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37章 無淚之城(七)

剎那間,無數怪人都發現了孫凝煙等這羣不合時宜的“怪物”,紛紛搖晃着往這邊走了過來,行走的同時,最終還發出嗚嗚的叫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有如朽木摩擦,枯澀難聽,彷彿面前這羣奇怪的“人類”千百年都再言語,喉嚨早已經僵硬一般。

承天稍微愣了一下,身體快速飛起,一道紫色雷電立即往走在最前的那怪人身上落下。

雷電臨身,那怪人只是身體震動了兩下,隨即便絲毫無傷地繼續前行。相反承天卻是胸口猛地一震,沉重地掉落地面的時候,鮮血忍不住從口角溢出。

成千上萬的怪人持續前行,沉重而緩慢,每一個腳步聲都渾厚的壓迫之力,讓人幾乎要昏厥過去。

“我就不信對付不了你們這些半死不活的怪物。”似乎被那壓抑的感覺逼迫太甚,孫凝煙終於霍然爆發,拿出自己的玄色絲帶。

忽然,那些怪人行至衆人身前三丈之外,卻慢慢停下,還緩緩跪了下去,同時僵硬的雙手高高舉起,對着衆人伏拜不已,動作的時候,隱隱約約間還可以聽到他們僵硬的關節中發出的“咔咔”的聲音。

這、這是?……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手持兵刃的孫凝煙瞬間楞在了那裡。

“呵呵~~或許他們厭倦了這種行屍走肉的生活,想祈求我們讓他們和我們一樣吧。”

西門無極輕輕出聲,臉上滿是自戀的笑意。長久以來都覺得自己這幅肥胖身體太過醜陋的他,在這些殭屍般的怪物面前終於找回了自信。

他臉上的笑意纔剛剛涌起,陡然間,卻又好像一現的曇花般快速散去。

——隨着那些怪物伏拜的動作,一股好像可以腐蝕人類喜怒哀樂的奇怪的力量,從他頭頂緩緩滲入,牽扯得他的神魂一陣生疼。

“他們不是要變成我們這樣,而是要將我們變成和他們一樣。”

蒙擡起了頭來,看向了寂寥的天空,眼中滿是擔憂:“這城市的上空應該有什麼東西,他們就在向那東西叩拜,借來力量,而這種力量就是修煉玄冥之力的人達到神魔境界後具有的力量,可以將人的神魂直接泯滅,而不傷人性命。”……

和孫凝煙等人的境遇一樣,陽凌天、司空妙進入城中便遇到了行屍走肉般的怪物。不過幸運的是,他們所遇到的數量比孫凝煙等人遇到的明顯少了許多,對他們並不能形成合圍之勢。

聖潔的白色世界中,兩條人影在空中快速奔馳,身後跟着無數嗚嗚亂叫的怪物,很難想象,那些身體僵硬的怪物飛行起來也能如此迅捷。

“哼,真不知道這些怪物是用什麼做成的,竟然連我的金剛曼陀羅神器也奈何他們不得。”被陽凌天拉着狂奔的司空妙憤憤不平地看着身後緊追不捨得怪物,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只可惜你的轉倫劍還沒修復完成,而我也沒完全掌握金剛曼荼羅神器,不能放出那些混沌,否則我一定讓他們好看……”

忽然間,心裡微微一跳,她如珠的妙語突兀地戛然而止,蒙蒂轉頭往旁邊一座宮殿看去。——那宮殿通體用白色大理石構建而成,橢圓形的房頂,和這城中無數的宮殿一樣,外表看去沒有絲毫特別。不過那毫不出衆的外表下,一種奇怪的氣息卻透了出來。

同時,身後追擊的那些怪物也在半空中停下,灰濛濛的眼睛看着宮殿竟露出了少許畏懼。

短暫的呆滯,奔行中的男女對視一眼,身形快速竄入宮殿之中。

“也沒什麼嘛。”看着那些怪物在外面徘徊卻不敢入內,司空妙便好像失去了查探此處的興趣一般,目光只是在殿堂中一掃而過即不再仔細搜尋。

陽凌天微微一愣,眉頭輕輕斂起,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一般,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向四周牆壁上看去。

潔白的牆壁,上面掛滿了象徵高潔的白色蓮花,配以半透明的輕紗,同時,氤氳的煙氣還不知從哪裡生出,繚繞在蓮花與輕紗之間,格外飄渺,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喜歡白色的女子居住於此。

“有什麼好看的。”司空妙坐了下來,下巴輕輕靠到膝蓋上:“我們剛纔就不應該逃跑,那些怪物身體雖然詭異我們無法傷害,但看它們的樣子,頂多也就能發出相當於六級武者的攻擊而已,又不能對我們構成什麼傷害,怕什麼。”

