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入夢

海母面色蒼冷:“母后自然明白你不相信你是硃砂而非蘇砂。砂石是你出生之前母后吞進腹中的,母后當然明白神女之夢的厲害。五千年前,母后貪圖砂石靈力將其吞下,結果便入了神女汝汝的夢境,一度將自己當做神女蘇砂,直至將你生下。你帶着蘇砂的記憶出世,必當爲蘇砂復仇。母后不得已,將你送往人間。”

海母徐徐述說,倒是平靜的厲害。而後三百年,我自然曉得發生過什麼事情。伏羲將我砂心騙走,我找到無怨。時間上,竟然是對的。

我只能自己冷靜。將袖口捋上一半,火凰的印記越發晃眼。我已分不清是蘇砂入夢,還是硃砂入夢。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很多事情反而得到了很好的解釋,比如無怨得了我的肉身,本該多了兩萬年的術法,卻根本不曾有過。如今砂心被伏羲封在修空門中,倒也不見得不是好事,若我是硃砂,自然不再爲蘇砂的復仇而心生苦惱。

我這纔打量起北海的裝潢來。北海的氣派倒是很足,尤其是王宮裡鋪着一層鮫人淚。是的,一層。北海怎麼可以這麼有錢。

看到我直盯着鮫人淚呆看,無怨拿着他那把寶貝扇子狠狠的往我頭上敲了一下:“倒是果真沒有出息,你是北海公主,半個北海都是你的。區區一層鮫人珠就讓你驚成這樣,真是丟你們北海的臉面。”

我過的日子雖然不算窮,但是也算不上富裕。鮫人珠之所以珍貴,是因爲鮫人之淚來之不易,他們並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哭出鮫人珠來,一個鮫人,窮其一生也不過有十顆鮫人淚。

北海卻拿它來鋪地板。

這地上的鮫人淚,少說也有萬顆。鮫人族人丁並不是旺盛,怕是百年所產全折在了這地板上。

不知鮫人見了,又該是如何感想。

北海地勢兇險卻又連接着繁華地帶,自古以來經商的船隊過了不少,也毀了不少。若是北海缺了什麼東西,只需打下一隻船便可。

自然,這也只是我的想法。但毀在北海中的商船,也爲數不少,珍奇珠寶當然落在海王手中。海王也沒必要再做什麼劫船的勾當。

我對於白白撿來的母后跟王兄着實沒什麼感情,要我生生喚他們母后王兄實在是說不出口,只能想了個折中的稱呼:“海母殿下,我在凡間的時候,不小心丟了肉身,如今若想重鑄,怕是還要請陛下幫忙。”

無論事情到底是怎麼樣,肉身確實是被無怨吃掉無疑。肉身若不重鑄,對修法護魂大大不利。

海母一愣,對我這麼快就接受事實一時反應不過來:“母后還想着,你會……”

一哭二鬧三上吊麼?爲了那顆砂心我差點命喪黃泉,這點事情再怎麼說也只是小事而已。我也實在想不出來海母有什麼理由來欺騙我,現在的我可是一窮二白,沒錢沒權沒法力。

郇越倒是對於我這個便宜王妹格外上心,連睡衣都給我換了特好的火蠶絲衣,眼巴巴地看着就想讓我趕緊穿上去。那眼神,好像我穿着普通的衣物就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火蠶數量極少,又往往在吐絲的時候身體狀況最爲虛弱,一半都會死掉,所以火蠶絲價極高。但由於火蠶絲質柔軟,織出來的衣服尤爲細膩柔滑,因此天界的女子格外喜愛這種火蠶絲織的衣服。所以即使火蠶絲衣價比金高,還是特別搶手。

這只是好聽的說法而已,事實上這火蠶絲衣倒也不是多麼神奇,之所以走俏,不過是因爲它量太少因此死貴死貴,天界的女子都拿它用來炫富罷了。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件淺紅色的紗裙還是十年前無怨送與我的,如今漿洗多次,已微微有了白意。

郇越分明就是沒有明白我看自己衣服的意思,我不過是懷念了一下十年的時光,郇越便覺得是不滿意了自己的着裝。一聲令下,侍女送來了各種各樣的紅色裙衣,全是寸紗寸金的火蠶絲衣。

真、有、錢。

郇越微笑着問我:“王妹還喜歡麼?”

他笑的那麼溫和,我也不好意思說不喜歡,最主要的是,我也確實沒有不喜歡。這是用錢燒出來的衣服,我又不是天界那羣自命清高的仙子們,本就是個喜歡財物的女子。

郇越這纔開心地笑着,兩隻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一般:“果然聽無怨師父的沒有錯,王妹最是喜歡紅色的衣服呢。”

分明是他自己喜歡紅顏色的好麼。等等,無怨什麼時候搞定了郇越,還做了人家師父。

我瞄向無怨,無怨低着頭把弄着海母新送他的夜明珠,頭也不曾擡起,敷衍着應了一個字:“恩。”

有一種他把我賣給郇越的錯覺。郇越越發高興起來:“不知王妹要如何鑄身呢?”

鑄身分了好幾種,經常用的是兩種。一種是修法鑄身,吸收天地靈氣鑄身,這種鑄身可以開很多外掛,比如使用靈器進食靈物等。一種是拆了別人的珠魂鑄身,這樣得出來的肉身還附帶着拆魂人的大多術法。

我用的是第一種,只是進食的靈物換作了修仙人的血液心臟罷了。只是北海再怎麼講也是仙家正派,自然不會讓我用這個法子,我斷然是不能如實相告的。

“她要用修仙者食血噬心來鑄身。”無怨淡淡的聲音傳過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無怨這傢伙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我只是剛剛忘了這傢伙陰毒的本性,就被他給陰了一回。若是時間肯倒流,我絕對會先解決了這個禍害。

郇越果然就皺了眉頭,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焦慮:“雖然這個法子鑄身最爲有效,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命物,王妹大可以不必如此。”

既然知道最爲有效,卻還是來勸我。只是他不知道,別人的命,又是與我何干。我只是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更好的活着。

海母顯然也被我慘絕人寰的鑄身之路給驚住了:“砂兒,你如此鑄身,是會遭渡劫的。”

我白了無怨一眼。我就不曉得無怨的術法如此之差,我不過是遭了渡劫進了夢魘,就被郇越撿回家了?

無怨還在研究他那顆珠子,好像剛纔告訴郇越我是如何鑄身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海母面色已然悽悽:“砂兒若是鑄身,大可不必用這種折煞自己。母后便是拆了珠魂,也要爲砂兒正常鑄身,不讓砂兒再受渡劫之苦。”

這叫折煞自己?不知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修空門人又是如何感想。再說,渡劫也並非是十分痛苦,不過是會陷入夢魘以致昏迷而已。

海母完全就是一個弱柳扶風一般的女子,幾句話說下來都能帶出憂傷,甚爲嬌滴。卻非要爲了我去拆那珠魂。

魂珠可以重鑄,肉身也可以重鑄,但珠魂若是散了,便什麼都沒了,生息不過再有七日有餘。況且火凰已然是兩百萬歲的遠古神靈,再不可進入六道輪迴,只能是灰飛煙滅。

所以說,還不如我的法子可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