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劍
此日一場爭鬥,風馗首臂膀微微有恙,只擦破皮而已,並不礙事,廣場上比試結束,便即返回小樓,澄心靜氣盤坐下來,思索今日所見所感,把今日見到的種種精妙招式都在腦海之中推演,一遍遍的琢磨,與自己的劍道互相印證,不斷總結,不斷鞏固自己的劍意。另一方面,風馗首更分神煉化體內沉積的真元,爲自己增加實力。兩日來與人鬥劍比試,風馗首已然發覺,自己憑藉真氣的巨大優勢,以遠比真罡更加精粹的真元催發劍氣,威力遠勝其他,再加之天龍真元獨有的剛猛強悍,已經很好的彌補了他招式上的不足,仰仗這一點的優勢與遠比同等境界雄渾許多的真元,展開持久之戰,可說鮮有敵手,怕只怕別人突發奇招,施展絕妙手段,應接不暇。是以風馗首反覆推演認爲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對手的劍招精妙,可謂防微杜漸,早作準備。這一切的縝密推算,完全仰仗修煉《大易經典》之功,使其心念靈活百變,思索問題有條不紊,心念一動所想之事,遠非尋常人等可以比擬,可說身懷七竅玲瓏之心。
修煉無計光陰。待得風馗首雙目張開,已是第二日黎明十分。風馗首收斂雙眼之內灼灼火芒,起身來到窗前,開軒遠眺,盡採東來之紫氣,揉匯入雙目,使得雙眼之中一道火芒愈加的熾烈。如此這般,直到了破曉之後,旭日東昇,風馗首方收回目光,長長的一吐一納,雙眼一合一張,恢復如常,輕聲道:“東方紫氣,伴旭日而升,果是瑞氣,每日採之入目,配合絕煞陰陽眼之法門,使我目力驚人,遠勝鷹隼。唉,自我修煉絕煞陰陽眼以來,頗覺有些不妥,煞氣入目,時有陣痛,看來定是當初|血河那魔頭對我有所欺騙,非是給我完全的法門。等我過了此節,有了寬裕時間,定要好好研習一番,切不要着了血河的道。”
這時候,閣樓之下傳來朱小六的呼喝之聲。風馗首面上一笑,應喝一聲,下得樓下,與朱小六一同往廣場而去。路途之上,朱小六見風馗首泰然自若,面上神色平靜,氣定神閒,呵呵笑道:“風哥,看你穩操勝券的模樣,可是要如何擊敗穆非凡?我可聽說,最近一段時間,無常門門主孔如常一直指導穆非凡修煉劍道,頗有成就,風哥萬不要大意輕敵,這時間,可不是完全暴露實力的當口。”
風馗首面上輕輕笑道:“小六子言說有理!到時候便知我會如何對付穆非凡,那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朱小六嘿嘿笑道:“到時候就看風哥的表演了!”遠見影兒立身於廣場邊緣,宛若仙子一般,躊躇四望,朱小六連忙揮了揮手,撇開風馗首徑直掠向影兒,喜不自勝。看得如此情形,風馗首心下不禁一嘆道:“戀愛的一對,分別片刻都是莫大的煎熬,思念比光陰更催人,果是如此啊!”當下神念掃過無空門,腦子裡浮現衣姐姐與花容的樣貌,便強自摒開,繼續一面煉化真元,一面推演自己的劍道。如今的風馗首,分心三用,已經不成問題。
風馗首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略等片刻,時辰一到,便持玉牌入得廣場亥心,等完執事長老宣告相關事宜完畢,微一旋身,登上一座擂臺,懷抱東霞,好整以暇的等在那裡。
穆非凡其實也急不可耐,卻是比風馗首慢了半步登上擂臺,腳步一錯,落於風馗首對面,眼眸裡早是炙熱的狠辣神光,冷哼三聲道:“風馗首,雖然我曾敗於你手,卻不是敗於劍道,今日我便以我手中三尺寶劍,在我心愛的女子面前,將你徹底擊倒。我穆非凡中意的女子,不許任何人染指,心懷覬覦之心也罪該萬死!你所有的幻想將在今日止步,你便看我如何一步步成爲真傳弟子吧,而你將永遠被我踩在腳下,仰視我的光輝!”
