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色的紗帳,一團喜氣的新房,圓桌上,紅燭高照,上面擺着滿滿的蓮子桂圓和紅棗,觸目便是一個偌大的紅雙喜。
這本該是當人最幸福的日子,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李雲裳的步子只停留在門檻上,老遠便看見高崚駿披着林隱的衣服,一人獨守在牀邊,牀上的人應該傷得很重,已經聽不到她痛苦的呻吟聲了。
見一襲玫紅身影走進,林隱急忙握着劍出去,與李雲裳擦肩時,眼裡卻帶着滿滿的恨意。
故意將步調放輕,生怕會吵醒牀上的人般,只是每踏出一步,她都覺得心一陣抽搐。
看着高崚駿的背影,一向安然,面不改色的他,現在是否擔心害怕了呢?
她多麼想伸出手去,挽起他耳鬢碎開的發,然後幫他好好綰上。
只是,手還未伸出,便戛然而止,本是半蹲着的人,緩緩起身,回頭看向了來人。
李雲裳猝不及防,幾乎是半晌呆怔,看着高崚駿的雙眸,第一次露出了她看不懂的意味,他那張臉上帶着疲憊,又似乎帶着憂傷,怔怔地看着人兒,似乎再等她解釋。
“你沒有什麼話想與我說麼?”那雙如幽泉般的眸子,悠悠地流露出一絲心疼,望向李雲裳。
看着這樣的他,李雲裳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呆怔着,他不會以爲月兒這樣,是她害的吧?
“你懷疑我?”不可置信的話語顫抖着,帶着一絲痛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誤會她,可他高崚駿不能,唯獨他不能啊。
“雪兒。”忽然,高崚駿眼眸一深,緩緩朝李雲裳逼近,那冰涼的身子緩緩就貼上了她,那一刻,有種窒息的感覺,透過他的脖頸,聞到來自他身上獨有的藥香氣息。
冷,他的身體,周身散發着一股難言的寒冷,就像是千年冰山,積雪難化。
“是不是覺得很冷?”眉頭忽然微微挑起,高崚駿輕輕地推開李雲裳,同時隔絕開了那短暫的溫暖。
喉嚨乾澀,李雲裳依舊呆呆地看着高崚駿,看着他的眸子裡清澈地印着另一個自己,他的身體單薄,喜袍早就在救月兒的時候燒壞了,如今只剩一件中衣,白色透過他的鎖骨,隱約可以看到裡面一道道傷疤。
“你的傷……”湮沒在喉間的話只說了一般,便被高崚駿以一指堵住。
他帶着極其沮喪的表情,再無往日的清風素雅,一派與世無爭。“像我這般的廢人,本就沒有成家立室的福分,每一刻,我都想把自己置身於火海之中,才能稍稍覺得溫暖一些,即使是這樣的大熱天,我每日都要拎着個暖爐過日子,溫暖,於我很奢侈。”
“不是的。”看着眼前的人,泛白的脣間微微吐着淒涼的字,李雲裳一把便將他擁入懷中,她想告訴他,她不嫌棄他,她會做他的懷抱,會給他溫暖。
只是那陣冰涼只停留了片刻,便被高崚駿推開,他緊緊地握住李雲裳的手,眼裡全是悔恨,“雪兒,對不起,當初,我不該把你拱手相讓,如今,你如此,也是應該,我都一一承受,你走吧,若高風瀛真有宏圖大志,我便助他傲視江山。”
話音落下,高崚駿猛地轉身,再也不看人兒,而是長袖一舞,袖袍驟然撕裂。
“我們的情誼就到這裡,就如這錦袍,割袍斷義吧。”
義,難道他們的情分就只是一個義字?
