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忍娘母子,木寧夕和紫線各騎一馬往回趕。
正午時分,是夏季一天最熱的時候。騎快馬趕到銀泉溪,已經飢腸轆轆。
好在馬車上有提前準備好的胡餅和梅子茶,木寧夕光着腳丫坐在銀泉溪的岸邊,將白嫩的雙腳伸進清澈的溪水裡乘涼。
溪水中成羣結隊的小魚圍着白嫩的腳丫打轉,時不時輕啄啄,癢得木寧夕哈哈大笑。抓着紫線的胳膊搖啊搖啊,也止不住腳上的癢意。
“哈哈哈,它們在咬我的腳底。”
“哈哈哈哈,好癢!喲喲!好癢!”
“癢癢癢!哈哈哈哈……”
……
遠遠都能聽見木寧夕的大笑聲。
紫線被笑聲感染,平日嚴肅刻板的漂亮臉蛋也漾起美美的笑。
“紫線,你能和我說說影閣的事情嗎?”
紫線眸子微縮,帶着濃濃的怯意,小聲說:“影閣比地獄還可怕。”
木寧夕啞然失神。一個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會是什麼樣子呢?爲什麼紫線的眼睛裡除了懼怕,還有一絲懷念呢。
“狼後,影閣是隻有狼王和蕭閣主可以隨意進出。影閣中的護衛沒有閣主的命令也不能隨意出來。”
“那我不是把忍娘推下火坑?”木寧夕撫額,應該先問清楚再做決定的。這下不知道忍娘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從影閣裡出來。
紫線很想說幾句寬慰的話。但是她如何也不能誆騙木寧夕,說影閣是桃花源一樣的地方。
“紫線,影閣的五關很難闖嗎?”木寧夕憂心忡忡的問。
“是。”紫線誠實地回答。
“你闖過幾關?”
“五關。”紫線沉默。
當初走入一關的大門,有五百人。而從五關走出來的,只有二十人。
那些死的人被埋在狼谷,那些殘的人被送去當狼山的護林衛,只有完全戰勝五關的人才有資格被選爲狼王的護衛或者送去各個地方的密探、細作。
狼王身邊的十二鬼和十二狼都是這樣染滿鮮血從地獄中活過來的。甚至馮莽,青禽和赤獸所染上的鮮血更多,付出的代價更多。
木寧夕默默地啃着胡餅,食不知味。她似乎做錯了一件事。不該把忍娘送去影閣受訓。
“不知道忍娘會不會恨我。”
“不會的。”
看着木寧夕失落又懊悔的樣子,紫線揉揉她的肩膀,笑說:“等她真正從五關的大門走出來的時候,她不但不會恨狼後,反而會感激狼後。”
“爲什麼?”木寧夕不明白,含淚看着紫線。
紫線長嘆一聲,說:“狼後說過的一句話,奴婢非常認同。”
“哪句?”
“置之死地而後生。”紫線鏗鏘有力的回答,之後露出開懷的笑容,“難道狼後此刻沒有這種感覺嗎?”
木寧夕抿脣一笑,默默無語。
“原本已經在數着日子,等待死亡。忽然有了一線希望,能夠繼續活下去。不僅僅狼後,狼王,連奴婢們也有後生的感覺。”
“狼後,請你好好的保重身體,長命百歲。”
紫線感慨萬千,眼中有淚。
“嗯。”木寧夕很用力的點頭,亦含淚笑道:“我答應你們,長命百歲。”
紫線笑了。
“我們走吧。”木寧夕穿好鞋子,起身拉起紫線,邊走邊說:“不知狼王有沒有在狼王殿裡暴跳如雷呢。”
“狼王一定會生氣的。”
“哈哈,不管他。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我和他鬧分居。”
“唉,狼後。”
“走啦走啦。”
……
綠樹蔭蔭之下,一主一婢騎着馬沿着盤山的小路緩慢駛進。這次並不是原路返回,而是選了另一條比較寬闊的盤山大路。
不知走了多久,遠遠隔着幾座樹林都能聽見傳來的喝令聲,還有排山倒海之勢的“殺”聲。
木寧夕騎在馬上,扭頭看看身邊同樣騎馬並行的紫線。
“這是哪裡的聲音?在練兵嗎?”見紫線面色平平,顯然她知道這聲音的來源。木寧夕更好奇了,想要去一探究竟。
“狼後,離這裡最近一座營寨是衛副將軍統領的。是從貝州城調回的十萬大軍。”
“十萬大軍?”木寧夕咋舌。
十萬大軍,好多呀。
如果一人一塊金錠子,那要放滿多少個大箱子啊。
紫線偷笑。看木寧夕大眼睛裡閃亮亮的,一定要打歪主意。看來衛副將軍要倒黴了。
木寧夕策馬前行,說:“走,我們去看看。”
紫線無奈,提醒:“狼後,萬一被狼王知道,不知又會氣成什麼樣子呢。我們快回吧。”
“已經生氣了,還怕多加點氣嗎?”木寧夕毫不在乎,喝令馬兒快快跑起來。
紫線不敢大意,立即喝馬趕上去與之同行。
當二人騎馬來到營寨外時,遠遠便看見衛漠站在高臺之上,神情肅正,目光凜冽,時刻巡視着正在練習刺殺的士兵們。
目測人數,大概三千人。
馬蹄聲近,營寨門口的站崗的哨兵舉起武器,大喝一聲:“哪裡來的?滾回去!這裡是軍營,不是你們嬉戲的地方。”
“喲嗬,我在自己的地盤,還要被你們管啦。”木寧夕很有狼後的自覺。既然嫁給狼王爲妻,她也算是狼山的主人。這些人在她的地盤上吃喝拉撒,竟敢在她面前理直氣壯的叫囂。
紫線拿出一塊木令牌,說:“狼後駕到,快去稟告衛副將軍。”
“狼後?”哨兵審視着木寧夕,半信半疑。
紫線將木令牌丟給哨兵,厲聲喝道:“還不快去!”
