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勞瑞等人匆匆趕到會客室,見到的就是滿臉蒼白疲憊的巴赫多,和愁眉深鎖的穆恩。
“怎麼回事?六皇子不是回去見王嗎?”佛曼鈕緊張地問。不久前,當學院公開即將接受歸併之後,六皇子巴赫多,便決定回王都一趟,定要親自見到皇帝,希望能扭轉乾坤。
此話一出,滿臉蒼白的巴赫多,突然激動起來:“父王已經被……被賊子,咳……咳…
…“話沒說完,巴赫多已經激動得連聲咳嗽。
見狀,樊勞瑞連忙上前,伸手探去,隨即訝道:“赫多,先別急着講話,你的傷勢太重了!”說完,樊勞瑞轉向穆恩,語帶埋怨:“穆恩,你都沒處理嗎?”
照他看來,巴赫多有傷在先,又兼程趕路,缺乏治療下,是內傷沉痾,很是棘手!
衆學院師長中,也只有樊勞瑞,可以直呼巴赫多的名諱,因爲樊勞瑞不只是身分超然的學院院長,還是爲巴赫多幼時武功、魔法築基的啓蒙老師。
穆恩苦笑,無奈地道:“叫我領兵打仗沒問題,但治傷,我只會胡治一通。”六皇子金枝玉葉的,他哪敢亂治?
聞言,樊勞瑞無言以對,倒是一旁的巴赫多焦急着想說些什麼:“院長,等……等,我一定要先把這件事……說完,咳……咳……”
也許是因爲太過焦急了,巴赫多越咳越嚴重,一時把樊勞瑞驚得手足無措。
“赫多,你等等,我先幫你治療。”樊勞瑞的話還沒說完,一隻五指修長,如白玉般溫潤的手掌,突然按上了巴赫多的胸口。
樊勞瑞轉頭看去,原來是薩摩聞訊而來,見巴赫多隨時都像要歸天,連忙出手相救。
見到薩摩,樊勞瑞鬆了一口氣。有精靈人在,那就是最好的醫師了。
“摩耶?你來得正好。赫多內傷很重,必須……”樊勞瑞話還沒說完,便打住了,因爲,他看到巴赫多的臉色,在這短短的幾句話間,已經恢復了血色,呼吸也平緩了。
“你被不少人圍攻吧?能活到現在,實在難得。”薩摩一邊治療,一邊訝異地道。
薩摩讓神能在巴赫多體內轉了一圈,發現巴赫多體內的能量紊亂,還有許多來源不明的雜能,體內臟器更是多處受創,若非巴赫多一身功力穩紮穩打,怕是不能撐到現在。
薩摩神能所到之處,紊亂的能量隨即乖順,讓巴赫多舒服許多,又聽薩摩對他的“讚美”,不由得苦笑:“哪裡,差點連命都送了。”
巴赫多絲毫不端架子的態度,讓薩摩大爲激賞,本來不打算治癒他的想法,也跟着改變。神能一轉,光元素隨即滲入巴赫多的體內。如今的薩摩,對神能掌握如臂指使,連帶對光元素也相當熟稔,已經不擔心會被一旁的衆人發現了。
不一會,巴赫多已經感覺全身的氣力恢復了八成,不由得驚訝地道:“你做了什麼?我覺得我的傷全好了。”
薩摩微微一笑,不語,一會兒才收回手掌:“你現在纔是真正痊癒了。”
巴赫多坐起身,微微伸展手腳,又伸手摸摸本來一直隱隱作痛,現在卻全無異樣的胸口,滿臉的不可思議。
“摩耶是精靈人。精靈人的醫術可是一流哩!”佛曼鈕爲巴赫多解了答。
事實上,就算是以精靈人的魔法輔助魔藥,速度也不會這般快,但樊勞瑞等人知道薩摩是精靈人的儲君,因此很自然地認定,薩摩治療速度這般快的原因,是因爲儲君的身分。能當王子,本事自然不低。
“原來這位是精靈人,難怪有這等風采啊!”巴赫多站起身,對薩摩伸出了手。
薩摩看了巴赫多的手一眼,也將自己的手伸出。
一個是巴耶帝國的皇子,一個是精靈人和龍人的王子,兩隻手握在一起。
“有榮幸和你做個朋友嗎?”巴赫多咧出一個含蓄的笑容。
薩摩雙眼閃過一抹詫異,他看得出來,巴赫多這番話出於誠心。慢慢的,薩摩的嘴角上揚,漾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的榮幸。”
薩摩來到人類世界之後,看過那麼多所謂的王子和皇子,巴赫多可說是唯一一個擁有王者潛質的皇子,難得的是,巴赫多沒有一般皇子會有的架子。
這是一個亂世中,也能聚衆的王者!薩摩很快就如此認定了。
薩摩對巴赫多的評價這麼高,殊不知在巴赫多眼中,薩摩的評價也着實不低。同爲一年級,巴赫多雖然一直沒有機會接觸薩摩,但對精靈人摩耶也曾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很是心折。精靈人的卓越容貌尚且不論,光是那閃着睿智光芒的雙眼,和冷靜得彷彿無人能撼動的氣質,都讓巴赫多欣賞極了。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無法不心折的超卓人物啊!
