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片刻的驚喜還沒有衝昏她的理智, 水煙淺笑,望向牆垣上的黑貓,說:“你若安好, 改天再見。”說完, 轉身離去, 留給它一個翩翩背影。
搞什麼鬼?“慢着喵!”輕盈地跳下牆垣, 貓冬攔住了她的去路, 金色的眼眸滿是狐疑,“你不是來找我的?”就前幾分鐘,它還瞧着他們幾個跟做賊似, 只差沒有爬這牆頭了。怎麼,才一見面, 就走人了?
腳跟一頓, “不, 我說了,你若安好, ”她彎下腰,眼中欲訴還休,一絲精光閃過,“看我不抓住你!”
毫無防備,她忽然向它撲來, 貓冬驚得立馬跳起, 說時遲那時快——
“阿拉丁, 抓住它!”
猛然回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衚衕的出口, “就憑他?開玩笑喵!”四爪離地一躍而起,身輕如燕的貓冬沿着牆壁竄上了牆頭, “喵!”哼,想抓它,沒這麼容易。
嘲弄的鬍鬚扯動了嘴角,貓冬俯視着一臉懊惱的水煙,和走到她身邊的男人。“你的新搭檔。”它開始自若地梳理着尾巴上的毛,一邊豎起耳朵警惕着他們的腳步。
一計不成,“我們聊聊。”又心生一計,水煙放低了姿態,帶着乞求和期盼。
吐出嘴裡的毛,貓冬瞧了她一眼:“可以,聊吧。”這麼久沒見,這巫婆還是那些老花招,一點都不新穎。若不是今天天氣好,它真懶得跟她廢話,有這個空,還不如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懶洋洋地伸展着四肢,她再不說話,別怪它走貓了。
這裡?即使別人看不見,仰着脖子聊天也是很累的,水煙試着跟它商量,“你下來。”只要抓住它,聊天方式還輪得到它選嗎?
嚯,這口氣,“敢命令我?喵!”貓冬舉起了爪子,示威性地揮舞了一下。自從二十年前,它狠心決絕地換了主人,她就失去了對它指手畫腳的資格。現在還想命令它?哪涼快哪待着去喵。
自從二十年前,它選擇了富有的死神成爲新的主人,眼裡便再看不見她這個落魄的巫婆,它的前主人。“喬,”真是令她心寒,“好歹,我們也曾是搭檔。”
“你也說了曾是,可惜我們早已分道揚鑣,”瞥了她一眼,貓冬諷刺地喵喵笑道,“狠毒的女人,這兩個男人,下一個你準備賣哪個?”當初,她賣它的時候,可是連眼都不眨。不但,跟死神還談了個好價錢,連被賣的自己都得到了分成,天哪,說出來誰敢信?!
塞爾頓時來了精神,睜開了瞌睡的眼皮,他們抓貓那會他感到很困。
身旁意味深長的目光來至司譚,她,腦門的神經跳疼。“當年那就是個誤會,”這隻傻貓怎麼會耿耿於懷到現在?水煙感嘆忘了帶藥,“你先下來。”
“有話快說。”它舔了兩口爪子,是鐵了心絕不向她妥協。
一人一貓僵持的時候,莫冬陽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一臉的不解:“爲什麼,你會說話?”油亮的皮毛,黑暗中發光的眼睛,這的確是貓冬,衚衕口蹲飯點的那隻黑貓。
或許是因爲,莫冬陽的眉宇間還帶着悲傷,貓冬似乎於心不忍,放下爪子,緩和了語氣:“好久不見。”
好像見到久違的朋友,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莫冬陽叫着它的名字:“貓冬。”它看得見他。
這絕不是報復,“它不是貓冬。”水煙打斷了莫冬陽,他該知道真相。
“喵!”不能說!貓冬緊張地拱起了背,“老巫婆!”趕緊給它閉嘴。
黑暗給它披上了僞裝,收起尖銳的爪牙,猩紅的舌頭,高傲的奴僕曾誓死追隨它的主人。可惜它的主人是個窩囊廢,擔不起家族的榮譽,“喬·弗蘭契斯科。”它說,這個姓氏將被徹底拋棄。
“喵嗚!”淒厲地長嘯,她不該再提,“不許再說!”金色火焰籠罩了黑色的皮毛,背上的毛已然炸起。
當喬選擇拋棄這個姓氏時,她爲它感到高興,死神是個不錯的主人。這樣,喬仍可以當只自由自在的貓,不必跟着她,一同漫無目的地活着。
“死神給它取了名字,喬清清。”
鋒利的爪子劃破天空,鮮紅從古銅色的皮膚下浮現。舔去爪子上的血腥,貓冬可憐眼前的男人:“她不會感激你的。”弗蘭契斯科家族流的血是冰冷的,不像他,是熱的。
瞧見她的眼神嗎?甚至吝嗇給予這個爲他擋下襲擊的男人,絲毫溫度。
抹去手臂上的血痕,司譚溫和地它說:“冷靜一下,我們是爲他而來的。”他指着目瞪口呆地莫冬陽,眼角的餘光劃過她的嘴角,真是冷漠啊。
無辜的人啊。而它,只剩無奈地嗚咽。貓冬看了看水煙,轉身往衚衕口走去:“車停哪了?”
