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血”這個詞一次次地從唐雲氏口中蹦出來,唐小軟心底已然是隱隱明白了什麼。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她心跳失序,忍不住道:“那、那我爸爸他難道也是……太奶奶,這是咱們家族的遺傳病嗎?”
唐雲氏嘆了口氣,苦笑着道:“遺傳病?也可以這麼說吧。”
“什麼意思?”
唐雲氏目中精光一閃,復又消去,只那一瞬,看得唐小軟猝然心驚。“這可便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
“咱們唐家祖上本是南夷夜郎國的巫師,那時候,少數民族的族人多信巫蠱法術,國王手下有好多的巫師,而咱們唐家先祖在其中頗負盛名,最得國王寵幸。”唐雲氏坐在牀榻邊,目光凝重地看着遠方,“小軟,你可知在遠古南夷之地曾流傳過一個不死秘術?”
唐小軟正靠在牀頭聽得想翻白眼,還巫師……還最得寵幸……扭臉被問了更加高深的問題,直覺就想說什麼不死秘術,那是騙愚昧古人的東西好吧?可一看太奶奶那凝如霜雪的臉色,她收斂了三分,咳了咳,道:“這個,理論上來說存在即合理,但不死秘術什麼的,還是不太可能吧。”
“哼,你也是被現如今那勞什子的學堂給教壞了,口口聲聲不信鬼神,不敬蒼天。”唐雲氏冷冷哼道。
平白捱了罵,唐小軟也不好頂嘴,只好訥訥賠笑:“您繼續……”
“那時候國王接見了大漢使節,聽說秦始皇尋長生之術以及大修陵墓陪葬的事情後,想到自己已年過半百,也漸漸開始爲自己擔憂,不多時便吩咐手下爲他大修陵墓作飛昇之所,並要求咱們唐家先祖和另一個巫師合作,開始爲他煉製不死秘藥。”
“……”唐小軟被這段千年前的往事驚得有點大,“那,那咱們那個什麼先祖後來煉出來沒?”
唐雲氏眉宇間微微一震,聞言立刻道:“當然!爲了給國王煉製出不死秘藥,咱們先祖耗費了數十年光陰,可最終大成之際卻被合作煉藥的另一個巫師出賣,對方想要獨吞不死藥,於是刺傷先祖,帶着不死藥妄圖逃走。”
“一番爭鬥,先祖到底是受傷之人,不敵那巫師的手段,眼見阻止未遂,只好如實稟報了國王。那巫師帶着不死藥躲進了爲國王準備的陵墓裡,國王一怒之下下令抓捕了巫師的所有親眷綁縛到墓前,可沒想到那巫師竟寧願親眷橫死也不肯交出不死藥。並且爲了當着國王的面吞下了不死藥,爲了報復先祖的阻礙,竟然用自己的心頭血對先祖下了一道無比惡毒且禍及子孫的惡咒。”說到此處,唐雲氏不禁深深嘆了口氣。“那巫師也當真狠辣陰損,竟然詛咒咱們唐家後代,從此男丁個個要吐血身亡,女子則瘋癲而死。魔鬼將重臨大地,將夜郎一族盡數毀滅。”
“太、太奶奶,這聽起來也太玄乎了。”唐小軟忍不住道,“什麼詛咒,什麼魔鬼的,您聽我說,咱們唐家的這個病,我還是覺得這應該是和某種遺傳病有關,只是可能現在的醫學還沒能找到合適的解救方式。”
“小軟,你莫要覺得念過幾年洋學堂就小瞧咱們祖先留下的訓示。”唐雲氏嚴肅地說,“昔年那樁大禍,先祖可是賠了性命才與那巫師同歸於盡,並且耗盡全部的元力發願,若干年後會有一個完全繼承她巫師血脈的唐家女人破除這惡毒的詛咒,阻止魔鬼的降臨。先祖請求虎神的威靈守衛陵墓,自己卻拉着那巫師一起摔進陵墓,將邪惡的靈魂封印在墓內,使其不能再於世間爲禍。斷龍石落下,從此陰陽兩隔。”
唐小軟漸漸聽得入了神,心中只想,既然老太太不肯接受科學的洗禮非要給她講故事,那就隨她好了,反正這故事聽起來還蠻精彩的。
唐雲氏哪裡知道此刻唐小軟的心思,她緊皺着白花花的兩道眉,沉聲道:“此詛咒無他法可解,除非國王的陵墓重啓,拿到那巫師下咒時刺入心頭取血的法器,損毀它,才能徹底打破這個糾纏千年的惡咒。可陵墓的大門這麼多年來卻始終無法開啓,小軟,你可知道這是爲何?”
