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沒有陳閣老的手令,守城的人誰開城門就按通敵之罪論處。那些人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眼睜睜的看着逃過去的百姓在護城河外圍團團轉。後來那些打字狗賊被我們趕跑了,北去的路上看見京都城外有百姓,便衝上去一陣砍殺搶掠,可憐咱們冀州成上萬百姓有七八千人慘遭荼毒……”初夏說着,又拿着帕子掩面痛哭,“我家老爺……我家老爺也遭了不測!嗚嗚……姑娘!您一定要給我家老爺報仇啊!一定要給冀州慘死的百姓報仇……”
“居然有這種事?!”李鈺簡直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泱泱大雲帝國,論疆域堪比十個北胡,論兵力也是汝真族十倍,卻慫包到這個份兒上,面對殘兵敗將居然也不敢宣戰,還任憑他們在京都城門口,在數萬兵馬的眼皮子底下肆意殺戮,這樣的朝廷怎麼可能不滅亡?!
韓嶽揮拳砸到衙門口的石獅子頭上,怒聲吼道:“這些可惡的混蛋!真該把他們綁到箭靶子上去萬箭穿心!”
“介川。”李鈺一把拉住了韓嶽,沒讓他繼續吼下去,並低聲勸道:“此事必有蹊蹺。”
“什麼?”韓嶽劍眉緊皺,一雙琥珀色的瞳眸裡燃燒着怒火,“初夏說的多清楚了?你覺得還有什麼蹊蹺?”
“汝真騎兵雖然強悍,但當時已經被爹爹的死士給拼掉了一千多人。而且剩下的那些人經過一場酣戰,也已經是筋疲力盡。這樣的騎兵還有什麼威風可言?他陳孝耘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眼睜睜瞅着城外百姓被虐殺,肯定有蹊蹺——要麼,他們早就跟北胡暗通款曲,早就是賣國賊;要麼是有人把冀州百姓給賣了!”
韓嶽聽完李鈺這番話,又氣又驚,一張臉漲成了包子。之後左看右看都找不到發泄點,於是一掌狠狠地拍在身側的石獅子上,那隻青石雕刻的獅子頭居然被拍出了裂縫。
“啊?!”正哭的傷心的初夏被震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李鈺看着她這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擡手幫她把下巴託上去,轉身隨着韓嶽進了衙門。
縣衙後院,原知縣大人的私人書房裡
。上官默端坐在一套根雕茶桌跟前用心的泡茶。
韓嶽氣呼呼的衝進來,坐在他的對面拿起茶盅也不管那茶是否滾燙便一口喝下去,擡手便要砸茶盅。
“那是三百年前的古玩,少了這隻茶盅,這套價值連城的茶具就殘缺了。”上官默清冷的聲音如一兜冷水澆在韓嶽的怒火上。
“哼!”韓嶽把茶盞重重的放回去,氣憤的牛過身子。
李鈺隨後進來,坐在上官墨對面來不及喝茶便忽然對韓嶽說道:“我需要送一封信給東陵王,川子你去?”
韓嶽心頭怒火猶未熄滅,悶聲說道:“送什麼信?他不是三天之後就來冀州了嗎?這鳥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呆了,我們趕緊回東陵去吧。”
“我們是要回東陵去,但回去之前得先把這件事情做了,不然的話,回去也沒辦法自在逍遙的過日子。”李鈺說着,拍了拍韓嶽的肩膀,嘆道:“難道看了外邊那些百姓,你甘心就這樣回去嗎?”
“哼!我恨不得去京都殺了那姓陳的奸賊!”
“只殺姓陳的奸賊沒用。君權太弱,奸臣就會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現在的關鍵是能有一個撐得起這片江山的好皇帝。”李鈺嘆道。
上官默聞言猛然擡起頭來,看着李鈺半晌方沉聲問:“難道你想幫東陵王奪皇位?”
李鈺笑了笑,說道:“這倒沒有,我只是覺得我們讓出冀州的加碼應該再加一點。”
“行了,讓我送什麼信,趕緊的寫吧。”
李鈺打了個響指,起身走到書案前抓起毛筆寫了兩個字,皺了皺眉頭說道:“謹言,你來寫。”
上官默無聲的放下茶盞起身,走過去接過筆來:“說吧。”
李鈺想了想,覺得自己肚子裡那點文辭實在拿不出門,便一甩手說道:“我就是想約東陵王來冀州喝個茶聊個天,具體怎麼措辭你看着辦吧。”
上官默不愧是滿腹文章的天才少年,手中紫毫一揮,唰唰幾下,一封工整又不失灑脫的書信寫成了
。
李鈺拿過來看了一眼,上官默的措辭跟他的人一樣簡潔明瞭,一個多餘的字兒也沒有,卻把該說的都說了。字寫得更是骨骼清奇,雍容有力,拿出去足夠裝逼。
“行,就這樣吧。”李鈺說着,拿了個信封把信塞進去,轉手交給韓嶽。
等韓嶽拿着書信走了,李鈺才忽然反應過來——穿越到這該死的大雲朝以來,自己這算是頭一次正經的約男人吧?這‘情書’居然還是別人幫忙寫的?
上官默在書信中說有‘緊要大事相商’,又說‘掃榻烹茗以待’,若不是韓嶽曾經跟着李鈺一起偷偷摸上糧船,雲啓都以爲這封信是有人詐他。
難得這丫頭如此正經一回,而且看在‘緊要大事’的面子上,雲啓便換了衣裳,吩咐西月和關山以及四個護衛隨行,跟韓嶽一起直奔冀州。
即使是快馬加鞭,雲啓等人踏進冀州城門已經是暮色四合之時了。冀州城四道城門現在是三門緊閉,只留着城東門一處由打過保衛戰的死士們分組輪流值守准許有人進出。
韓嶽跟這些人都認識,聽說雲啓等人是李先生女兒邀請的客人,守城的勇士也沒多問便放幾人進城。
此時那些從汝真鐵騎下倖存的百姓們已經被李闖安撫過各自回家去,冀州城裡十屋九空,而且家家居喪,家門口一個挨一個都貼上了輓聯,大街小巷流動着壓抑的哀痛。
“前天晚上死了很多人嗎?”雲啓的目光從街道兩旁的輓聯上收回來,看着韓嶽。
韓嶽兩道劍眉皺了又皺,悶聲道:“王爺不必多問,見了我們姑娘就知道了。”
雲啓看着街道的盡頭,狹長的鳳眸眯了眯,眼神閃過一絲空茫。須臾之後方擡腳踢了一下馬腹,低聲斥道:“駕!”
李鈺是個懶人,即便這是她頭一次正經的約男人喝茶,也沒上個心準備準備,而且連地方都沒挪,依然是在冀州縣衙後院,原知縣大人的私人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