看着高崚駿決絕地背影,那一刻,李雲裳只覺得半晌呼吸不過來,她捂着胸口,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努力支撐着自己,踉蹌衝出了門外。
“王爺,屬下調查清楚了,那一批辭官的老臣們,都出沒過廣
晉王府,難道王爺你真要爲了一個女人拱手把江山相讓嗎?夏國皇帝飛鴿傳說,說一定支持王爺你舉兵啊。”
待李雲裳剛走,林隱就氣沖沖進來,只是高崚駿的眉頭深擰,素來不發火的他,忽然沉聲,呵斥着身後的人,“本王自由主張,怎麼太醫還不來!”
外面的高風瀛一直斜靠在欄杆邊,等待着裡面的人出來,果然,當李雲裳出來時,一臉失魂落魄,他急忙上前攙扶,卻被李雲裳一把甩開。
狠狠地瞪着他,眼裡沒有一絲感情。
“你什麼意思?不會以爲是本王害月兒吧,昨晚本王還和月兒一唱一和你忘了,那嫁衣,可是經由太后娘娘的手,再者便是你的人,要懷疑,也該先懷疑太后吧。”
高風瀛眉頭深擰,不悅地一把掰轉過李雲裳的臉,讓她直視着自己,聲音裡帶着氣怒,“你爲何就不信本王,恩?”
“就算是太后或者攝政王陷害的,那你也是幫兇,你的禁衛軍,行動可是好神速啊。”
恨恨地說着,李雲裳將手臂一甩,猛地大步就一個人離去。她要回段府一趟,她不信太后會害月兒。
李雲裳搶了兵卒的馬就狂奔起來,心頭裡有太多的想不通,而看着月兒受那麼大的傷害,她竟然連半個字都說不上,可恨,可惡。
心裡強烈地怪罪自己,馬兒就像是奔赴戰場般,瘋狂地馳騁在大街上,任由着風吹打頭髮。
待李雲裳到段府的時候,大理寺司的人已經到了,而忽然,一個丫鬟臉色蒼白,踉蹌跑着,衝到大門口與大理寺司正交談的段將軍跟前,大嚷了起來。
“王爺,王爺,乳孃,乳孃她,她。”
“我娘她怎麼了?”快速從馬背上跳下,幾乎是一步就飛到了那個丫鬟跟前,然後緊緊地勒住她的雙肩,焦急地質問起來。
“雪兒,別急,你快說。”段將軍見李雲裳臉色蒼白,先是一怔,然後又呵斥着那個丫頭。
“乳孃,她,她服毒自盡了。”
那個丫鬟說着,一聲哽咽,臉色蒼白地難看,另一個丫鬟早就嚇暈過去了,還好她膽子大,鎮定了片刻便來彙報。
“什麼!你再說一遍,你胡說!”
幾乎是咬牙切齒,像是要吃人般,李雲裳緊緊掐住那小丫鬟的脖子,若是她敢胡說一個字,她就掐死她,她完全喪失了理智。眼神十分恐怖。
“雪兒,你別這樣。來人啊,把王妃扶下去休息,隨本王去看看。”
段將軍焦頭爛額,身後的大理寺司也緊跟着,“將軍,看來貴府近日事多,本官覺得這事恐不簡單。”
“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是我乳孃害了月兒然後自己服毒自盡?你這個昏官,你……”李雲裳癲狂般,幾個丫鬟扶都扶不住,她愣是衝過去,緊緊抓住大理寺司的官服,就想對人一陣暴打。
“李雲裳,你到底鬧夠了沒!”啪的一聲,一計響亮的耳刮子狠狠地便甩在了李雲裳的臉上,幾乎是一巴掌打到她快要吐血,那半邊臉,即可就紅腫了起來。
這一巴掌,讓所有人都驚詫了,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一身紫衣的錦袍男子,看着他眼中暴怒出的火光。
“小姐,你冷靜點,王爺他會處理好一切的。”
碧雲緊跟着高風瀛的部隊,也來到了段府,一進大門,便看到李雲裳這副瘋癲的模樣,不覺心疼起來。
只是她剛說完,身邊的人便眼睛一白,癱軟倒了下去。
“小姐,小姐!”