唐小軟有點發窘,不是講故事麼,你中場發問又是什麼意思啊?可太奶奶問了話也不好不答,只好遲疑着道:“是因爲打不開機關?”
“正是如此。”不過是隨口一句,唐雲氏卻讚賞地摸了摸她的頭。“國王陵墓的機關想要開啓,須得有最最精純的巫師之血獻祭,再輔以一套古老的咒語,兩者缺一不可。”
“太奶奶,您剛纔說什麼心頭血詛咒,什麼巫師之血的……難道……”唐小軟一直沒繃在弦上的神經總算開始工作了,聯想起先前太奶奶那所謂的祈福,自己喝的奇怪的符水,又被刺破手指……等等!不會和她有關吧?!
“沒錯,小軟,你就是咱們唐家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在等待的巫師之血!”唐雲氏一雙老眼精光爆閃,語氣都鏗鏘了三分,緊緊地抓住了唐小軟的手,說着說着眼看老淚就要縱橫。“小軟,你可知道太奶奶心裡有多麼激動,我只擔心有生之年是盼不到你了,丟下這些歪七倒八的子孫在世間受罪。沒想到……沒想到皇天不負苦心人,太奶奶終於等到你了……”
“這……這不科學……”唐小軟只覺一顆心臟哐噹一聲砸到了地上,摔成了五六七八片兒。不是啊,她不是什麼南夷夜郎國的巫師之血啊,她身份證上寫的她可是漢族,何況她還只是個剛到二十歲,根正苗紅快樂成長的女青年啊!偶爾看小說電視劇的做做夢,也會幻想自己祖上是不是皇親國戚,自己是不是個沒落王孫之類的,可從未想過自己竟成了唐家千年等一回的什麼巫師之血,這也太坑人了!
“小軟,我知道你心底必然有很多不解,可是你要相信太奶奶,上頭的就不說了,我生了三個兒子,都是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還有你爸,你的伯伯姑姑——唉,我也曾多次逼迫自己不要相信,可形勢比人強,由不得我不信!唐家子孫非病非癌,求醫問藥都是枉然,不是詛咒又是什麼?何況我翻到的那本雜書上也確實記載着一些緣故的咒語,可見這詛咒是確有其事。”
唐小軟覺得她必須得把話問清楚了,風度和孝心什麼的就暫時隨風而去吧!“就算是這樣,那,那您怎麼就能確定我就是那個老祖宗的所說的巫師之血?”唐家到她這裡都傳了多少輩兒了,族譜都厚厚幾大本,真要有什麼巫師之血也早被稀釋得七七八八了吧。
唐雲氏道:“你本身沒有受過任何靈力訓練,卻可以對符水有感應。”
“您那符水是個人喝了就得有感應吧!”唐小軟急了,不乾不淨,喝了能不吐血嗎!
唐雲氏臉皮一震,“錯,這麼多年過來了,除了你,唐家沒有一個子孫能在符水的感應下催動方盤,更不要說——”
“我……我的血……您到底放了我多少血啊?”唐雲氏話未說完便被唐小軟打斷了,這麼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右手食指上纏了一塊創可貼,她急得快哭出來了,按一按,真疼!
“才幾滴而已,不要怕。”唐雲氏慈和地摸摸她的頭,又道:“虧我心底裡還曾經疑心過老祖宗傳下的這符水是不是有問題,畢竟你爺爺、爸爸、伯伯、姑姑他們全都試過,竟無一個子孫管用。沒想到……唉,多虧我堅持下來了。”
“男的也喝?不說是要女人嗎?”唐小軟到底小孩兒心性,轉眼就被勾去了注意力。
“死馬當活馬醫,萬一老祖宗上錯身呢?”