風馗首哈哈一笑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傲,我佩服你的勇氣和臉皮,不過我很不好意思的告訴你,藥可以亂吃,醋卻不可亂喝!你若喜歡哪位女子,大可放手追求,能夠到手那是你穆非凡的能耐,到不的手,那是你無能,開罪於別人,萬萬是不對的!”
其他七座擂臺已然開戰,穆非凡受風馗首言語一激,當下暴喝一聲,驟然祭出一柄三尺長劍,亮白如月,流轉光輝更似月華,刃口泛着寒氣,執之在手,不禁讓人想到“熱血男兒無情劍”這幾字。此劍名曰邀月,已臻仙器之列,更爲難能可貴的乃是上品,甫一祭出,簡直羨煞旁人。目見穆非凡祭出此劍,風馗首也是微微色變,觀此劍氣象不凡,靈動無比,便知非是凡品,定有獨到之處。這時間,穆非凡已然殺奔而來,舞動邀月寶劍,周身劍氣飛舞,好像月華瀉地,惶似流淌一般,充滿着靜謐與妖異。
穆非凡劍氣一出,風馗首便感到一股涼氣從心頭涌起,好像心氣頃刻間被撲滅大半,陷入沉淪,頗不是滋味。風馗首大爲驚訝,心疑道:“這是什麼劍意,竟能讓人陷入渾渾噩噩的沉淪墮落之中,簡直駭人聽聞,實在是太可怕了……”趕緊集中精神,舉劍相抗。此時此刻,穆非凡整個人的氣質已然轉變,散發出一種亦正亦邪的妖異,無法分出善惡正邪,每一劍斬出,都有一種寧靜如月的美妙,亦是伴着一股把人心往墮落深淵推去的氣息,頗爲詭譎。風馗首連連抵抗,已然陷入被動,雖然極力剋制,卻依然難以逃脫穆非凡的劍意。穆非凡的劍道修爲實在高過風馗首太多,加之手裡一柄不比封印的東霞差的邀月,風馗首的長處一點也不能發揮,完全陷入被動,左右抵擋,而他的心更是越沉越深,不由自主的一點點墮入深淵之中,身形逐漸變得滯澀起來。
不多時,風馗首已然應接不暇,穆非凡手裡的邀月忽然一刺一削,一道劍氣流瀉而出,直向風馗首脖頸抹去。風馗首心下一緊,連往一側閃身,揮舞東霞抵擋,卻是駭然發現,這一道劍氣便如光華一般,雖被擋住一半,另一半卻不受半點影響,直刮過風馗首的肩頭,立時破開皮肉,入骨三分。風馗首隻覺一陣劇痛,精神一振,登時清醒幾分,心思活絡起來,仙魔八卦陡然一轉,不純以天龍道催發真元,一股災難氣息涌動,劫運假面虛影於面上一閃,雙眼之上灼灼放光,立時驚醒過來。此時此刻,風馗首再看穆非凡的劍氣、再感受其劍意,額頭上不禁滲出一層細密汗珠,當下難以置信道:“慾望之劍!”便知,那引人墮落的深淵便是慾望的深淵,慾望使人沉淪。穆非凡的劍意,竟是以點點慾念構築而成,巧妙的掩藏於沉靜的氣質之下,可謂既妖又邪,已非仙道劍道之高尚,堪比魔道。
聽得風馗首微微細語,穆非凡眉角一挑,冷笑道:“知道就好……”劍氣更厲,劍意更濃。風馗首既已以災難道抗之,已然能夠抵禦他劍意之內的慾念,不爲所染,不塵不垢,舉劍相抗,嘴裡淡淡的道:“我的確小看了你,你的劍道,頗有精妙之處,深有值得我學習的地方……”
場外朱小六與影兒從見到風馗首中了穆非凡一劍起,便已經捏着一把汗,見到風馗首血染衣襟,兩人因了心頭的緊張和擔心,互相抓着對方的手,緊緊的盯着場上變化,更遠處還未開戰的含玉臉上閃過一絲痛色,卻無擔憂之色,亦是緊盯着風馗首,倒是更遠處的趙凌月一臉木然,冷傲神色一如尋常。
