自己去賺銀子了,最後不也買到了?若是像那些女子一樣,應該就是找一個有錢的男人,然後用自己的身子去換,可這樣得來的錢……說實話,這樣的女子,與思君坊裡的女子又有何不同?不過她們賣的價格更高罷了。
於是姚媚兒只看了兩本便不再往下看,用過晚膳,早早睡下了。
許是白天費了太多心力,姚媚兒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姚媚兒感覺似乎有人在叫她,那聲音很熟悉,也很急切。
“媚兒,小媚兒……”
“唔……是誰……”姚媚兒嘟囔着精神凝聽,可這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她怎麼聽也聽不分明。
那聲音愈發近了:“小媚兒……小媚兒……你在這裡做什麼呢?爲什麼不理理我?”
“誰不理你了?”姚媚兒有些生氣道,“那你別躲起來,你倒是出來啊!”
“我哪裡躲起來了?分明是你不想見我,”那聲音聽起來彷彿真的有些難過,“你不喜歡我,總是不肯好好同我說話……你對一個丫鬟、對一個小廝、甚至對一個店小二都比對我溫柔些,小媚兒,你如何能這樣折磨我?你倒是理一理我呀……”
這控訴令姚媚兒皺起眉頭,她冷哼一聲,板着臉道:“到底是我不理你,還是你不肯給音訊?當初是你接近我,一天不落的纏着我,如今又是你忽然沒了消息,到底是誰不想見誰?”姚媚兒雖然這樣說着,但腦子裡卻有些迷糊,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話到底是在對誰說,而心底的這股子怨氣又是因何而來。
“嘻嘻……”那聲音忽遠忽近的漂浮在空氣裡,“小媚兒生氣了麼?嘻嘻……我好高興呢……”
“我生氣,你還很高興?”姚媚兒的腦子有些迷糊,可嘴巴卻一點不迷糊,對話彷彿是本能的條件反射,“宗政憬,你什麼意思!”
——宗政憬這三個字一出,彷彿撥開雲霧見青天,姚媚兒的心突然敞亮起來,她微微睜開眼,果然看到宗政憬站在她面前,面上帶着他慣有的笑容,看起來十足的欠揍。
姚媚兒雙手叉腰,一臉兇悍的表情:“宗政憬,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宗政憬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肩膀,下一瞬,又笑嘻嘻湊到姚媚兒跟前:“好媚兒,許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姚媚兒啐道:“我想你做什麼?杳無音信是你自己願意,我正樂的清靜呢!”
“啊……當真如此麼……”宗政憬垂下眼眸,整個人都散發出哀傷的表情,“媚兒當真如此喜歡我杳無音信麼……虧我這樣喜歡媚兒,媚兒對我竟是如此無情呢……唉……我的心都要碎了呢……”
“呸,你、你說些什麼!”宗政憬直白的表白話語令姚媚兒俏臉一紅,說話都有些不順溜,“你……你怎麼又胡說八道!上次不是說過不許再說了麼!”
“上次?”宗政憬有些疑惑道,“這話我已經說過了麼?”
“額……”姚媚兒被宗政憬問過了,她開始努力回想,誰知腦子裡竟是一片空白,方纔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但此時要再回憶,卻是什麼也記不起來,良久,姚媚兒悶聲道,“誰知道你什麼時候說的,你每日都要說那麼多話,我哪裡記得清楚?”
“嘻嘻……”宗政憬又嬉笑起來,“媚兒爲何記得清楚又模糊?是不是媚兒很喜歡聽我說……聽我說喜歡你呢……”
“你再胡說,我就要將你打出去了!”姚媚兒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與師父隱居的山頭上,她一回頭,果然看到姚瑾策一身月白色長衫,立在一棵十餘年樹齡的桂花樹前,不由得雀躍道:“師父!秦王他欺負媚兒,你快將他打出去!”
“媚兒,你又淘氣了,”姚瑾策輕嘆一口氣,彎下腰去,從桂樹深處拉出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的外衫都被勾破了,“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許一個人去林子裡玩兒?你這是鑽到哪裡去了,弄的衣服都破成這樣了?”
姚媚兒頓住奔向姚瑾策的腳步,看見那小姑娘慢慢轉過身來,那張幼稚的臉龐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小時候的她!
