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崔封猛地回憶起,當日他在坊廊擊殺了那青水派修士後,他曾央求東籬宗高層對寧衝網開一面,但十日前他參加送行大會時,還疑惑過爲何沒有看到寧衝的影子,他本來還想去問問鄭宗鋒,可現在看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寧衝笑意微斂,十餘日不見,崔封只覺得對方愈發出塵了,舉手投足間都伴隨着一股恍若實質的縹緲超然之意。
寧衝開口道:“那日你擊殺了青水派修士,被送往悅菊樓後,我則被帶往了指天峰,途經一座樓宇時,我的神識,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牽引,之後,我便被許可呆在那座樓宇之中,並被告知半個月後將參加象羅礦山的試煉之旅。”
“那你……”
“咳。”楊輕煙輕咳一聲,將崔封的話逼回了腹中:“要敘舊,路上再說,你來遲了,怎麼還那麼多廢話?”
站在一旁的謝隆,幸災樂禍,他一直盤算着,等到崔封到來之時,一定要好好奚落嘲諷他一番,眼下,正是機會,他當即出聲道:“身爲一個東籬宗修士,你連……”
然而,謝隆剛吐出幾個字,便被一道暴喝聲打斷:“你算什麼東西!有你說話的地方麼!!”
楊輕煙、寧衝紛紛驚詫地望向那出聲之人,謝隆也以一副怨毒卻又不敢反抗的神情,怔怔地看着那人。
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頭戴斗笠、籠着面紗之人。
聽到那人的聲音,崔封表現得卻是比楊輕煙等人還要驚訝得多,他詫愕地望向那人,眼珠震顫、眸光洶涌。
一句話將謝隆震住後,那人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波瀾不驚地說道:“初次見面,我叫做莊瑤。”
崔封勉強抑制住內心的地動山搖,擠出一個難看的淡笑,擡手握向莊瑤伸出的手,回道:“崔封。”
兩隻手一沾即收,崔封只覺對方的手膚若凝脂、柔若無骨,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與驚異後,崔封心緒逐漸平復,他有許多問題想要從莊瑤那裡得到答案,但眼下顯然不合時宜。
而謝隆,鐵青着臉,想要放些狠話,卻又深知莊瑤的恐怖,因而噤若寒蟬,看向崔封的目光,也越發怨毒陰狠了起來。
“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受盡羞辱與折磨而死!”
而這時,崔封深吸了一口氣後,緩步來到楊輕煙面前。楊輕煙沉着面龐,神色不善地看着崔封,顯得對崔封極爲不待見。
畢竟,崔封可是當着東籬宗高層的面,毫不留情地頂撞過她。
然而,出乎楊輕煙意料的是,崔封竟然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朗聲道:“四長老,往日弟子心有執念,與你在言語上有過沖突,望四長老受我一拜,恕弟子無知之罪!”
一番話,崔封說得擲地有聲,同時,他心中也覺得如釋重負。省悟己身並及時補救,對心靈也是一種極大的磨礪。
楊輕煙怔怔地看着崔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崔封再度開口:“方纔我未能守時,讓諸位等候,也是我的不對,還請幾位……”
“行了!這麼些日子沒見,你倒反而客氣起來了。”寧衝打斷道,可崔封卻微微搖了搖頭,遞了個眼神給寧衝,繼續說道:“我有不妥之處,我甘願承擔,四長老,你要罰我麼?”
楊輕煙回過神來,看着崔封清澈的目光,她心臟微顫,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崔封神情誠摯:“多謝四長老,那這件事便揭過不提了……對了,四長老,你好像……還沒給弟子見面禮吧?”崔封一句說笑,緩和了嚴肅的氣氛後,便又正色道:“那寧衝,莊瑤,你們要追究我未曾守時之咎麼?”
寧衝古怪地笑了笑,不明白崔封究竟是在演哪出,只得順着答道:“我更想與你好好敘舊。”
令衆人疑惑的是,莊瑤也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我也是。”
崔封對莊瑤神色不自然地笑了笑,而後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身爲東籬宗弟子,行爲上的不妥,都已得到了諒解。接下來,就輪到我來清算一下,你身上的‘不妥之處’了。”崔封話鋒一轉,陡然間凌厲起來,他冷起眸子,看向一臉震驚的謝隆。
謝隆呆呆地望着崔封,突然捧腹大笑起來:“我身上的不妥之處?崔封,你當了親傳弟子,把腦子當壞了吧?我可是鎮守山門之人,論地位,可不是一般的親傳弟子能比得上的!你動我一根毫毛試試,只要你敢,我保證你後患無窮!”
謝隆聽完崔封的話後,愣了一瞬,而後極盡挑釁之能事,言語間對着崔封又是挖苦,又是威脅,甚爲張狂強勢,似乎根本不將崔封這個內門弟子放在眼中。
“謝隆,你以爲花韜護着你,我就不敢動你麼?”崔封還未迴應,一旁的莊瑤卻當先寒意凜然地低聲冷喝。
謝隆鄙夷之色溢於言表:“崔封,你就這麼喜歡躲在別人身後麼?一會兒拿親傳弟子的身份來壓我,一會兒又藉助這女人的兇威來唬我,罷了罷了,你英明神武,我鬥不過你,甘拜下風!”嘴上這麼說着,謝隆神情更是刻薄到了極致,一撇嘴一擠眉,將那股尖酸輕蔑之意展現得是淋漓盡致。
謝隆一番嘲弄後,他原以爲崔封會暴跳如雷,然後對自己大打出手,如此一來,他即便受傷,也能捏住了對方的話柄,日後可以此爲護身符。
可令他疑惑的是,崔封非但沒有一臉憤怒,反而嘴角微翹,緩緩說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既然你都已經承認甘拜下風了,你之前數次冒犯我,我也就不追究了。”
聽到這裡,謝隆心底大笑:“算你小子聰明!知道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既然你想息事寧人,我就成全你這懦夫好了!”
“給我跪下,磕三個頭,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揭過了。”末了,崔封和風細雨地說道。
寒天凍地驟臨,奔涌的江河瞬息之間冰封。
謝隆眼角瘋狂地抽動,他強忍着即將被怒血撐爆的經脈傳來的疼痛,咬牙切齒道:“你……你說什麼……我……我可是……”
忽然間,謝隆眼前一花,崔封的身影眨眼家消失不見,剎那間,他便感覺到自己的膝關節遭受到了一股巨力的衝擊,“噗通”一聲,他身不由己地雙膝跪地。
崔封的聲音,悠悠然地,從跪倒在地的謝隆的頭頂上方傳來:“話還未說完,你就迫不及待地跪下了,你如此心悅誠服,我自愧不如。”
“崔封!!”謝隆急怒攻心,羞憤交加之下,靈力瘋狂涌出,一道東籬手印迅速凝聚。崔封雙目冰寒,對於謝隆,他只有殺意,對方主動出手,正中他的下懷。
可就在崔封準備出手之時,一股蠻橫的神威籠罩而下,伴隨着一道嬌叱:“住手!謝隆,你要以下犯上麼?”
出手阻止的,自然是楊輕煙,在場幾人之中,也只有身爲築基期修士的她,才能激發神威。
謝隆身子一哆嗦,楊輕煙的神威,直接讓他產生了幻覺,他臉色慘白地瑟縮在地,口中不斷嗚咽。
“到此爲止。”楊輕煙面露不愉地瞟了崔封一眼,暗歎一聲:“睚眥必報。”隨即,她袖袍一卷,一時間狂風大作,崔封等人只覺身子一沉,而後眼前的景物便瞬間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