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尊像觸電似的從女孩的背上縮回手臂。女孩的身體突然弓起,她用雙手撐着地面,染血的暗金色頭髮垂到地面上。尊的眼睛睜到前所未有的的寬度。
女孩的身體不再顫抖,她十根手指狠狠地抓在地面上,每個指關節承受着超負荷的壓力,似乎想要把地面抓穿。難道她想站起來?尊的腦中不禁冒出這個恐怖的想法。開什麼玩笑?爲什麼還要站起來啊。你現在不是在跑道上跌倒,不是被對手推倒更不是在成績單上倒下,現在站起來根本沒有意義啊。不是 “就應該放棄”的那種沒有意義。是那種......近乎於絕望的,沒有意義。不會有掌聲的,就這樣死去不好嗎?這對於你來說是最理想的結局了啊 ,因爲你還有死去的能力啊。
“啪”尊還沒反應過來,隨着一聲拍擊肉體的聲音響起,一小灘血飛濺到尊的運動服上。女孩的臉被蒙面男人用從尊手裡奪來的碳纖維羽毛球拍扇中,染血的牌框已經變形了,慣性差點讓女孩仰面翻起。這次,她徹底暈死了過去。
尊盯着撲倒在地上的女孩,他感覺自己是在盯着惡魔。他無法計算任何東西,沒有東西能進入他判斷的範疇。女孩像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生物,或者是薛定諤的貓 。她彷彿被關在一個盒子裡,尊無法打開盒子,女孩永遠處於不確定性的狀態。
良久,蒙面男子離開了尊所在的區域,尊不再捂着臉,用手輕輕搖着女孩的肩,他希望能弄疼女孩使她給予迴應。“你......還活着嗎?”情況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料,女孩的右手猛的彈起,像是觸動了某個反射弧,她抓住尊的衣袖,力度異常的大。
“......有大約三百人被劫持......”“咔擦”武裝的男子用MP40***的槍柄砸碎了正在發聲的收音機,他轉過頭來,目光掃過有將近六百多人質的邁科斯體育中心廣場。“我已經厭倦了和那羣白癡對峙。”他從單薄的木椅上站起,木椅停止發出將要斷裂的悲鳴。“我不難想象,他們的早餐應該是切爾諾貝利泥土的夾心三明治(注:1986年的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放出大量高能輻射物質。這次災難放出的輻射劑量是廣島***的400倍以上)”
“嘿,我們要送給美國一張人口負增長的函數圖像表作爲聖誕節大禮嗎?”
“別以爲我們能帶來多大影響......先回應他們的期待,把這裡的人數變爲三百人 。”
“上帝......”尊馬上用手托起女孩的背部,然後讓她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上。尊大口地喘着帶有血腥味的氣,他剛纔已經把舌頭咬破了,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得到救贖的罪犯。他最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在黑暗中像個瘋子一樣用手向前抓,然而能抓來的只有虛無。“現在暫時安全了。”至少他是這樣想的。
“你沒有義務這樣做。”女孩突然開口說話,尊被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女孩竟然還有說話的能力,“雖說我活着的意義就是把我看不順眼的人都氣的得變成植物人,雖然沒有成功過。那麼,你現在是在憐憫我嗎?”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佩特蘿拉·卓雅絲。”女孩並不在意尊的答非所問,然後說出了她的名字。
“你穿SweetLoveLolita的樣子一定很美吧?”
尊瞥過一眼小卓雅絲的正臉,如果沒有血污的掩蓋的話,她一定會美得窒息。
突然,毫無預兆地,尊的身體向後倒去。他的精神早已透支,在這幾十分鐘內,尊的神經就像一塊被反覆敲打的金屬塊一樣,金屬疲勞使他臨近斷裂的邊緣。現在的他是一塊在淬火中的鋼鐵,強烈的熱脹冷縮刺激使他瞬間暈闕。
潮退,霞歸,耀隱。不知過了多久,尊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嘿,他們醒了,這是最後的兩個了。希爾快過來,我都快要餓死了,在晚一點我想我會對這裡的屍體產生食慾。”
尊漸漸恢復了知覺,醫用乙醇、亞硼酸、福爾馬林以及各種**、血腥、塵埃的味道刺激着尊的鼻腔。尊的眼睛緩緩睜開,他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邁科斯體育場的環形圍壁遭到嚴重的損壞,許多穿着黃色消毒服的人還在往上面噴灑泡沫和二氧化碳,半徑一公里的範圍內幾乎完全斷電,廣場的照明光源來自掛在幾架直升機上的高亮度能源燈。
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的人影進入了尊的視線,“羅蘭·奧加文·尊,還有佩特蘿拉·卓雅絲......”希爾打量着躺着地上相擁的兩人,他黑色作戰服上的少校軍銜徽章格外耀眼,他今天的心情差到了極點,跟其他人相比他已經算好的了。五角大樓現在就像一個壓力鍋,阿靈頓鎮崩潰了,白宮也已經起火。
尊挪開小卓雅絲的手,然後輕輕坐起。他的瞳孔與眼白似乎融爲一體,腐爛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一切。能源燈的銀色光芒可以驅趕黑暗,光芒打在破碎的地面上,泛起了各種各樣的色彩,這是一種扭曲的美麗。如果不計較當前的境況,這些色彩似乎是在告訴你:希望永遠存在,只要你願意相信,明天會更好——這是最沒水平的謊言。只要你願意多花時間觀察一下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你就會知道什麼是謊言。
光芒根本無法照亮生命,而尊也無法找到那幾個熟悉的聲影。希爾看着在四處張望的尊,他知道尊在尋找什麼。希爾猜的太“準確”了,他完全猜到尊醒來後會做什麼,這讓他有點不耐煩——其實他早就不耐煩了。
希爾沒打算要對他們道歉,今天他已經做過上千次道歉,搞得好像今天的恐怖襲擊是他乾的一樣,而且道歉根本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在天邊的火燒雲沒入地平線的那一刻,世界已經接受了這些自然的子民被抹去的事實。就像電腦的數據庫丟失了某個數據一樣,如果不影響到整體的話,這些數據多半會被遺忘,否則就找新的數據代替他們就行了。
過去無法改變,對於被殺的人來說唯一的永恆只有曾經到過他們身邊的而現在則繼續於無盡深空之中穿行的一縷光,這是唯一能對他們有所記錄的東西。如果你能無視空氣的束縛,擁有瞬間移動到幾十光年外的能力,並且有一個精度足夠的望遠鏡,你也許能在宇宙的某處觀察到這些曾經的身影。
在這之後,尊並沒有被送去孤兒院,希爾收養了他,尊一直不願意承認希爾是他的父親。而卓雅絲本身就是個孤兒......
