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裳託着疲憊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衝出去,正好和碧雲相撞,看着她家小姐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碧雲很是心痛。
她急忙將手中的臉盆放下,緊跟着李雲裳去了裳院。
院子裡,早就站滿了一排排衙差,整個院子裡透着一股壓抑的氣氛,吳氏等人也早就站在院子外面伸長了脖子,只是都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起開!”李雲裳當即就衝着一個阻擋她的差役怒吼着,不禁引起了屋子裡人的回眸。
“讓她進來。”從裡面,傳來高風瀛冰冷而低沉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李雲裳和碧雲一把便衝開阻攔的人,飛奔朝屋子裡而去,屋子裡,帳子是垂落下來的,仵作正在關氏的牀邊。
看到仵作要掀開被子驗屍,李雲裳當即就怒吼着,上前一把把他推開,“放肆,我是王妃,她是我的入目,也是你們這些下作的人能隨便碰的?”
緊緊地抱着關氏,可是她的身體已沒了半點熱氣,只是那身體癱軟着,任憑她抱着,怎麼會這樣?
“乳孃,我是雪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娘。”眼淚不爭氣地就落下,滴答在關氏的臉上,關氏那張慘白的臉微微有些發黑了,只是眼睛還是緊緊閉着。
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她,確實是死了。
“王妃,人死不能復生,還望王妃行個方便,讓仵作檢驗下,再幫夫人淨身下葬爲好。”旁邊的大理寺司緊蹙眉頭,有些爲難道。
段將軍也只是別開眼去,似乎不想看到這悲慘的一幕。
“吳大人,看來你還不知道吧,太后已有新的大理寺司人選,你還是收拾收拾烏紗帽早些準備吧。”抱着關氏依舊不動,李雲裳狠狠地瞪了眼大理寺司,餘光同樣一狠,掃過一邊的高風瀛,雙眸裡帶着戒備和冷漠。
“這……”吳大人神色困窘,看向一旁的高風瀛,手足無措起來,高風瀛急忙用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緩步走到李雲裳身後,大手輕輕地搭上她的右肩,想要安慰,卻明顯感到她身體忽然僵硬。“現在還不確定娘是自盡還是遭人謀害,你若不讓仵作檢查,怎麼幫你乳孃?”
聲音恢復了一些溫柔,又帶着一絲哄意,他緩緩把手伸向李雲裳,示意她攙扶上自己。
那雙靈動的雙眸早就被淚水浸染,整張慘白的小臉無力的表情,李雲裳終是點點頭,起身。
半晌,仵作十分細緻地檢查,終於,在李雲裳深深一呼吸後,說出了最後結果。
“夫人是自己服毒的,這是最厲害的鴆毒,當場斃命。不過夫人爲何自盡,那就待後續大人的偵查了。”
仵作畢恭畢敬地彙報完,便遠遠退開。
“恩,可以淨身了,雪兒,我們出去吧,岳丈大人,節哀順變。”高風瀛寒潭深不見底的眸子最終有了一絲溫暖,他走進李雲裳身邊,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他想要給她溫暖,可是卻明顯感覺到她的抗拒。
這樣聰明的女人,是不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她?
高風瀛忽然變得害怕起來。
“你們出去吧,我想幫娘淨身,這是我最後的要求,王爺,求你了。”第一次,李雲裳用了求這個字。
無數次,高風瀛用盡各種辦法讓她就範,可是每每,都被她氣得滿腔怒火,可是這次,她居然如此悲憫地求他,想他垂憐了?
身子猛地顫抖,有些不忍,高風瀛點點頭,示意閒雜人都退下。
幾個丫鬟聚在屋子裡,幫着李雲裳打下手,李雲裳只讓碧雲幫忙着。
“夫人,爲何呢,你不是等着享福嗎?月兒也受傷了,你又……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碧雲這時也忍不住,對着關氏冰涼的身體啼哭了起來。
看着碧雲哭着,李雲裳也只是忍住不讓眼淚流淌,只是暗暗在心裡發誓,不管真相如何,她一定要幫娘討回個公道。
“小姐,給夫人穿哪件衣服?”碧雲聲音嗚咽,看着李雲裳同樣紅腫的眼睛,低聲問着。
“櫃子底下那件深棕色的佛袍吧,娘一生吃齋唸佛,都怨我,若不是我逞能非要拉娘出來,若我們還住在那個破院子裡,一切就不會這樣了。”
李雲裳低頭,死死咬着脣畔,穿越而來,初見關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時的她臉色憔悴,神色很慌張,可是對她這個女兒,卻是由衷的愛。
她永遠記得,娘每一個愛撫她的眼神,她每一次的噓寒問暖……
碧雲輕恩了聲,急忙去拿衣服。
看着躺着的人再沒了任何氣息,那溫熱的手撫摸上去,也僅僅是冰涼一片,眼淚吧嗒,再一次忍不住,又落在了關氏的臉上,只是這次,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人中上。
李雲裳這才仔細看去,發現關氏的人中出,有半個弧形,那弧形泛黑,雖然很淺,但卻很清晰。
這弧形是什麼?
碧雲拿了衣服過來,看着李雲裳又在發呆,心裡更是疼痛,急忙把衣服地道李雲裳面前,“小姐,早些讓夫人安息吧。”
“不,碧雲,你過來看,孃的人中上有半個弧形,這像什麼?”