場中,穆非凡聽的風馗首言語,冷哼道:“狸貓如何學虎威,也不過空有其表而已,有些東西,註定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學來的……”他一面諷刺風馗首,一面更加凌厲的展開攻勢。風馗首依舊沒有頭緒一般,不住抵擋。在穆非凡看來,風馗首毫無進展,依舊爲他劍意所困,只是更加警惕一些,他堅信只消過的片刻,待他完全展開攻勢,佐以更加犀利的招式,必能給予風馗首重創,徹底將之擊敗。
此刻,風馗首卻是一面搬運真元治理傷口,一面抵擋穆非凡的劍氣,腦海之中更在不斷的推算着穆非凡的劍道精髓,不住的印證,不斷的提煉、總結。穆非凡這等帶有克敵之用的劍意,再度爲風馗首打開了一座大門,大門後面,是一塊嶄新的領域,他勢要從穆非凡這裡揣摩個所以然出來,不然絕不罷手,是以他雖能抵抗其劍意,依舊不動聲色的示弱,便是爲偷師所爲。
這一戰,兩人已過幾百招,風馗首每每化險爲夷,總能勉強抵擋穆非凡的犀利劍氣,使得穆非凡頗爲惱火,始終發現離擊敗風馗首隻差那麼一線,心底便不甘,諸般手段,一點點施展出來,殊不知正着了風馗首的道。
穆非凡劍招越來越狠,越來越厲,精妙之處更不須多言,穩穩的壓制着風馗首,使其無比被動。風馗首則是忙於應付,沒有半點反擊之力。兩人如此較量,一戰而下,便是兩個時辰而過,穆非凡已感真罡匱乏,風馗首也是做出一副力不從心的模樣。可憐穆非凡精研劍道,煉成真罡的時日尚短,真罡並不精純,更莫談雄渾。到了此刻,心頭已是一片焦灼。陡然之間,穆非凡的身形驟然加疾,劍法變化,變得兇歷起來,劍氣柔和光澤之中微微泛起一絲綠意,籠向風馗首的劍氣隨着邀月急點數下,六道劍氣如龍蛇奔突一般交繞盤旋,齊頭並進,襲向風馗首。
此六道劍氣襲殺而來,代表着人之六慾,立時使得風馗首心頭狂震,實沒想到穆非凡對於劍氣的控制竟能如此精妙,劍意之中的慾念陡然之間濃烈數倍,隨着劍氣而來,好如一張慾望的大口,要將一切都毀滅。風馗首隻感到自己意識陡然下沉,幾乎不受自己的控制,身體被如此劍意籠罩,更是不寒而慄。當下猛提一口氣,舌綻春雷,一聲暴喝傳出,身形猛地一提勁力,一閃而開,極力想要躲開六道劍氣的籠罩。
穆非凡見狀冷笑一聲道:“豈容你跳脫七情六慾,你敗……”六道劍氣陡然一折,居然生生變化方位,巧妙已極的奔襲風馗首而去。風馗首心下駭然,知此爲穆非凡的制勝奇招,乃是最高妙的手段,便即打消躲避的念頭,心裡亮如明鑑,不斷推算此劍的變化,突然之間發出一生長笑道:“逍遙者,來去縱橫,無羈無絆,似無所爲,實無所不爲、無所不能爲。慾望不能控制人,沒有人便沒有慾望,人才是主導,你的劍道,我要破了……”此時,穆非凡的六慾劍氣已到風馗首面前,便要絞殺而下,風馗首一身氣息忽然恢復清靜,如同無力儒生,然則卻不閃不避,橫劍在前,眼眸之中滿是無拘無束的色彩,忽而揮手一劍,平淡無奇的橫削而出,一道濛濛劍光閃亮,浩浩劍氣如同水墨點染的山水,唯神韻豐腴,形象寫意隨便。此劍一出,劍氣攸乎一閃,忽然一個旋轉,吐出無盡銳氣,橫削而過,竟將穆非凡的六慾劍氣一斬而斷,覆在空際一縱,直至穆非凡面前,銳氣驟變,忽成磅礴大氣,如萬鈞大山碾壓而來。
穆非凡驟然色變,驚的連連後退,但風馗首這道劍氣始終懸在穆非凡脖頸之前,相隔毫釐,頃刻間已把穆非凡逼入絕境。風馗首神色恢復如常,瞥了一眼穆非凡道:“多謝穆兄陪我練劍!六慾之劍,被我輕易斬斷,不過如此,可惜了邀月,如此清純的一柄好劍……”
穆非凡一聲狂叫,人已落下擂臺。風馗首微一揮手,劍氣瓦解消散,自轉身而去,且走且道:“你依舊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