熟悉的紅色高跟鞋,先一步跨過它的身邊,手裡拉着驚魂未定的莫冬陽。
幽幽地嘆了口氣,是該好好聊聊了,爲了莫冬陽。
“終於可以回去了,”塞爾搭上司譚的肩膀,“誠懇地忠告你,別摻和女人的鬥爭。”這一爪子,嘖嘖。
塞爾的話不無道理,可是當他醒悟過來時,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後悔都來不及,捱了莫名其妙的一爪,血淋淋的教訓。可能還要遭到她的嫌棄,沒有他,她也不會受傷啊。
望向衚衕口轉瞬而逝的黑影,“克瑞斯先生,能請教個問題嗎?”司譚說道,“我覺得,這個地方很奇怪。”
“呵,你也感覺到了?不過有點晚,”踏入這個地方後,塞爾就選擇躲一邊,“這裡,離地獄很近哪。”不插手,也是因爲這個理由,就連巫婆也只敢嚇唬黑貓。啊,也幸好粗線條的司先生及時制止。
黑貓,拋棄了原來的姓氏,成了死神的使者,駐守在白葉衚衕——通往地獄的入口。
華麗地緊身黑衣,如鍛如瀑的烏髮,柳葉眉杏仁目,金色的瞳孔。少女悠閒地坐在窗臺邊緣,隨意地晃動着修長有力的雙腿,時不時貪婪地望向電線上的兩三隻麻雀。
莫冬陽杵在原地,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他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可黑貓變成了人類,只在漫畫書裡看過。尤其是這模樣,分明就是已經分手的女友,喬清清。
除了瞳孔的顏色,化身爲喬清清的時候,被它刻意地隱藏。
塞爾當了調停者,他的身份尊貴,兩個不對盤的女人都選擇了容忍。司譚爲她們端來了咖啡和冰淇淋,還有給莫冬陽的巧克力,依舊是塞爾的樹葉。他怕在得到結果前,這個脆弱的靈魂來不及上天堂,就隕滅在這裡。
在得知莫冬陽找到水煙,是爲了尋求治療失戀的配方,貓冬——喬清清很大聲地哼道:“從來就沒有相戀,哪裡來的失戀?恐怕是你一廂情願幻想出來的吧?!”
這嗤之以鼻、無情的口吻,令人懷念。水煙皺起了眉頭。
清清?還是貓冬?莫冬陽竟然不知該怎麼稱呼她,神情專注地凝視着她——她怎麼會是一隻貓?
“再說,她會做配方?”那麼,今天她和巫婆也就不會在這裡了。
這話不對,“哦,這次配方還真不是我做的,”對於喬清清的嘲笑,水煙毫不在乎,“我只不過把你的信交給了他,至於上面的那段話,是你親自解釋還是我來?”
“那是介紹信。”看在多年的罐頭情分上,她才勉爲其難向死神討來的。
“不是吧,”水煙反駁道,“無論怎麼看,寫都像你喜歡的至理名言哪?”全都是教訓人的一套。
喬的毛病一大堆,最令人頭疼的,每每想起,恨不得把頭疼藥全灌下去,或者灌進喬的嘴裡。初來這個世界,她們還苦苦地相依爲命,爲了儘快完成任務,水煙厚着臉皮與各位神祗打交道,期望不要太爲難她們。
回到家時已經疲憊不堪,而喬只會在她的耳邊重複着,加油努力振作?!如果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能放下手中油膩的雞湯,會更有說服力。
喬清清板起了小臉,嚴肅地對水煙說,“不要扭曲我的好心!如今的天堂,競爭也是非常激烈的。”即使無慾無求的好人,一旦上了天堂,看到日趨減少的降生指標,難免也會心有怨氣,“沒有我罩着,他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讓他去地獄啊。”多好的解決辦法。
神色一凜,喬清清回答道:“死神不同意,這違反了規則。”莫冬陽循規蹈矩地,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就像她一樣,從前未給家族蒙羞,以後從不給死神帶去困擾。一直都那麼優秀。
這也複雜那也不行,過了今天還只剩六天,水煙心一橫:“乾脆告訴他事實算了。”這樁買賣,不是免費就是賠本的。
聳聳肩,喬清清倒是無所謂:“可以啊,你告訴他唄。”被罰的又不是自己,她樂得輕鬆。
好個狠心腸的黑貓!以爲她不敢?“莫冬陽,聽好了!”丟給喬清清一個等着瞧的眼神,水煙衝傻楞半天的莫冬陽吼道,“如果七日後,你能從天堂的守門人那得到復生指標,你就可以復活!”
轟隆,晴天白日響起一聲驚雷。
喬清清被嚇得掉落窗臺,如果不是司譚眼明手快,九條命可能就剩八條了。被拽回屋裡,她的雙腿有些發抖,囁嚅着雙脣:“謝、謝謝。”驚魂未定。
此刻的司譚已經顧不上禮貌,將她往塞爾懷裡推去,因爲,又一個霹靂,閃電緊隨其後,分毫不差地往窗口直衝而來。
“小莫,想知道喬清清給你的信上寫的是什麼嗎?”
莫冬陽慘白着臉,靈魂似乎一碰就碎。
生活就像抽屜裡藏着的小魚乾,不打開,你永遠不知道還剩多少。
水煙忽然大笑起來:“這隻傻貓不知道,打開後,她的小魚乾已經變質了。”
神怒降臨,萬丈光芒下,莫冬陽被推進了他的庇護下,司譚錯愕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