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馗首不憚綠水會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出擊,因爲他對危險的判斷和自己的實力有着充分的自信,畢竟能夠斬殺青山的存在,對於這個與青山齊名的綠水來說,還是要好好掂量一番的。也許,在某人狠狠吃了一記血手的大虧之後,再出手,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大可不必冒太大的危險,青山是前車之鑑,是個大大的教訓,雖然她對這個如山一般的男人有着異乎尋常的好感,但也不會犯傻,袖修真之輩,性子裡,早已有了唯我獨尊的涼薄,情和義,比那些凡夫俗子中的癡男怨女,斬的要乾淨利落太多。
花去小半日的時間,風馗首對渙海寶島有了一個地理上的細緻瞭解,對於那些龐然大物,也有了一些模糊的認識。這些人的圈子,暫時不是他能夠接觸到的,一則他不是修爲蓋世的巨擘大能,二則他不是一擲千金修真富貴,三則他沒有半點關係可攀,只能望而祛步,徘徊在外。風馗首的心裡,其實還有另外的一層想法,他覺着,就算自己融入進去,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無商不奸,這句話,雖然談不上至理,但卻是名言不假,是一個*不離十的寫照。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玩弄陰謀算計好手,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角色。
安然返回如意客棧,風馗首輕哼道:“看來,渙海寶島之上,不是一個動手的好地方。血手雖然驚世駭俗,近來的聲名如日中天,但是在殤州、雲州一帶,卻是初來乍到。在向來安寧的渙海寶島殺人,說什麼,也要看一看這尊龐然大物的臉色。強龍敵不過地頭蛇,況且,這個渙海寶島,本就是一頭潛龍,潛龍在淵啊。他們不會做這種近乎挑釁的事情的。”風馗首分析判斷,根據探聽來的消息,知道,近幾十年來,明面裡,渙海寶島幾乎沒有什麼人命案子,就算是有,殺人者,也沒能走出渙海寶島,許多修真甚至把渙海寶島當成了一處避難之所,不惜花費重金,也要留在渙海寶島之上。渙海寶島之上無論是經營店鋪的商人,還是各色主顧,雜役,在潛意識裡,都是把渙海寶島當成一片安寧之地的。這就是渙海寶島出色、出名、長盛不衰的關鍵,是一種超然的信譽和威懾力。至於渙海寶島之外的那一代海域,就是另一片世界了,什麼劫貨殺人、恃強凌弱,一切在渙海寶島之上的矛盾,大多都在外圍的海域上解決,非常血腥。許多修真一跨出渙海寶島,就有種踏入地獄的感覺。
風馗首的分析的確有幾分道理,站得住腳,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他畢竟理解的還是不夠透徹。渙海寶島從商,商人都是禁不起錢砸的。風馗首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偌大的疑惑,對於這個雲裡霧裡的渙海寶島島主,卻無法得到一點確切的消息,許許多多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是個絕世高人。當真的道骨仙風,來無影去無蹤。
白曉亦沉思一下道:“分析雖然不差,但事無定論,我們接下來的幾日,所幸足不出戶,在這裡靜養、修煉,直到取到聖祖丹,千幻等人還會再來,替我把關。到時候,有強者守護,我們可以安心,這幾日倒顯得頗爲關鍵,千萬不能出岔子。”
風馗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意念散發出去,悄悄融入隔壁房間的陣法之中,對於已然深諳陣道的風馗首來說,駕輕就熟,操控着念頭隨着客房的陣法流轉,立刻感應到了隔壁屋子當中,靜坐修煉,魔元吞吐不息的綠水,心裡無喜無悲,古井無波。綠水似乎察覺有異,緩緩的張開眼睛,不動聲色,忽然之間,念頭涌出,潮水一般,夾帶着一股磅礴的力量,轟擊在客房之內的陣法之上,絲絲縷縷的,綿柔陰冷,好像寒水,立刻逼得風馗首意念震顫,險些被擊潰,趕緊收了回來,臉色蒼白了一下,攸乎之間,恢復如常。白曉亦靜靜的看着風馗首,良久才關切道:“沒吃虧吧?”風馗首搖了搖頭。
這次第,隔壁屋子裡面的綠水,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笑意,良久才輕輕呢喃道:“果然有些本事。不過,綠水悠長,如絲如雨,連綿不絕,我綠水盯上的人,是逃不脫的。殺了青山又如何?我綠水,一直都比青山優秀,是少主更在意的人。”清麗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一層戾氣,好像一層若有若無的水汽、寒霧。