大學畢業後,其實尊也沒讀過幾年大學。他非常向往寬闊的世界,狹窄的東西會讓他呼吸困難。幽閉恐懼症在尊這裡被放大化,他討厭置身於不規則的小巷中,向前望去是一排排的民居。無論是英式的、日式的還是中式的,尊都會在心裡對它們吼道:你們把我的天空切成了四邊形!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曾經說過: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爲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尊的回憶是他的深淵,唯有逃到更寬廣的世界,才能避開他們。就是這樣,尊成爲了一名冒險家,這不算是逃避,這應該是一種追求吧。後來 ,他認識他的同行者——林遊翰。而卓雅絲則成爲了他的漂亮女孩。
不得不說,雅利安人是一種優秀的人種,而卓雅絲就是其中之一。可愛爛漫藍色蕾絲邊的SweetLoveLolita使她成爲舞會的一大亮點,雖然本地人很少穿成這樣,這種服裝更多出現在日本和中國廣東。這樣的她只屬於尊。尊失去的東西是個天文數字,所以尊不想在失去她。尊沒有繼承巴菲特的財產,也沒有發現過外星生物,但這個漂亮女孩永遠是他的舞伴。喜愛冒險的尊回家後總會待會許多的傷痕污垢,而卓雅絲是他專屬的醫師,這比任何藥物都有用。
當第一縷光射入尊的房間時——當然那不是陽光,尊的生物鐘使他幾乎不差分毫地醒來。一如既往,尊在醒來之後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牀尾對着的紅木櫃臺,還有在那上面用象牙製成的純白支架支撐這的一把老式溫切斯特獵槍。但今天還多了站在旁邊身穿粉紅色SweetLoveLolita的卓雅絲。
“歐,天啊。卓雅絲快給我脫掉它!”雖然尊這幾天已經沒有再做那個噩夢,心情比起之前好的不得了。但今天一醒來就看到這個場景就差點氣的彈起來。
“這裡可沒有暖氣,我不認爲腦子沒有凍成冰的傢伙會在南極穿着玩意。”
“咯咯咯咯咯......”
“話說雖然爲了節省能源沒有再每間房間裡都裝上暖氣,簡單的短程通訊系統還是有的。而且今天通訊系統出了點故障,每個房間裡的音響和麥克風都自動打開,中央系統沒有關閉通信系統的權限,所以就要這樣跑到相應的房間裡再關掉。如果是腦子這麼容易被凍成冰的傢伙一定不會有資格加入這個任務。”林遊翰的聲音突然響起,尊又被嚇了一跳,他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也許不用再洗臉了吧。
卓雅絲在暗下決心——下次一定會用軍用鐵鏟把林遊翰的豬頭拍到防彈玻璃上。“那傢伙比起朋友更像是我的情敵啊!”卓雅絲這樣想道。在甲板上握着黑色匣子的林遊翰突然打了個噴嚏。“你這傢伙終於感冒了啊哈哈哈......”旁邊的西蒙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嘿,說點正事吧林遊翰......現在航程怎麼樣。”尊強行轉移話題,卓雅絲一屁股坐到牀上,她是暫時不打算脫掉這玩意。
背靠直升機的林遊翰接過西蒙遞來的望遠鏡,然後對着黑色匣子說道:“雖然現在是極夜,但由於這裡的極端氣候導致每立方米的水汽容量很少,所以這裡的霧氣很薄而且都貼近海面。在羅斯島在海平面上升起不久後我們就能看見它了,預計今天之內就可以到達,看來無聊的日子要結束了。”
“呵,那太棒了。要來喝一杯嗎,Veuve Clicquot香檳貴婦。”
“算了,我的魔術箱還要做些調整,我只想回去後把某個傢伙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