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陰沉的天在逐漸變暗,直到伸手不見五指,官方帳篷的營地內,陣陣轟鳴的柴油發電機在給整個營地提供供給用電。
斷電大概在三個小時前,這讓本就封禁許久的陽安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許多原本就被迫封禁在家裡的民衆有了小騷動,官方花了不小的功夫才安撫下去。
黑夜裡,乍現的火光伴隨着幾聲咳嗽,沈林咳得厲害,險些嗆出眼淚,手裡咂巴了不到一口的煙被無情掐滅。
果然,無論多少次他都抽不習慣這種東西。
隨手扔了菸頭,又從懷裡拿出蘇雍和等人帶給他的錦囊,沒帶猶豫的打開。
內部的東西在黃金錦囊打開的那一刻就開始躁動,乍現的紅光閃了沈林的眼睛,再一晃眼,他的手裡多了個在反覆扭曲的皮卷,皮捲上,猩紅的紋路刻畫的樓梯模樣十分清晰。
鬼樓梯!
「簡單點,有辦法嗎?」沈林隨口問,如果此時此刻剛剛那根菸沒掐滅,此時此刻砸吧兩口再配上一副隨性的語氣,一定很有畫面感。
手裡的皮卷沒有任何反饋,這東西的躁動從一開始就沒停下過。
「你想逃?你在怕?」沈林笑了一聲,他那雙烏黑的眼睛看着不斷閃爍的猩紅紋路,就像是要看到一切。
來自厲鬼的反饋再明顯不過,鬼判的恐怖或許已經讓鬼樓梯感覺到了無法解決的威脅,厲鬼迫切的想要逃離這裡。
「你怕成這樣,那意味着你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這一切有什麼後果你也很清楚。」沈林自顧自的說着,那皮卷也依舊躁動。
「人類社會有一句俗語,叫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這句話,如果能理解,那我建議你做點什麼,畢竟,落在我手裡,你只是被關押,等那隻鬼真的來了,你我都會死。」
沈林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於是又補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忘了,厲鬼不存在死亡概念,所以,你的下場是什麼,我不知道,但一定比現在要糟糕得多。」
這威脅很有作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擁有,躁動不安的皮卷瞬間沉寂下來,在沈林微眯的雙眼中,這東西竟然開始朝着打開的錦囊方向掙扎。
他想回去!寧願自願被關押,這東西也不願意在外面對那隻鬼。
沈林的臉色又一次陰沉了下來,他與鬼樓梯的溝通不客氣的說就是想死馬當活馬醫,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計劃。
現在,現實又一次無情打擊了他,厲鬼毫無辦法,甚至主動逃避。
沈林親身經歷過鬼樓梯事件,這東西的狡猾他再清楚不過,接二連三的事件每次都差點讓沈林死,如果但凡有希望,這東西都不會如此逃避。
沈林在內心將鬼判的恐怖程度又上升了一個數量級。
坦白說,他毫無辦法,他那貌似有可能性的計劃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在鬼燭失去效用後,他甚至沒有把握是否能夠吸引厲鬼。
黃泉路事件來自於民國,鬼判同樣來自於民國,現在只能期冀於這兩個事件能擦碰出火花,這是唯一的辦法。
「沈隊。」
不遠處傳來了王降的呼叫聲,沈林定了定神,將鬼樓梯重新關押,並收緊黃金錦囊離開原地。
「時間到了?」沈林邊走邊問,鬼墨加持後的他狀態穩定了很多,好過之前彷彿下一秒就會被鬼母甦醒後吞噬的境地。不算太糟糕,也不算太好,頂多算是從隨時會死到了半死不活,沒什麼太大區別。
「對,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包括你在內,我們目前還剩下6名馭鬼者,鮑明她們都已經在待命,心理建設已經做過了,他們經歷過一次,知道這次要面對什麼。」
「楚立呢?」
王降跟着沈林快速趕路的步伐停頓了一下,才慢慢說道。
「沒動靜,沈隊你需要再去看看麼?」
「不用管,讓其他人準備,我們出發。」
王降應了一聲是,朝着對講機言語了幾句,營地內數架待命依舊的無人機直接起飛,散向陽安市的四面八方。
陽安市,北郊廢棄倉庫。
說是倉庫,其實遠比尋常的倉庫要大得多,這裡原本是國內知名的建築企業囤積建築材料的倉儲供應鏈,單單是這片倉儲區域就佔地超20萬平方,哪怕在全國都是排的上號的大型倉儲基地。
這裡各式各樣的建築材料和還沒打理乾淨的各種廢料隨處可見,甚至因爲各種器械和隨處堆積的庫存不怎麼常見,混雜着各式各樣木料的味道以及機器焦油的怪味,再加上這面積其大的區域,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個陰森中帶着怪異的畸形迷宮,讓人內心忍不住發毛。
「地點就在這裡沒錯,希望路線圖是對的。」董冠峰用快速的掃了一眼手機的定位,又快速的收了起來,他不敢慢一點,彷彿如果不全神貫注,下一秒就會死。
牛民工和張媒婆的死像兩座大山一樣背在所有人背上,如果說他們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們會遇到什麼,那這一次,他們存在了實感。
沒有驚心動魄,沒有大場面,沒有什麼絕地求生,他們在遭遇厲鬼的那一刻,他們和屍體已經沒什麼區別。
死,第一次距離他們是那麼的接近。