陽凌天並沒有回答,依舊凝神看着牆壁上的掛飾。

“哼~不解風情。”司空妙小嘴輕輕翹起,看了銀髮青年的背影一眼,狡黠的光芒子自眼中一閃而過:“對了,你在沙漠上的時候那麼用力,弄得我渾身痠軟,想不到剛纔奔跑的時候還那麼有勁,跑得那麼快。剛纔是迷迷糊糊的,反正那些怪物現在也進不來,要不我們再試試……”

幾近“無恥”的話語,不過卻沒有絲毫**之氣,因爲那完美的臉頰上全是純真的調侃。

陽凌天依舊沒有理會,只是凝神靜靜看着牆壁上一個石頭雕成的白色蓮花。

司空妙微微一嘆,眼中露出少許失望。——只剩七天的時間,她自然是恨不得躺在情郎懷中,靜靜數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度過。

微微甩了甩頭,那通透雙眼中的幽怨忽然被訝異代替。

——陽凌天的手輕輕觸摸到那牆壁上時刻蓮花的時候,輕柔的風忽然不知從哪裡吹出,牆上透明的白紗輕輕飄動,原本只是繚繞在石刻和白紗之間的氤氳煙氣也慢慢擴散開來,眨眼間便籠罩了整個大殿。其中還帶着絲絲沁人的芳香。

這是……?

司空妙微微愣了一下,從地上爬起。同時,整個大殿也開始微微震盪起來,陽凌天面前的那面白色石壁也緩緩升了起來,露出一塊刻滿古篆打字的玉璧。且不說那字體究竟如何,只是那玲瓏剔透的玉質就已經彰顯主人的不凡。

“爾等進入此無淚之城,雖屬不幸,然,能尋至此處,卻乃不幸中之大幸。”

鐵畫銀鉤的幾筆,恍若龍騰鳳舞。

然,司空妙嘴卻是不屑地翹了起來:“哼!也不過是一個小腳色嘛,還用這種留書的方式。”

——按她宗族典籍記載,上古時期,在稍有身份的神魔羣體中,書信來往的方式早已被淘汰,那些神魔通常用無上神力,將自己說話的影響封印於玉石之中,如此一來,不僅形象直觀,而且可以展現說話時的表情,更富表達力。

然面前這人卻是以刻字留下訊息,縱使已經具有神魔的修爲,那也只是一個不入流的神魔而已。

“唉~~~~”通透的玉璧上,一句霸氣非凡的詞句後,語調隨之一變:“此殿乃吾爲她而建,爾等既進入此間,還望切莫破壞此地環境。此間一切都是按照她最喜好的事物佈置而成。”

原來是一個癡情男子。

看着玉璧上的自己,司空妙不由對留書的男子產生一些同情起來。看這大殿中的的佈置,雕刻、裝飾,看起來雖然普普通通沒什麼出奇之處,但每一樣都精緻異常,甚至那透明的白紗還是用深海之下的萬載冰蠶絲織造而成。

——這種海底冰蠶極其稀罕,甚至百年也難得出現一條,最麻煩的是,此種冰蠶一生只能吐絲一根。而眼前,這十丈見方的大殿內,牆壁上卻掛滿了由這種冰蠶絲織造而成的白紗,要布成此等盛況,留書男子又該花費多大心力。

心中微微感動的同時,慢慢往下看去,司空妙眼中的同情卻慢慢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憤怒。

“唉~~~是我負她太多。她我兩家,本爲世敵。不想,她爲了我卻能遺棄整個家族,背叛父母,甘於天地爲敵!”

“當初,她連殺家族中三位長老,逃出尋到我處,想與我遠走高飛遠離是非,而我卻誤以爲那是她對方家族的陰謀,想借此靠近我這本族少主。”

“甚至,她我面前褪下身上羅裳,露出無暇肌膚上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之時,我還冷言諷刺對方苦肉之計下足了本錢。”

“遙想當初,她從我處離開,卻歸家不得,仇人怒目,親人追殺。

那一刻,或許對她而言,生死或者榮辱,都已經不再重要。

天地之間,七海之上,九天之下,她只是一個人無論這條路通往何處,她都只是一個人!

那種感覺又是何等悽惶。”

“哼!冷血!”看至此處,起初還對留書男子又一份同情的司空妙不由怒火陡起,手慢慢擡了起來,暈光流轉,似乎想要立即將那玉璧擊碎以泄憤怒一般。

然而看了旁邊面色冷峻的銀髮青年一眼,她擡起的手還是慢慢放了下來,積蓄往下看去。

“唉~~多年以後,我得知事情真相,四處瘋狂尋她,然,爲時已完。”

“她自我處離開之後,舉目無親,悲傷之下,竟癡癲成狂,妄圖打造一座沒有眼淚的永恆之城。”

“呵呵~~~或許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激烈,無數次失敗之後,她竟獻祭於天,以自己身體和靈魂,換來永恆的無淚之城的建造建造之法。——人生在世,若有魂靈,便有七情六慾,便會有淚,如想無淚,那必先隕落神魂,泯滅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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