乍然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姚媚兒有些驚詫,卻見姚瑾策彷彿看不到她一樣,牽着“小時候的她”往屋子裡走:“你這樣調皮,衣服都不夠穿了。要是你再不聽話,下次師父下山,不給你帶小糖人了。”
姚媚兒看到“自己”瞬間賴倒在地上,哭鬧道:“師父不能這樣,師父不能這樣!媚兒要吃小糖人,媚兒要吃小糖人!嗚嗚嗚……”
“好好好,”小姑娘的金豆子是金貴的,姚瑾策幾乎立即就妥協了,“給你帶給你帶好不好?不過媚兒啊,你若是再爲了吃小糖人故意弄破衣服,打破碗筷什麼的,讓師父不得不下山,師父可真的會生氣哦。”
“嗚嗚……”小小的姚媚兒輕輕抽噎着,漸漸止住了啼哭,“媚兒……媚兒以後再不這樣了……”
姚瑾策嚴肅道:“媚兒,你要記住,你若是要什麼,直說便是,若能給你,師父自然會給你,若不能給你,你再耍賴、再哭鬧也是沒有用的。”
“媚兒……媚兒記住了。”
姚媚兒站在原地,眼睜睜瞧着姚瑾策牽着“自己”進了屋子,宗政憬不知何時追到她身旁,笑道:“原來媚兒小時候這樣淘氣,真是越看越可愛呢……”
姚媚兒被驚醒一般,語氣恍惚道:“你休要胡說!”
宗政憬倏然拉住了姚媚兒的手,抵着自己的胸口:“我哪裡胡說了?小媚兒,我喜歡你呀,你不知道麼?若是不喜歡你,我何必日日都纏着你?”
姚媚兒冷哼道:“你不就是爲了媚兒的師父麼,如今師父和你聯手了,你哪裡還記得媚兒?”
宗政憬又低低的笑了起來:“看來媚兒也喜歡我呢,難怪如此生氣呢……”
“誰喜歡你了!”姚媚兒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炸了毛,她一把掙開宗政憬握住她的手,退開一步,怒氣衝衝的盯着宗政憬的眼睛,“生氣自然是因爲你氣人,哪裡就是喜歡你了?”
“可是我喜歡你啊……”宗政憬的表情突然哀慼起來,“我喜歡媚兒你啊,你爲什麼不肯相信呢?”
姚媚兒睜大眼睛,卻發現她似乎看不清楚宗政憬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令她不由自主的難過起來,下一瞬,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待回過神來,似乎坐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上,而宗政憬不知何時又握着她的手,此時她竟然能清晰的看道宗政憬的眸光中倒映着茫然失措的自己。
宗政憬忽然握住姚媚兒的下顎,在姚媚兒持續的迷茫中低下頭,飛快的親了她一下,然後,姚媚兒看到宗政憬露出一個她似曾相識的認真表情:“媚兒,我親你,是因爲我……我喜歡你呀,媚兒,”姚媚兒恍然覺得,此時宗政憬握住她手的姿勢也是似曾相識,“媚兒,我喜歡你,你感受不出來麼?”
毫無徵兆的,姚媚兒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媚兒,我喜歡你,你感受不出來麼?
媚兒,我喜歡你,你感受不出來麼?!
媚兒,我喜歡你,你感受不出來麼……感受不出來麼……感受……不出來麼……
姚媚兒豁然睜眼,漆黑一片的屋子令她有一瞬的茫然,片刻之後,她才意識到,剛纔她居然夢到了宗政憬,夢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和師父,還夢到了……宗政憬在馬車裡對她表白的場景……
她以爲她早就忘了那一段,可是方纔在夢裡,她居然清晰的記得宗政憬當時說話的神情和動作,可她卻沒有說出當初的回答。是來不及,還是……
黑暗中,姚媚兒擁背而起,單手覆在胸口,感受着忽然洶涌起來的心跳。
不……不可能……她纔不可能喜歡秦王那個蛇精病呢……
【喜歡這種東西呢,不是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的,就算清醒的時候想着不要喜歡,做夢的時候也會暴露噠~所謂日久生情,就是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一分開就哪裡都不對了~好啦,媚兒情竇初開終於被自己發現啦,至於後面如何發展,請不要棄文,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