“是是是。”
哨兵雙手捧着木令牌,屁顛顛地跑去營寨裡向衛漠稟告。
少時,衛漠急匆匆地趕來,將木令牌還給紫線,對木寧夕拱手,道:“不知狼後駕臨,卑職失迎,失迎。”
木寧夕擺擺手,無所謂地說:“沒事沒事。我恰好從一線峽回來,口渴。想向你討碗水喝。”
衛漠怔愣,又偷跑去一線峽了?看來狼王又要大發雷霆了。
“是,狼后里面請。”
木寧夕和紫線隨着衛漠往營寨裡走。路過的士兵們都好奇地盯着木寧夕,直到她走了很遠才發覺自己要去做什麼事情。
衛漠將木寧夕請入主營帳內,親自涮了碗,斟滿茶水,說:“狼後,我等粗野莽夫,喝的茶水也是粗鄙之物,請狼後不要嫌棄。”
“沒關係。口渴了,什麼都能喝得。”木寧夕大口灌了一碗清淡的茶水,的確不怎麼樣。不過對喝雨水都能解渴的粗漢子們,這已經很不錯啦。
“狼後去一線峽,只帶了紫線姑娘嗎?”衛漠試探地問。
木寧夕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送忍娘母子去蕭辰那裡,本來有馬車的。但是我嫌棄乘馬車跑得太慢,所以臨時決定和紫線一起騎馬上山。沒想到半路口渴,又不想喝溪水,才沿着大路來碰碰運氣。沒想到果真運氣好,碰上你的營寨啦。”
“是。狼後能駕臨卑職的營寨,是卑職之福。”衛漠打着官腔,心裡早把眼前的小女子給罵個遍。走小路,騎馬上山只需一個時辰,走大路到這裡需到一個半時辰。狼後哪裡是來討水喝,擺明是怕承受狼王之怒,跑來這裡拖延時間的。
主營帳外傳來震天的“殺”聲,木寧夕好奇地歪頭瞧瞧,問:“你在練兵嗎?”
“是。”衛漠恭敬地回答。
“我能看看嗎?”木寧夕隨口問着,不等衛漠回答,人已經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衛漠冷白一眼紫線,跟着木寧夕一同出去。
木寧夕叉腰看着那些手握武器,邁步刺殺的士兵們,一個個像提線木偶一樣整齊劃一的動作,彷彿前一個人的後背就是他們刺殺的目標,機械式的動作卻有百種姿態。
雖然全部都握着武器,但是有人向斜上刺,有人向斜下刺,有人刺中央,有人刺左胸位置,有人刺尾椎骨的位置……真是刺得五花八門,就差沒刺去前面人的後腦勺了。
“呵呵,這是什麼練兵法,一點都不科學。”木寧夕嗤之以鼻,嫌棄地撇撇小嘴。
“狼後,你嬌養深閨,哪裡懂得這些兵家之事。”衛漠陪着笑臉,恨不得馬上把這位祖宗給送走。
木寧夕瞥一眼,說:“這些是從貝州城調遣回來的兵嗎?”
“是。”衛漠不留痕跡地白了紫線一眼。真是忠心耿耿呀,連這樣的事情都稟告給狼後。
紫線低頭。忠誠狼後本是應該的,但是她出賣的情報是狼王一方的。怎麼做都是不忠誠啊。
木寧夕伸手拍拍衛漠的胸膛,說:“別瞪紫線,她沒有做錯什麼。我是狼後,對自家地盤裡的事情總要有些瞭解纔是。”
“是。”
衛漠無奈。公主嫁狼王,這狼山就是她的地盤。道理沒錯,但是……總覺得隱隱不安呢。
木寧夕觀察着三千士兵的訓練情況,如果讓這些士兵放到二十一世紀的戰場上,他們就是一羣妥妥的炮灰呀。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做人肉炮灰被對方消滅。
“衛副將,這些士兵就是你們所說的精兵嗎?”
“是。”
木寧夕搖頭嘆氣,轉身,目光熠熠地盯着衛漠。
“衛副將,訓練精兵要總結出一套更好的練兵法子。絕不能讓他們和普通兵一樣訓練,否則如何稱爲‘精’呢?”
衛漠被問得腦袋一空,啞然失聲。
這……這要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