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狼山的小路駛向十里外的一線峽,途中野狼羣紛紛散散地跟着。
木寧夕撩起車簾,看見外面跑在最前面的一頭野狼,正是初來狼山時被她咬了耳朵的狼羣首領。不禁讓她想起狼谷洞穴裡走出來的那頭真正的頭狼。
聽紫線說,頭狼名爲猛刈,在狼山的位置僅次於狼王司徒天逍。頭狼猛釗很少離開野狼谷,除非狼山遇到危險,它纔會帶領所有的狼羣離開狼谷去避難,或者正面迎敵。
頭狼猛刈很威武,野性兇殘。面對敵人時從不怯懦,唯一的一次戰敗,正是敗在司徒天逍的手上。所以,司徒天逍成爲狼王,連兇殘的頭狼猛刈都俯首稱臣。
聽到幾乎可以稱爲玄幻的事情,木寧夕覺得自己嫁的男人真是天底下最威猛的,連猛獸都甘敗下風。看來真沒有什麼能成爲他的阻礙。
野狼羣跟着馬車一路到山腳下,它們便齊往回返。站在高高的懸石上,眺望馬車繼續往一線峽駛去。
狼山與外環的山巒之間有十里路程,而狼山又被一條寬十丈的溪流環抱,終年溪流不斷,如一條銀白錦帶環在狼山腳下,此溪流名叫銀泉溪。
溪流有深有淺,深處可淹沒一人,淺處僅能淹覆腳背。熟知狼山地形的人才能趕着馬車從淺處渡過溪流。
木寧夕早已命紫線騎馬來通報蕭辰。當馬車一路顛簸來到一線峽時,已是正午時分。
夏季太陽熾烈,蕭辰已靜候於一線峽的峽口處多時,溫雅笑容如六月春絮,完全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狼後。”蕭辰拱手,笑容可掬,謙謙有禮。
木寧夕步下馬車,頜首回禮,微笑道:“擾你清靜了。實在有重要的事情與你商量,纔不得不急着趕來。”
“狼後有吩咐,儘管叫屬下去見便是。何必毒日頭底下跑來,萬一身體抱恙,狼王定會擔心的。”
“所以才瞞着他來的。”
木寧夕俏皮地吐吐粉舌,走過來一把抓住蕭辰的手腕,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警告:“別來這些虛禮,看着就煩。”
“是。”蕭辰笑眯眯地答應,眼中閃動着狡猾。
木寧夕冷白一記,招呼着忍娘抱着孩子過來,介紹:“這是忍娘。北契國博古延門下副將的老婆。”
“可是被狼後賜字‘百年好合’的那位副將。”蕭辰溫聲笑問。
冷白第二記,木寧夕咬緊小白牙,擠出兩個字:“正是。”
蕭辰故作吃驚地說:“狼後把她帶來,難道要許配給屬下嗎?”驚恐地睜大眼睛,慌慌擺手,拒絕:“不成不成,屬下從未想過娶妻之事。還請狼後收回恩賞。”
“切,誰要給你保媒啊。”冷白第三記,木寧夕歪頭想想,說:“其實你若喜歡她,我也勉勉強強同意啦。只要你真心對她好,對她的孩子好,我是可以考慮看看的。”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本來是想逗弄逗弄木寧夕的,沒想到……蕭辰苦笑,連忙深鞠躬,又是央求又是謝恩,“多謝狼後掛念。屬下會自己尋一門好親事,絕不會煩勞狼後大駕。”
“哼,算你識相。”冷白第四記,木寧夕重新抓過蕭辰的手腕,小聲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狼後請說。”蕭辰恢復平日慣有的笑眯眯尊容,語氣多了一些嚴肅。
木寧夕打量打量忍娘,說:“我想收她做貼身的婢女,就像紫線和紅線一樣。可是她從未學過功夫什麼的,留在我的身邊隨時會遇到危險。”
“我是不指望她來保護我啦。至少能保護她自己,不需要我們分神來護着她就好。”
看蕭辰面色嚴肅,木寧夕心裡打鼓,試探地問:“很難嗎?培養不出半個高手?”
蕭辰失笑,反問:“狼後,半個高手是何意?”
