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方的夜晚,本是一年中最爲明亮的夜晚,但天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了,天空裡陰霾密佈,夜色茫茫。
茫茫夜色裡,車隊向南急駛而去。
離開燈火璀璨的城市,車隊一分爲二,前面一隊繼續往丘嶺地帶前行,後面一隊轉向珠江出海口。
最前面的一輛越野車上是王鷹和小許、Jam,以及《城市》雜誌的攝影記者,這次是小許開車。
沿着一條山路,越野車穿過一片香蕉園,夜色更濃更黑了。
小許說:“這韓氏兄弟,早年靠坑蒙拐騙起家,曾經是芳村一個水果批發市場的霸主,每位進場經營水果生意的都要向他們交保護費。後來發展到水果批發市場附近的食街也要向他們交保護費,已經具有黑社會團伙性質。後來這個黑社會團伙人越來越多,他們開始註冊公司,以公司正當經營掩蓋其不法行徑。韓氏兄弟公司經營範圍很廣,從貿易到娛樂保健服務,無所不包。其中公司旗下的幾個沐足城,就涉嫌容留並逼迫婦女賣yin。”
“爲什麼沒有被抓?”王鷹問。
“事實上廣東警方早就發現一系列的民事糾紛後面,有着黑社會性質的犯罪事實,並一直在收集證據。恰巧,因爲貴州近年來不斷的有年青女子被賣到新加坡等地從事不良職業,經過我們的詳細調查,發現是一個跨國犯罪團伙所爲,其途徑爲韓氏兄弟公司開闢並操縱,從此,Jam和我以及廣東警方,三方聯合偵破此案。”
“真可怕,阿哈怎麼就落到了他們的手裡。”
“這韓氏兄弟也真是瘋狂,其中韓老二基本上是他哥哥叫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而這韓老大,從小就是芳村一帶有名的惡霸,偷盜賭毒什麼都來,高中畢業就Lang蕩社會上了,知道他的人都說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無法無天,曾經因爲聚衆鬥毆傷人致殘被判刑三年,出來後不但不改過,乾脆幹起了拐騙外省女子逼良爲娼的勾當,後來更是和海外的不法分子合夥,把這些誤入虎口的婦女販到新加坡等地從事不良職業,牟取暴利。有一次,我和Jam,以及廣東省廳的兩位同志在芳村一帶調查,我們着便裝進入一個卡拉OK廳,就在那裡發現了他。我有意接近他,給他點一支歌:《捕風漢子》,他竟然拿着麥說:‘謝謝這個不留名的點歌人,想捕我,沒那麼容易!哈哈哈哈!’”
王鷹暗暗在心裡祈禱,希望李遙信守諾言,保護阿哈不受傷害。
Jam拿出一件防彈背心讓王鷹穿在裡面。
小許叮囑王鷹:“記住,一定不要緊張,跟着Jam聽他的指揮,一定不能衝動自行行動。”
王鷹說:“我明白。”
小許繼續說:“你們進去後先爭取通過那些被強迫的女孩子,找到關押阿哈的地點,把她救出來。李遙或許會在那裡配合,但你們不能指望他。一有情況Jam就按手機給我們發信號,我,還有省廳的刑警就會衝進去,裡應外合將全部婦女解救出來。”
大約半小時後,三三兩兩的燈火出現,前方是個大村莊。
車隊在一片荔枝園旁邊停下來並熄火關燈,Jam和王鷹下車步行穿過村莊,看見輝煌的燈火,村莊後面的山坡上,是一個廢棄廠房改建的酒店,被一個大院子圍住。霓虹上“風味農家菜飄香走地鳥”的“鳥”顯然是“雞”缺了一半。
離院子還有一百多米,黑暗的路旁冷不防站出兩個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攔住他們。
“二位吃飯還是住宿啊?”
王鷹回答:“先吃飯後住宿。”
“二位沒車嗎?”
“公司的車不方便開過來啊,我們是搭最後一班長途公交來的。”
“啊,還是外國人。你們怎麼找來的?”
“來過啊,回頭客了嘛。”
兩個穿制服的男人立刻放鬆警惕,其中一個甩一下頭,另一個立刻用對講機通知酒店裡:“來了兩個鬼佬,中國通,還是回頭客。”
“二位請走這邊。”
兩個男人一個隱入黑暗中,另外一個將王鷹和Jam帶到酒店前。大院門鐵閘門打開了,院子裡栓着幾條高大的德國種狼狗。
帶路的男人殷勤地對他們說:“二位既然是回頭客,就不用害怕這些狗,它們其實很聽話,只是用來嚇唬那些亂走亂闖的打工仔的。二位裡面請。”
他們被領進三樓一間房裡,男人離去時隨手把門關上了。
房裡有衛生間,有餐桌,有牀,牀頭有大鏡子,豪華如同星級酒店。
Jam一擡頭,就看見大鏡子的上方,有一個隱蔽的攝像孔。
等了十多分鐘,一個瘦弱的姑娘進來了,是秀秀,在他們面前的桌上擺上瓜子等小吃,還有兩片口香糖。
Jam剝開一片口香糖,咀嚼後一伸長臂,將白色膠基塞在大鏡子上方的攝像孔上。
“請問二位喝什麼茶呢?”
王鷹說:“小妹,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秀秀轉身輕輕拉開門看了外面一眼,纔回過身來:“兩位客人是第一次來嗎?”
“當然。”
“是來找小姐的?”
“是來找人的。”
“真的不是來玩小姐的?”
“不是。”
秀秀激動起來:“我叫秀秀,是貴州安順的,我們這裡還有一個貴州姐姐,還有四川和廣西的,共有……”
門被推開了,剛纔領他們來的瘦男人對秀秀厲聲喝斥:“做乜鬼你!出去!”