碧雲呼喊着,一把抱住李雲裳。
高風瀛更是擔心地一步上前,把人抱了過來
,“吳大人,你隨段將軍先去,本王稍後便到。”眼神一凜,高風瀛抱着李雲裳,大步便跟着碧雲,朝廂房的院子而去。胤平緊隨其後。
“你去打點水來,待會幫你家小姐擦一擦臉,本王沒回來前,不准她亂動,否則,爲你是問,聽到沒?”
“是。”碧雲應聲便出去,胤平見碧雲的身影消失在遊廊後,這才快步閃身進來。
“你到底給她下了多少分量,若她有任何差池……”高風瀛簡直氣怒到了極致,端坐在牀邊,大手撫着李雲裳那滾燙的臉,朝着走進的人呵斥着。
胤平雙手抱拳,很是謙恭,急忙一步上前,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根銀線,彼時,只見那銀線便纏繞上了李雲裳的手腕,“王爺,藥的分量只是讓王妃暫時癲狂,睡一覺便無礙了。”
“恩,那你在這裡照看着,本王去去就回。”
高風瀛吩咐着,俯身在李雲裳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便匆匆離開,只是他剛走,胤平便眉頭緊蹙起來,搭在銀線上的指尖不自覺地動了下。
這脈象,莫非是!
他驚愕地神色一緊,驀地發現,李雲裳居然睜開了眼睛。
胤平的手僵持在半空,看着李雲裳立即坐起,秀眉深擰,掃向了他,“說,爲何要給我下藥,什麼時候下的?”
儘量保持語調的平穩,李雲裳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側坐着,聲音低沉。
“屬下不能說,這是你與王爺的私事,如今,你又有了身孕,倘若出了什麼差池,我擔待不起。”
胤平雖是謙恭地說着,可是卻沒有一點卑躬屈膝的模樣,那神情也是十分坦然。
身孕?
像是聽到晴天霹靂般,尤其是在這個檔口上,讓李雲裳不禁神色慌張起來。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方纔診脈查出的,脈象雖然有些亂,但我診了兩次,一定不會錯。”
胤平很是自信地說着,將眼線收起,只是他剛一鬆懈,便感覺有人忽然靠近過來。
李雲裳貼着胤平,壓力帶着一絲的威脅,“那意思是高風瀛還不知道?我希望你守口如瓶,將我懷孕的事,爛在肚子裡。”
“這是不可能的,我的主子是王爺,而不是你。”神色依舊不依不撓,見慣了血雨腥風,殺戮刀光的他,哪裡會受這般威脅。
“是麼?”李雲裳輕蔑一笑,手猛地探到胤平的腰際,他只覺得全身緊繃起來,而就在此刻,李雲裳順手牽羊,將他別在腰間的玉佩給扯下。
身體很快分離,李雲裳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帶着一絲冷嘲,“倘若王爺知道你非禮我,會怎樣?”
胤平這才一看腰際,玉佩早已不翼而飛,而那個女人,手裡拿着的,正是自己的玉佩!
“我與王爺自小便在一起,他不會信的。”胤平劍眉緊蹙,神色有些不客氣了。
“是麼?男人最討厭的就是自己被戴了綠帽子,到時,我自是裝地楚楚可憐,就算他不信,也會因此對你產生芥蒂。”
那雙美麗的眼睛深深眯縫着,一副勝券在握,不容置喙的模樣,讓胤平只能長嘆一口氣,“王爺說你特別,果不假,可你懷地是皇室血脈,若是有何閃失,牽連族系,希望王妃你好好思量。”
“多謝你費心了,玉佩,我暫時收着,等到了該還的時候,再還吧。”
李雲裳冷笑一聲,將玉佩立即揣進懷中,這樣,量他也沒膽子來自己身上取吧。
胤平自是看到了李雲裳的舉動,只搖搖頭,無奈一笑,自古紅顏多禍水,若是這般聰明機智的,定是會禍國殃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