兩手交握,惺惺相惜的情感緩緩交流,看在知道薩摩身分的樊勞瑞等人眼中,心裡實在高興極了。
這是不是表示,精靈人有可能破天荒的,向一個人類國家表示友好?
“摩耶以爲,皇子似乎還有要事。”見巴赫多沒有鬆手的打算,薩摩連忙提醒。
此話一出,巴赫多猛地想起,手一鬆,立刻轉向樊勞瑞:“院長,父王已經被賊子害死了!”
這番話彷彿青天霹靂,將在場衆人震得瞪眼張嘴,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不只是樊勞瑞等人反應不來,就連薩摩也吃了一驚。巴韓諾在各國的風評中,一向是個精明,而且胸懷大業的王者,不料竟亡故得這般突然。
好半晌,穆恩才找回聲音,肅着臉,語音微微顫抖:“六皇子,這話關係重大,決不能兒戲,據本將所知,王仍親理政事啊!”
巴赫多用力搖頭,雙眼激動得泛紅:“父王已經被害了,可是王都裡卻沒有人知道。”
衆人面面相覷,都是無法置信,但也知道,巴赫多不可能騙他們。只是……王駕崩了,卻沒人知道?這是多麼的匪夷所思!
薩摩一看,情知在這種情況下,一定無人能反應,只好自己開口:“六皇子,可否將您知道的一切細節全說出來?”
此話一出,衆人隨即恍然。
“摩耶說的對。赫多,你趕緊將事情說清楚。”樊勞瑞反應過來,連忙催促道。
巴赫多深吸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這纔將在王都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我不希望學院歸併,回王都本來是希望父王改變主意,但是,我幾次求見都無法見到父王。親自去找首相,首相卻說,父王最近爲了東陸軍團圍攻不利大爲傷神,無心接見任何人。”
巴赫多說到這裡,歉然地看了衆人一眼,似乎因爲見不到皇帝,對衆人感到非常抱歉。
稍微一頓之後,巴赫多又繼續道:“後來,我請熟識的宮人安排,化妝進入父王的寢宮……”
巴赫多一邊講,回憶也迅速倒轉,回到那震撼的一夜。
趁着寢宮侍衛沒有注意,巴赫多裝做伺候皇帝,*近一直端坐在桌前的父親。一*近才發現,巴韓諾一直都維持着固定的姿勢,機械性地翻閱奏章。
巴赫多小心的*近,壓低聲音喊:“父王……兒臣是赫多。”
巴韓諾不只沒有回答,甚至連頭都沒擡,就像完全沒有聽到巴赫多的聲音。
巴赫多愣了一愣,還以爲巴韓諾沒有注意,遲疑了一會兒,又小心的提高聲音:“父王、父王……”
巴韓諾同樣沒有反應。這時,另一頭的侍衛,似乎轉頭看向這邊,巴赫多連忙躬身,假做聽從皇帝的指示,待侍衛又轉回頭去之後,才又再次*近。但這回,巴赫多沒有再喊,而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上巴韓諾擱在桌上的手。
巴赫多本來以爲,這一來父親會注意到他,沒想到一觸摸之下,卻嚇了自己一跳,因爲觸手可及,竟是一片冰冷。這溫度分明不似活人。一驚之下,巴赫多直覺扭頭往父親的臉上看去,但不看尚好,一看又驚得差點連口氣都喘不上來。
呆滯的雙眼、凹陷的眼窩、眼珠恍如死魚般的僵硬,青白的臉、蒼白的嘴脣,已經不再是熟悉的父親模樣。
“父……父親。”巴赫多顫着聲音叫喚。
與方纔一樣,巴韓諾沒有任何反應,即便是眼珠的一個輕微轉動,或者是嘴角的微小挑動,都完全沒有。