秀秀轉身塞了張紙條在王鷹手裡,出去了。
瘦男人也要走,Jam抓住他:“老闆,給我們找姑娘。”
瘦男人掙扎,口裡說:“好好,要什麼樣的姑娘?”
“要貴州姑娘。”
“好的,我去叫她來。”
瘦男人關上門出去了。
王鷹展開紙條遞給Jam,上面是一行圓珠筆字:“救救我們,我們要被送去上川島。”
Jam立刻給前往珠江出海口的省廳張隊長髮信息。
又等了十多分鐘,沒有人來,Jam覺得不對。
外面傳來隱隱的嘈雜聲,緊跟着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Jam拉上王鷹:“走!”
門被反鎖了。
燈突然滅了,王鷹和Jam陷入黑暗之中。
“鷹你後退!”
Jam說着搬起椅子,猛地砸窗玻璃。嘩啦地,窗玻璃垮了。Jam翻身出去,看見大院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一輛麪包車,三個男人正把幾個女孩子從院子裡拖出來並往車上推。
Jam迅速把三樓的所有房間搜尋遍,全是空空的。當他跳到二樓陽臺上時,一個男人揮着匕首向他刺來,情急之下Jam掏出手槍將他擊斃。
槍聲震動四野,黑暗中跑動的人發出恐怖的叫聲,院門口的麪包車也迅速發動,遠處的警車亮了燈鳴響警報器追過來。
麪包車駛出幾百米突然死火,緊跟着車上跌下一個人來。是個瘦男人,他爬起來就迎着警車追來的方向往後跑:“王鷹,我是李遙,救救我!”
“呯!”
麪包車前窗口探出一個男人,瞄着奔跑中李遙扭曲背影開了一槍,李遙痙攣掙扎着倒在路上。
麪包車重新發動,急駛而去。
警車在土路上停下,一個警察和小許下車,警察把地上的屍體翻過來,小許用大手電照,回頭對Jam和王鷹大聲說:“是李鬼,已經死了。”
手電光裡,李遙被打穿了胸膛,半個身子躺在血泊中,眼睛大睜,瘦骨棱棱的臉孔面目蒼白、怪異猙獰。
王鷹只看了一眼,就蹲到路邊嘔吐起來。
天空開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在雨的後面,是瘋狂追趕的颱風,颱風就要在電白附近登陸了。
行動計劃被調整,小許讓越野吉普送王鷹和攝影記者回廣州,她帶領的隊伍繼續追蹤韓氏的麪包車,張隊長的隊伍則趕去上川島。
大雨推遲了黎明的到來,各路車輛在傾盆大雨的黑夜裡保持距離小心行駛。
後來得知,在王鷹和Jam進了酒店後,《城市》雜誌的攝影記者溜下車進到村莊裡開始拍攝,但他太大意了,閃光燈只亮了一下,就驚動了酒店外的崗哨,暴露了警方的行動,對方立刻將裡面的姑娘們轉移。
回到廣州時,天亮了,雨也小了。
柔桑一宿沒睡,等着王鷹。
“沒事,沒事,你趕快去睡一會,還要上班呢。”他安慰她,然後去衛生間換掉一身髒衣服,感到疲憊不堪。
他衝了澡出來,柔桑給他泡好熱茶,依然在客廳等着。
他把全部經過給柔桑描述了一遍。
柔桑問:“就是說,你們並沒有見到阿哈?”
“沒有。”
“真沒想到我們的記者這麼大意。”
“不說他,連我也緊張得夠嗆!平常看警匪片覺得沒有什麼,自己一旦身在其中,真是說話也哆嗦。”
柔桑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看了看,說:“雨剛纔停了一會,現在又下了,而且好像越來越大。”
她走回到他身邊:“你累壞了,趕緊去睡吧。我今天已經安排好雜誌社的工作,就在家辦公,你就放心休息。”
王鷹說:“累到極點,反而不想睡了。”
柔桑打開電視:“颱風來了,我們看看天氣預報吧。”
電視上掛了綠色風球,正播着新聞:“據瞭解,颱風‘伊布都’於18日在西太平洋生成後發展成爲颱風,預計今天下午1時左右,颱風中心將位於珠海市東南方約450公里的海面上,颱風中心附近最大風速爲12級,且以每小時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北偏西方向移動。本次颱風具有強度強、範圍大、移動快的特點,且伴有強降雨。”
幾乎每家電視臺,無論廣州話、普通話都在播有關臺風的消息。
王鷹拿過電視遙控器按下一個頻道——“廣東省委省政府已經發出了緊急通知,要求各地做好颱風防禦工作。省委省政府決定派出兩個工作組,並於今日上午火速奔赴‘伊布都’登陸可能性最大的地區——粵西江門、陽江、茂名、澄海等市……廣東省氣象部門再次啓動的‘捕風’計劃將根據廣東臺風登陸點的時空分佈狀況,在臺風到來之前,在粵東、粵西和海南島沿岸等地區選取觀測點,氣象專家將首次在野外對臺風進行實地跟蹤探測。”
柔桑說:“估計小許他們現在正在什麼地方休息,我試給她打個電話。”
電話打通了,小許在電話裡告訴柔桑,他們已經接到前方設卡查車點的報告,在高速公路的一起車禍中發現韓氏兄弟的麪包車,翻覆在高速公路旁,車裡有七個年青女子分別受了輕傷,司機當場死亡。車上沒有阿哈,也沒有韓老二。
柔桑對王鷹說:“看來,韓老二帶着阿哈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