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得意部下沉默了下來,趙擒龍雙手交叉起來,笑着問道:“怎麼?嫌我說得太露骨了?”
“不,趙隊說得對,這些都是事實。”劉家龍很快恢復了常態:“見不了血的人是不能上戰場的,張琳秘書長現在身處在另一個戰場裡,我可以理解。”
似乎很滿意劉家龍的覺悟,趙擒龍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濃:“不錯,商場、官場、名利場,沒一個不是硝煙瀰漫。張秘書長如果光憑一腔正氣,一點手段都不用,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想要在這個社會有所作爲,就必須在謹守本心的前提下,適當的越界。”
“謹守本心的越界……”聯想到了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劉家龍若有所思。
然而他剛有了一點感悟,趙擒龍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冷汗都流了下來:“比如你吧,剛進特戰隊的時候,連其他幾個分隊長的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現在不也學會瞞着組織暗中辦其他事了嗎?”
“趙隊……我……”
“好了,不用說了。”看着眼前年輕部下惶恐的表情,趙擒龍剛剛犀利起來的言辭重新變回融合:“雖然辦事圓滑了很多,你的眼神還是一點慌都不會扯。”
劉家龍與童兵的事情,以趙擒龍的能力,其實早就料到了大概。
而這一點,童兵也很清楚,唯一不太顧得上大局的,就是劉家龍了。
站在童兵的立場上,他是很瞭解趙擒龍的能耐的。童兵請劉家龍、喬蕾幫各種忙,都沒有想過瞞着趙擒龍。因爲他知道,在處理A1的問題上,趙擒龍與自己的立場是一致的。兩人至今沒有合作的原因,無非就是私人芥蒂。
早年間華夏特種兵大比武,趙擒龍在鳳組培育出的一批得意弟子,被童兵一個人悉數擊敗。此事使得這位心高氣傲的老人家對童兵難以釋懷,連帶整個龍組都成了趙擒龍的肉中刺,否則他也不會賭氣似的把姓名都改成了“趙擒龍”。
所以現在雙方之間的關係微妙的很,其實童、趙2人都已經查到了七宗罪在東海工業區的陰謀,卻也都沒有徹底摸清整件事情背後的真相。
童兵通過在劇組臥底的方式,加上喬蕾高超的推理技巧,大概知道在東海工業區裡藏着大量的喪屍病毒,而且那裡駐紮着一批可能歸A1指揮的武裝分子。
趙擒龍手頭的情報卻是張琳查到的,那就是七宗罪正密謀在東海發起一件大規模生化襲擊。當然,張琳一如既往地沒有公開情報來源,所以國家安全局和本地軍方都不可能隨意相信這個情報,派出人力供張琳調遣。作爲張琳的私交好友,趙擒龍能做的,也就是把手下能信得過的人派進專案組,協助張琳一起處理案件。
總之,兩人都只對整件事摸到個門檻而已,對於門後的情況還一無所知,即使雙方情報相加,都存在着很多無法解釋的疑點。
“家龍啊,從你眼睛裡,我看到了恐懼。不過你怕的不是被我拆穿、也不是可能收到的懲罰,你怕的是失去我的信任,我說得對嗎?”趙擒龍眼角的皺紋鬆開,輕嘆口氣到:“放心吧,有你這個眼神,你之前幫他做的事情,我就不會追究。而且
你瞞着組織幫童兵善後,算是正確的選擇。”
作爲當年鳳組的王牌軍師,趙擒龍的眼力自然不會有錯。得到安撫的劉家龍略定了定心,又有些疑惑起來:“趙隊……你不是在說反話吧?”
“你這愣頭青,我真要套你話,還用得着正話反說?你急着,從現在開始,我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原本的意義,你都要記住,但記本意,不要聯想歧義。”面對在心機方面弱他人一籌的劉家龍,趙擒龍只能氣急敗壞地把意思全部挑明,不過老人家喜歡劉家龍,看中的也就是這份淳樸。他緩和下語氣繼續說到:“如果我猜的不錯,童兵就是影鐵俠吧?”
“趙隊……我……”
“行了,知道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這件事不用你告訴我答案,已經可以是鐵板釘釘的判定了。”趙擒龍俯身壓低聲音道:“上次懷疑童兵是影鐵俠的時候,我就把他提到家裡私人審問過了。”
那次私宅審問時,劉家龍就留在外面的監視室內。他回憶道:“可是童教官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說……”
“錯,他說了很多,只是你們看不到。”
“可是,我們一直在外頭監視……”
劉家龍的話訝然而止,因爲他看到趙擒龍又把手放到了太陽穴,手指開始有節奏地敲擊起額頭來。
“密電碼?童教官用密電碼在交流?”他恍然大悟道。
“他躲開了攝像頭的角度,用手指敲椅子扶手來和我秘密交流。”看着後知後覺的劉家龍,趙擒龍微微搖了搖頭:“所以在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放了他一馬。”
“可趙隊,你還是讓我們4局的同志蹲守在童教官住的招待所附近了,我以爲你還是……”
趙擒龍直搖頭:“這是做戲,你以爲咱們東海武警特戰隊是鐵板一塊嗎?今天我要是下令放童兵一馬,明天這份情報就會傳到很多人手裡。所以按照常理,我還是佈置了10天的監控期。以童兵的能耐,普通刑警的監控根本沒什麼影響,我也不會有馬腳露出來被人抓。這些事情,喬蕾這丫頭都看出來了,怎麼她都沒有告訴嗎?”