渾身冰冷的巴赫多,在原地呆站了許久,待燭光因爲吹入寢宮的夜風而閃動時,纔回過神來。
一回神,巴赫多立刻將手一轉,按上了父親的手腕,按了許久,卻遲遲感覺不到他期望中的跳動。
手在顫抖,巴赫多顫抖着鬆開手、顫抖的收回後,再遲疑地伸向父親微垂着頭的鼻前。
忽然間,巴赫多覺得自己的雙腳,有些站不住了。沒有脈搏、沒有呼吸、沒有溫度,有的只有在燈光下,機械性翻動書頁的手,情景詭異得讓巴赫多心臟緊縮得近乎窒息。
不自覺的,巴赫多一步步的往後退,退到原本他站立的地方。他需要冷靜,也許,一切都只是幻覺,等一下,他的父親就會站起身,一如往常的在寢殿裡踱步。
巴赫多就這樣沉浸在紊亂的思緒裡,直到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們都退下。”
巴赫多一直低着頭,聞聲心頭一震,頭更是不敢擡起分毫。因爲,他聽出來這人的身分,正是帝國首相馬默,那個多次告訴他父親不會接見他的人。
直覺的,巴赫多跟隨着其餘侍衛步出寢宮。
離開寢宮之後,衆侍衛站在寢宮門口,巴赫多藉口如廁,閃到了一個可以望見寢宮窗口的角落。
寢宮裡的燭火,將寢宮裡人影的活動,映照的非常清楚。巴赫多看到馬默些微佝僂的身影,站在那張父親一直端坐着的桌前,似乎伸手按上了父親的頭,然後,本來端坐着的父親,突然以非常不協調的僵硬姿勢瞬間站起。馬默持續着按住父親頭部的姿勢,一步、一步往寢宮內走去。說也奇怪,父親就像被馬默牽引一般,跟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像是牽線木偶……
這情景實在看不出什麼,若不是之前巴赫多在父親身上,察覺出那麼多的不對勁,絕對不會有像現在這般渾身冰冷的感覺。
窗口已經看不到裡頭的影子,熟悉宮廷鬥爭的巴赫多,很敏銳的趕緊回到寢宮門口,不敢在那個地方停留過久。
巴赫多很緊張,他知道馬默一定會出來,而他必須裝做非常冷漠、冷靜,沒有察覺任何事的模樣。馬默是個非常敏銳的人,正因爲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巴赫多格外小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默出來了,巴赫多跟隨其他侍衛,恭敬地垂着頭,感覺馬默的視線從身上掃過,微一停滯,然後丟下一句:“王上已經就寢,不要進去打擾。”
巴赫多跟着其他侍衛,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才感覺馬默的離開。
等到完全看不到馬默了,巴赫多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藉口吃壞肚子,趕緊回到約定的地方,與和他交換身分的侍衛掉換回來。
當天,巴赫多立刻離開蒙瑙特市,連夜趕往學院而來。他知道,這消息是驚人的,但是,若他推測沒錯,馬默一手遮天,在帝都根本已經無人能抗衡。或許護國大將軍丹頓霍姆可以。
但是先不說丹頓霍姆會不會相信,光是馬默勢力在帝都里根深蒂固,光是論消息靈通的程度,恐怕不用等到巴赫多抵達丹頓霍姆的宅邸,他就要先被馬默給截住了。於是,想來想去,巴赫多隻能想到,要將這一切告訴絕對中立,又是馬默勢力所不及的學院衆人!