“您……您可真夠能想的。”唐小軟撇着嘴,身子往後靠了靠,忽然心頭一動。等等,這老太太說了那麼多,不會是想忽悠我去幫她找什麼國王陵墓吧?!
“我也是嫁給你太爺爺之後,無意間在祠堂裡看到祖上留下的半本雜書,因此去逼問了你太爺爺這才知道前因後果。早知道唐家這麼複雜,禍及子孫,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嫁進來!唉,可是那死老鬼對我也實在很好……”
眼看着唐雲氏一邊回憶一邊陷入了自己的哀傷,唐小軟半張着嘴巴,信息量太大,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消化了。“太、太奶奶,您說了這麼多,不會就想讓我幫你去找什麼國王陵墓吧?”
“正是!”唐雲氏眼中再次精光爆閃,啪一聲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乖孫,你就是我們唐家的救星,我這把年紀能等到咱們這脈出了你,真是死也值了。趁着我現在頭腦還清楚,還識得咒語,你趕緊啓程去找夜郎王陵墓!”
唐小軟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要,我怕,我不要做救星!我我我,我這人一有壓力就什麼事兒都做不成,您您您,你別指望我。”
“小軟,你千不顧萬不顧,總也得顧一顧你那生病的父親吧?”唐雲氏眼見誘哄不成,開始打感情牌。“要是你能找到夜郎王陵墓解了咱們唐家千年來的詛咒,你父親可就能立刻痊癒了。”
聽唐雲氏提到父親,唐小軟心中登時軟了,囁嚅着道:“如果我真有這個用處能救爸爸,我當然……當然是可以試下的,只是太奶奶,我真的不會盜墓啊!我連駕照都是剛拿到的!而且我還是路癡!盜墓……盜墓能用導航不?啊!墓地裡會不會有鬼?”
唐雲氏本來說着半輩子的傷心事,眼圈兒都紅了,聞聽此言頓時哭笑不得。“傻孩子,沒讓你去盜墓!不過是去找樣東西,再說時隔這麼久,哪裡來的妖魔鬼怪呢?路癡怕什麼,太奶奶自然有人陪你一起去。”
“是,是剛纔那個白衣服姐姐?”唐小軟的注意力再次被成功轉移了。
“是的,沐家姑娘會負責陪同你前去尋墓。還有,你看這個。”唐雲氏說着,神情肅穆地從大褂裡拿出一張顏色古怪、似紙非紙的東西來,放在唐小軟的面前。“這是咱們這一脈的老祖宗輾轉數十代纔得到手的夜郎墓地圖。”
唐小軟好奇地伸頭看了又看,卻發現那地圖上描畫的路線簡直媲美兒童簡筆畫,粗糙描摹的山水線路,讓習慣了定點搜索的二十一世紀女青年頓時無語。
唐雲氏道:“當年你太爺爺曾經拿着地圖去找過陵墓,可也許真是機緣不到,他去了四五趟也只是白跑,根本找不到陵墓的入口。”
“找不到入口的地圖?我——我真是服了!”唐小軟一句我靠差點就蹦出口來,一看唐雲氏那核桃般的老臉如此端莊嚴肅,忙把到嘴的髒話給嚥了回去。
“你這孩子,脾氣怎地如此急躁?”唐雲氏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我還沒說完呢,這地圖在你太爺爺手上自然是沒用的,可你就不同了。方纔太奶奶取了你的血滴在方盤中,你瞧這裡。”她說着,手指戳住地圖上一條隱隱約約的暗線,“瞧見沒有?被你的血感應之後,這地圖上竟出了一條新的路線,看來當真是如老祖宗的遺訓所說,必得是巫師之血的後人才能解出真正的夜郎墓地點。如是想來,先人的智慧和手段當真是了得,讓我等後輩望塵莫及,心服口服啊。”
唐小軟十分不敢置信地看着唐雲氏一副接近粉絲的表情膜拜着一張黑黑黃黃的爛圖紙,口中還在念念有詞:“當年夜郎國王爲了怕不死藥的消息泄露,殺光了所有知情的巫師和造墓工人,又派人日以繼夜地看守陵墓。可沒過多久,南夷之地有不死藥的消息還是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