被李雲裳這麼一說,碧雲也仔細地打量上去,不禁驚詫起來,那弧形正好有嘴脣那麼大,只是好好的,脣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正在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一個丫頭立即就慌張地估下,求饒起來,“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還不收拾快些退下,這麼慌手慌腳,還嫌王妃不夠傷心的麼?”碧雲看了眼地上的丫頭,上前一步就把人轟走。
而李雲裳的眼睛,卻正好直直地定格在地上破碎的酒杯上。
她忽然快速起身,走到圓桌前,把剩下的一隻杯子拿起,然後緩緩,又朝着牀邊走去。
下面的舉動,讓人匪夷所思,把碧雲都嚇了一跳。
李雲裳緊握着酒杯,將那杯子就往關氏的嘴巴上蓋,而令人恐怖的是,那杯子的紋路,正好和關氏人中的形狀吻合。
心猛地一涼,那美眸忽然深沉地不見一絲光澤,李雲裳把杯子重新放回圓桌上,食指冰涼,順着關氏的脣,湊到了她的耳邊,“乳孃,你放心,雪兒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聲音很小,幾乎沒有任何人聽到,李雲裳忽然起身,吩咐着屋子裡的人,“你們幫夫人淨身吧。”
說畢,她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方纔,仵作明明說娘是自殺的,可是,試問,若是自盡,自己端着酒杯喝酒,誰會那麼死死地往脣上按,還能留下那麼大的印記,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有人逼迫娘喝下毒酒,乳孃不從,那人便強行灌下!
而那印記,便是那人狠狠按下,逼迫她乳孃喝下毒酒的結果。
心不禁寒到了極點,她本以爲,在自己最落寞,最無助的時候,那個人是真心呵護她,愛她的,卻沒想到,他纔是最有心機的,他幾乎差點矇蔽了自己!
步子一邁,此刻的李雲裳已完全收拾好了心情,她不能亂了方寸,更不能混亂,此刻,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必須認真思考。她現在無路可走
,沒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了!
院子裡,此時早已跪了一干人,護送月兒出嫁的丫鬟和喜娘也都被五花大綁着,悉數跪在地上求饒起來。
只是面對着高風瀛的冷麪肅殺,她們太脆弱,只能邊哭着,邊求着。
“王爺明鑑啊,七王妃的嫁衣,我們這才奴才怎麼能觸碰得到,也纔是今早,奴婢們才能一睹其風采的啊。”
“是啊是啊,要說在七王妃的嫁衣上做手腳,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啊。”
“奴婢,奴婢昨夜見大夫人獨自去過西廂房,昨夜嫁衣一直是放在西廂房,讓人守着的。”
一干人在那裡冒着大汗,已經開始招供了,也不論真假,只是這一切在李雲裳看來,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吧。
“你哪隻眼睛看到娘進去了?娘是一個人?可你不要忘了,娘她根本看不見了!”
李雲裳眼中一狠,立即上前一步,就朝着那丫鬟胸口猛地踢去,幾乎是把小丫鬟整個人都踢到了地上,只見那小丫頭立即握着胸口,就大口咳嗽起來。
“王妃饒命啊,奴婢決沒有一個字撒謊,若是陷害夫人,那奴婢即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啊。”
“你的命,配麼?”勾起脣,李雲裳的眼中絲毫沒消解半點氣怒,只是瞪着那個丫頭,讓她不敢再說半個字。
“皇上有旨。”
就在院子裡一片雜亂的時候,忽然,一個太監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整片死寂,衆人皆是立即撲通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有旨,七王妃遇害一案交由新人大理寺司接查,一干人犯,先交由刑部看押,即日再審,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又是齊整一聲,那公公這才神色嚴肅地將聖旨交給高風瀛。
衙役們立即帶着一干人退下,院子裡忽然就變得空蕩起來。
而到了此刻,李雲裳才忽然想起什麼,微微轉頭,看向了一邊的段將軍,她的爹,自始至終,並沒有表現地得多悲痛,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一切般。
呵!李雲裳冷笑一聲,枉費娘跟了他一輩子,之前還一直枯燈佛前相伴,誰知到了死,也沒得到她這個結髮夫君半滴眼淚。
再看看院子裡的其他人,吳氏,柳氏,一個個的神色裡更是沒有一點動容,好像只是看到一隻阿貓阿狗死了一般。
“王爺,勞煩你先送雪兒回去吧,小芙的事,估計刑部那邊還不能交代,暫時不能下葬,得先停屍幾日了。”
段將軍顯得有些疲憊,上前幾步,雙手抱拳。
高風瀛默許地點頭,可是大手剛摸上李雲裳的肩膀,便被她退開,“百事孝爲先,乳孃翌日不下葬,我便一日不回去,王爺,你自己回去吧,我得守在娘身邊。”
那副決絕倨傲的樣子,不容人有半點抗拒,讓高風瀛驀地,十分尷尬地把手收回,“那好吧,碧雲,胤平,你們兩個留下好好保護王妃。”
“是。”
在一干人送高風瀛出府的時候,整個裳院忽然變得十分安靜起來。
見人都離開,李雲裳的神色這才忽然一凜,對着身後的人一身吩咐,“胤平,你留下來看着我乳孃,絕對不可以讓任何人靠近,否則爲你是問,在新大理寺司沒有來審案之前,誰逃是敢進那屋子,就是死,懂了麼?”
那威嚴的聲音,幾乎不讓人說不,胤平清澈的眸子裡微微有些異樣,“是。”
李雲裳這才又看向了一邊的碧雲,急忙道,“咱們去廣陵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