夜朗星稀,皎月懸空,渙海寶島沉浸在一片靜謐的月華之中。
萬籟俱寂。
風馗首和白曉亦盤坐在房間之內。風馗首在外間,白曉亦在裡間,一如既往的安靜修煉。不動如山,念頭深沉,溝通天地,博採天地之精華,融爲一爐,風馗首不斷沉澱自身修爲,元氣的累積磅礴雄渾起來,天龍道、災難道兩門大道的奧妙都在不停的參悟、演繹,不斷的精深。風馗首雙目微閉,外事外物,都已摒棄,念頭之中,不斷的琢磨着自己的心智。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修真之路,亦可算作一種追求【完人】這個無上境界的道路。這個過程當中,人的肉身變得強大,充滿力量,脫胎換骨,趨於完美,人的心智,不斷的被洗滌、矯正,進而合道,契合道的本質,使得心境一次次的提升。風馗首的肉身力量,在現階段,已經強悍的無以復加,但心境修爲,自心魔誕生之日起,風馗首就意識到,是遠遠不夠。他的心智,在幼年之時,就砥礪的比常人堅韌,強大,是因飽受了人間冷暖、大起大落,同時也釀成了許多的不足,譬如銳氣盡失,傲骨不堅,易悲易憫等等,這些缺憾,使他一直未能合道,與天龍道、災難道不能完美契合,深深的阻礙了他的進步。不過現在,他可以對照心魔,最大程度發現自己的不足,一點點矯正,勤加打磨,終將大器晚成。
當此時刻,月正當空,忽然被一片薄雲遮掩,清風徐動,雲動月現,靜靜的生出來這般變化,無人在意。風馗首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感受到了一股飄飄然的氣息,好像來自雲端、來自月上蟾宮,虛無縹緲,無法撲捉,但總是縈繞耳畔,讓人生出魂牽夢繞之感,直教人癡迷,沉醉。這種美好感覺,就像衣姐姐的懷抱,溫暖柔和,不捨離開。絲絲縷縷的聲音,若有若無,悄然之間,已經觸碰到了風馗首心底太多柔軟的東西,讓他整個人動鬆弛了下來,醉生夢死一般。
風馗首已無法自拔,身陷其中,掙扎不出,卻越陷越深。
晚風柔和,無聲。
月華如水。
一點點暗淡的陰影悄悄打入風馗首的房間,好像一隻半透明的蟲子,從牆角無聲無息的爬過,沒有半點害處,只是驚惶的從這頭爬到那頭,想找一個藏身之地。但是,陡然之間,那一點暗淡忽然聳動起來,變得濃郁,開始扭曲,在牆角不斷的變大,化成了一條漆黑的影子。影子手裡握着一柄無光的匕首,對準了風馗首,沒有氣息,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溫度,好像一個死去的存在,如同真正的影子,它一點點靠近風馗首,直到還有三尺之距的時候,驟然加速,匕首刺出,徑往風馗首眉心要害,如同一道黑線。匕首一沒而入,風馗首安坐不動,寂寂如魂去九霄。
黑影抖了抖,匕首消失不見,開始向裡間走去,
但是,他微微一轉身,立刻就無法動彈。他簡直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甚至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前一後,兩個風馗首居然將他困在了當中,一個風馗首眉心之中,霍然有着一個黑洞,直入顱內,絕沒有生還的可能,另一個風馗首,卻安然無恙,一隻手正捉着他的後頸,將之壓制,面上帶着一絲微笑。一股寒氣升騰上來,黑影竟是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風馗首突然給了他一個你去安息吧的眼神,無聲無息的閃電出手,打在黑影的周身各處。黑影悲哀的發現,他並沒有死,但卻比死了還難受,他周身各處,所有的穴竅,都在那人精準無比的擊打下,完全崩潰、破碎,轉眼之間,把他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殘廢。
風馗首看也不看他,隨手將之丟在地上,閃身而出,直奔月邊那一抹薄雲。雲上,坐着一個乾枯的老嫗。風馗首走到老嫗的面前,冷聲道:“你男人死了。”
老嫗擡起頭,昏暗的眼睛看向風馗首,說不上悲痛,嘴脣不住的抖動,良久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問道:“你怎麼發現的?你本已經死了,你是死定了的……”老嫗心裡很是不甘,充滿疑惑,卻沒有對死亡的畏懼。
殺手,是一個高回報的職業,同時,它的死亡率也不低。所以,當殺手要有兩個起碼的覺悟。
一是殺人的覺悟。
一是被殺的覺悟。
這個老嫗和她的影子男人,顯然很合格。來自血手的巧妙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