“呃……紫線和紅線是高手,只要她練到一半就行。”木寧夕直觀地比較。
蕭辰從頭到腳打量忍娘,喃喃道:“她想學功夫,恐怕要多吃些苦頭。”
“民婦不怕吃苦。”忍娘抱着孩子跪下,渴求地望向雪白長袍的男人,“公子,求求你,收我爲徒吧。”
“噗,我可不收女弟子。”蕭辰再次失笑。
木寧夕悄悄拉拉蕭辰的衣袖,可憐兮兮地說:“蕭神醫,你就答應吧。我保證忍娘是個能吃苦的人,她一定會努力的學功夫,絕對不會令你失望的。”
蕭辰嘆氣,笑眯眯道:“狼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護你,最該做到的是不令你失望。”
“嗯嗯嗯,我對她有信心。”木寧夕點頭如搗蒜,生怕蕭辰不相信。
“唉。狼後果真決定留下她?”蕭辰再三確定。
木寧夕很肯定,堅定,決定地說:“我要留下她。”
“好吧。”蕭辰鬆口,揮一下手招來一個銀衣護衛,吩咐道:“送她去一關。”
“是。”銀衣護衛走上前,對站起來的忍娘說:“孩子要留下。”
忍娘依依不捨地凝着懷中咿咿呀呀說話的嬰孩,瞬時淚雨如注。
“給我吧。”紫線上前接過嬰孩,說:“等你從五關出來,就能看見他了。”
“五關?這麼多啊?”木寧夕驚歎。真好奇那五關到底是什麼。
蕭辰笑眯眯地盯着紫線懷裡的嬰孩。
忍娘最後看一眼孩子,狠下心腸跟着銀衣護衛走了。
也許是母子之間的心靈相通,當忍娘消失在一線峽的峽口時,還在咿呀的嬰孩突然大哭,黑瑪瑙的眼睛溢出大顆大顆的晶瑩,惹得紫線和木寧夕心疼不已,連忙找了許多東西來逗弄孩子。可沒一樣管用。
木寧夕情急之下,抓下蕭辰腰帶上的荷包,在嬰孩眼前晃晃。
奇蹟發生了,嬰孩兩隻肉肉的小手抓向荷包,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偶爾會放到小鼻子上嗅聞一會,再繼續咿咿呀呀地說起來。
“他在說什麼呀?我不懂耶。”木寧夕好奇地問,伸手搶走荷包。嬰孩立即大哭起來,伸出小手試圖抓回荷包。
蕭辰被這一幕驚呆。他拿過紫線佩帶的荷包塞到嬰孩小手裡,沒想到竟被丟棄,繼續執着地抓向木寧夕手中的那個荷包。
“他不喜歡那個。”木寧夕撇撇嘴,解下自己的荷包塞到肉肉的小手裡,卻一樣被無情地丟開。
蕭辰解下自己的另一個藥荷包,這次他心裡忐忑,像是要確認某個重大發現一樣慎重。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拿着藥荷包漸漸接近嬰孩的小肉手。
眨眼之際,小肉手精準無誤地抓住荷包,大力地扯過去。嬰孩像抱着寶貝似的按在胸口上,咯咯咯地笑起來。那甜美的、得意的、乖巧的小模樣融化了幾個人的心。
“狼後。”蕭辰激動地大叫一聲,從紫線懷裡抱過嬰孩,欣喜若狂地大笑:“我終於找到了。哈哈哈哈,終於找到了。找到了!”
“那個蕭辰,你不會……不會想……”木寧夕膽顫顫的,她伸指戳戳蕭辰的胳膊,說:“你不會想把他餵你的那些老鼠、蛇和小狼崽吧。”
蕭辰全神貫注地凝視着懷中笑得甜美的嬰孩,完全沒有聽見木寧夕的話。他沉浸在喜悅中久久不可自拔。這就是他尋尋覓覓多年而不得的寶貝。
“狼後,能不能將他賜給我。”蕭辰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目光綻放光彩,恨不得立即抱着嬰孩回影閣去。
木寧夕頭皮發麻,難道真的想把這孩子喂老鼠和蛇?
“不行,你不能把他喂老鼠。”木寧夕作勢要搶回,焦急地說:“不管怎樣,他也是一條命啊。才六個月大的孩子,他又沒有得罪過你。千萬別啊。”
蕭辰被她的話驚訝到。呆滯一瞬,恍然大悟,大笑道:“狼後,你誤會了。我並非將他送去喂鼠蛇,而想收他爲徒,撫養長大後,將我畢生所學全部教導給他。”
呃——!原來誤會了。
木寧夕僵硬地收回手,說:“你不是有小白嗎?還要收他爲徒?”
蕭辰搖頭,說:“小白是我的僕從,並不學藥石之術。”
“哦,原來如此。”木寧夕漫不經心地附和着,想着如果蕭辰收嬰孩爲徒,那麼忍娘一定會放心的。怎麼盤算都是件很不錯的安排。
“這個嘛……總要問問忍孃的意思吧。畢竟孩子是她的,我無權過問。”
蕭辰點點頭,說:“這個容易。我立即派人去將她喚來,請狼後幫忙問問。”
“好。”木寧夕滿口答應。
蕭辰抱着孩子不鬆手,只對一線峽的方向吩咐一聲將剛剛那女子帶來。
片刻之後,換了一身新妝扮的忍娘被銀衣護衛帶來。
“拜見狼後。”
“哦。”木寧夕懵了。這是什麼意思。才進去短短的時間就被洗腦啦?
“五九拜見閣主。”
“嗯。”蕭辰抱着嬰孩,笑眯眯地說:“狼後有事要與你商量。”
“是。”
走回木寧夕身邊,忍娘眼瞼低垂,恭恭敬敬的樣子。
木寧夕偷瞄一眼蕭辰,乾咳兩聲,說:“忍娘,我有一件事要聽聽你的意願。”
“狼後請吩咐。”
“不能是吩咐啦。”木寧夕搖搖頭,說:“是關於你的孩子。”
孩子?
縱然剛剛在影閣中已經被告知,從今以後她是無情之人,要斷絕以前所有的牽掛。但是在聽到“孩子”二字時,仍會心痛。
木寧夕又偷瞄一眼蕭辰,此刻他已有些焦急之色。
“忍娘。是這樣的。”木寧夕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蕭神醫是江湖排名第二的神醫。他看出你的孩子天賦異秉,想收爲徒弟,撫育成長,傳教藥石之術,以繼承神醫的衣鉢。”
看忍娘垂眸不語,木寧夕有些忐忑,試探地問:“你可願意?”
回頭看見蕭辰緊緊抱着她的孩子,十分喜愛的樣子。怎會有不願意之理?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如此的安排。與其跟着她,還不如拜蕭閣主爲師。
“狼後,奴婢願意。”
木寧夕神情一鬆,看向蕭辰。
蕭辰亦是欣喜若狂,他終於尋到千年難遇的天賦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