本來一路上巴赫多都走的相當順利,直到道南鎮。當他在道南鎮休息了一晚,隔天一早出發,卻在出鎮不久後,被一批蒙面人團團圍住,巴赫多就知道,馬默察覺了。
這批人讓巴赫多完全摸不着頭緒,但是從他們的每一招,都致命的狠勁來看,只有馬默有所察覺,還打算將他滅口才有可能。
巴赫多使出渾身解數,雖然順利逃出重圍,但背後卻中了一掌。巴赫多根本沒有時間療傷,他知道,當他停下來的那一瞬間,就註定了他的命運||死亡。以馬默的勢力,巴赫多絕對相信。儘管所有皇子都有私人武力,但是,要論食客之衆多,除了丹頓霍姆,全帝國已經沒有人可以與馬默匹敵。
逃亡的日子,顯得特別漫長,途中,巴赫多已經數不清究竟與幾批人交過手,到後來,巴赫多有許多次都踩在死亡的深坑邊緣,但敵人卻莫名其妙的敗退。巴赫多相信有人暗中幫助他,但是幫助他的人沒有現身,巴赫多找不出來。
有了神秘的助力,巴赫多總算撐到了學院,在學院外被東陸軍團的士兵攔截,從而見到穆恩,然後來到學院。
聽完巴赫多的敘述,現場是一片沉默。
“你說……王沒有脈搏和呼吸,那怎麼還會、還會改奏章呢?”哈頓索尼聲音有些澀然,帶着些不確定。
巴赫多搖搖頭,糾正道:“不是改奏章,其實只是翻奏章。”
哈頓索尼點點頭,又忽然搖搖頭:“不……我是說,王如果真的已經……亡故,怎麼還會這麼做呢?”
巴赫多既茫然又恐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傀儡術。”在衆人面面相覷中,一道篤定的聲音突然響起,竟是薩摩回答了這個疑惑。
“傀儡術?”樊勞瑞疑惑地問。
不只是樊勞瑞,其餘衆人也是滿臉疑惑。薩摩迎着衆人疑惑的目光,緩緩解釋道:“那是一種密術,讓死者在死去的那瞬間,留下一絲生氣,讓這絲生氣與施術者的能量共鳴。之後,施術者就可以利用能量的連結,來控制死者的身軀,只要每天補充一次能量,死者的身軀就能持續被控制。”這不過是魔族中屬於旁門左道的法門,一般低等魔族就會使用。
“能量可以這麼做?這是什麼密術?!”佛曼鈕詫異地道。
對於這個問題,薩摩並沒有回答,反而轉向巴赫多,嚴肅地道:“你看的沒有錯,你的父親的確已經亡故了。”
其實也不用薩摩解釋,衆人很快就聯想到,這種密術大概就是那種魔族玩意兒了!居然連這種密術都有,衆人對魔族的恐怖,有了深一層的認識。
聞言,巴赫多雙眼泛紅,聲音顫抖:“我知道,這一切一定是馬默做的,侍衛說過,馬默每天都會去見父王,其他人卻連見一面都很難。”
衆人本來就將歸併學院這件事,算在馬默的頭上,如今再聽說馬默極有可能殺死了皇帝,更以密術控制皇帝,暗中掌握了帝國大權,兩相對照之下,衆人對薩摩之前的說辭,已經沒有任何懷疑了。
哈頓索尼愁着臉,近似喃喃自語地道:“”他們“難道想要利用奪權的方式,讓帝國滅亡嗎?”
除了巴赫多,其餘衆人都知道哈頓索尼話中的“他們”,指的是魔族,但是事情是不是真如哈頓索尼所猜測,誰也不敢斷定,所以一時間也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