“大喬……”劉家龍一時語塞,臉皮漲紅起來。
看着眼前自己最欣賞的部下,趙擒龍一時有些泄氣。雖然劉家龍一直在進步,但他還是受了先天的限制,是個擅武不擅文,看待事情習慣性看表面的人。像這樣的人,要他成爲一個盡忠職守的好警察容易;但若要讓他獨挑大樑,接過自己的位子繼續保護一方土地,只怕是不可能了。
默默放棄了心中的理想,趙擒龍把話題拉回正軌:“現在華夏的特種部隊高層裡,很可能已經被七宗罪的人混進去了。”
“您是說……”
“童兵有和你提過A1這個代號嗎?”回憶着當時童兵不斷用電密碼重複的信息,趙擒龍身上散發出軍人特有的危險氣息,那是兇獸在臨敵時纔會釋放出的無形之壓,雖然與內功氣機分屬兩層境界,但起因和效果卻是一樣的:“平靜的海面下,多的是暗流,國家不太平啊……竟然被這批恐怖分子滲透得這麼厲害。”
劉家龍下意識地立正站直:
“這個A1的代號,我只聽過幾次,但是童教官不肯告訴我太多。只知道童教官任務失敗,被逼退伍,都是出自這個A1的手筆。趙隊,這個A1是七宗罪的一個頭目嗎?”
“他不告訴你是對的,你要是知道太多,很可能有危險。我們東海武警特戰隊了,都很可能有A1的人。至於他是不是七宗罪的人,現在還不清楚,畢竟在那次之後,我們就沒有交換過情報。”說到這趙擒龍撇了撇嘴。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諧之處,劉家龍頗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褲腳:“我平時不太好打聽,所以不清楚童教官和趙隊之間的事情,所以有些話要是說錯了,趙隊你不要生氣。現在我們面對的是一羣國際恐怖分子,正是應該集合所有力量,捏成一個拳頭的時候。如果互相之間還……還……”
“你想說‘互相之間還存私怨,只會一事無成’,對吧?對我不用顧慮,照實說就好。”趙擒龍苦笑一聲:“你說的不錯,我是沒有主動找童兵合作的意思。他和我不是一路人,童兵是一條強龍,不管是地頭蛇也好、天王老子也好,這人從來都不低頭,就算表面上客客氣氣,在心理上也是站在高人一等的角度俯視對方的。這當然不算什麼大奸大惡,但我這輩子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人。”
“可是有了童教官,就相當於有了整支分隊。”劉家龍立刻說服道:“他在龍組裡,可是有一人隊之稱的人。”
“別忘了,童兵的能耐,我比誰都清楚,我的徒弟們就是在我面前一個個被他比下來的。”
“……”
看着自覺失言而自責的部下,趙擒龍再次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家龍啊,看事情不能太簡單。童兵能力強不假,但是他是個英雄,卻不是個好戰友。你和他海外跑過幾次了,有哪一次他是本本分分按照指示完成任務的?擅自出擊、突發奇想、臨戰變陣、越級下令,他平時或許是個好軍人,但上了戰場之後,他根本沒法和戰友好好合作,都是在憑個人能力解決問題。你以爲他被稱作‘一人隊’是很值得羨慕的嗎?這個稱號恰恰暴露了他最大的弱點,他既不能好好聽指揮,也不善於只會部下。這種人加入組織後,如果遊離在組織外圍,以‘客卿’身份出一下力倒也罷了,一旦讓他進入某個組織的核心領導層,這個組織遲早會崩離解析。”
這番話讓劉家龍久久沒有反駁,因爲其中連一個字都沒有說錯。在劉家龍的記憶裡,童兵最擅長的就是突襲、奇襲、單兵潛入執行斬首行動,這些事情原本是每個熱血男兒都憧憬的英雄之舉,但被趙擒龍說穿之後,劉家龍不得不承認,童兵的確不是一個好的指揮者。
“所以,讓我和他直接合作,只會讓局面更難辦,甚至會產生內訌,我反正是看這小子不順眼。”這一大堆話說完,趙擒龍仿若出了口氣一般,連喘了幾口氣。但正當劉家龍正覺得老隊長也有可愛的一面時,趙擒龍忽然話風一轉,難得說出一句戲詞兒般的話:“不過,你剛纔說得也沒錯,現在這檔口,風沙眯眼、黑霧滿天、敵軍不知藏在何處,只聽得刀兵颯颯四方響啊……要驅霧散雲,殺敵破軍,不拉他童兵上山是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