「官方的無人機沒有徹底捕捉到厲鬼的蹤跡,在白骨索命事件的地點那裡,無人機自動跟隨厲鬼離去,但不到五分鐘就失去了目標,目前的路線圖是官方結合事件推測出來的軌跡,不一定會正確。」
年近九歲的丁一謹慎的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太多有用的線索。
「厲鬼離去的方向很不對勁,不在潮興路鬼宅或者黃泉路事件,亦或者我們標註的任何一起事件,結合我們之前推測這東西優先襲擊鬼的特性,我懷疑他這次前往的目的地要麼有新的事件出現,要麼是出現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情況。」
代號「鬼判」的厲鬼爲什麼會優先襲擊其他厲鬼,這無從而知,可目前的狀況無不佐證這一特性,沈林看着路線圖預估的方向,連連皺眉。
「是擊鼓傳花事件,這起事件官方關押了所有可能觸發規律的人員,可這東西的可傳播性和隱匿性比我們想象的要大,極有可能有什麼遺漏,之前我們的判斷很可能存在偏差,咒語不是厲鬼的本體,只是詛咒媒介,這隻鬼還在,只是因爲倖存人員的離開也跟着離開了。」
「王降,順着這個方向查,查查之前那所學校裡又沒什麼學生或老師老家在北郊方向,或者他們想從這裡離開,亦或者其他可能性,總之,順着這個方向去查,查北郊和之前觸發規律的人有什麼關聯性。」
「收到。」衛星電話那一頭王降直接回復。
交代完了這邊,沈林回頭看着在場所有人。
「你們首先記住一點,我們不存在硬拼的可能性。代號鬼判的厲鬼足夠碾壓我們所有人。在面對厲鬼時,一定不能直視對方,這極有可能是觸發規律的途徑之一,只要不直視他,我們極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規避必死的條件。」
「但這絕對不是可以高枕無憂,鬼判會優先襲擊鬼,麻煩的是,我們現在都身懷厲鬼,比起普通人,鬼判會優先襲擊我們,但只要不觸發必死規律,它的襲擊大概率會沒有那麼有針對性,六選一的概率,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做點什麼。」
「一旦發覺自己被盯上,朝着我們規劃的路線跑!想辦法引他離開,只要我們可能把他引到黃泉路事件的範圍內,我
們就有活的可能性。」
這幾乎等於看誰幸運誰倒黴,被盯上的那個等於必死,區別是早點死還是晚點死,最好在死之前再做點什麼,把厲鬼引到合適的位置。
那是一羣人拿命在做計劃,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幾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沒有在對方眼睛裡看到太多的情緒,之後便隨着沈林的一聲令下沿着前方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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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的計劃。」
同樣是北郊,尚未修建完畢的柏油路上,按理來說,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應該沒有什麼人才對。
可此時此刻,卻偏偏有那麼個人站在那裡,不算太長的頭髮,白襯衫西裝褲,搭配圓頭皮鞋,中年普通模樣,一副書生氣。
楚立不信任沈林,他也不喜歡被人當槍使,無論是沈林的話還是檔案裡的情報,他都只信了一半。
成年人了,合理的懷疑很正常,他有什麼理由要相信沈林對他掏心掏肺是真的?他又憑什麼打生打死冒最大的風險給沈林增加一份活的希望?
城市的邊緣地帶傍晚寒風瑟瑟,這裡四周的一切都帶着一股泥土的土腥味,眼前因爲修路被挖了半截的高速公路在楚立眼裡卻完全變了模樣,那是一條幽深的曲徑,通往叢林深處,目的地不知道是哪。
「幻覺麼?還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路?」
楚立分不清,饒是他渾身上下都已經是厲鬼的一切,他也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這個城市被厲鬼侵蝕的太深,恐怖的鬼域與城市的道路早已經不分彼此,哪怕楚立擁有一雙屬於厲鬼的眼,他也無法徹底看清。
「覆蓋城市,又幾乎不改變城市,截至目前爲止,這片鬼域裡,我竟然沒有遇到過太多的陰森與幻覺,很不可思議。」
楚立不是沒有見識過鬼域,他甚至親身體驗過沈林的鬼域,模糊的地帶和與現實存在隔閡的幻覺是鬼域的核心,這些鬼域無不和厲鬼的核心規律相關,可眼前的鬼域他卻看不出太多。
這裡太過正常,可反過來,正常下的異常就由不得人不去在意。
看着眼前那曲徑幽深的小路,楚立眯了眯眼,左胳膊突兀的斷裂,裂口處竟然可見星星點點的綠色熒光,那熒光像是根植在血肉中,早已經不分彼此。
斷裂的左臂順着那幽深的小路很快消失了蹤跡,楚立也沒管,轉頭順着其他方向離開。
走了不到五分鐘,楚立的臉色瞬間難看,木偶一般模式化的情緒很鮮明。
他的左臂失去了聯繫,毫無徵兆,原因不明,那條路的方向有什麼東西,不知道是否是沈林苦苦追尋的那隻鬼,但毫無疑問攜帶必死的詛咒。
楚立很清楚,讓現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沒了動靜,那條路上的麻煩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莫名的危機感讓楚立有了不一樣的動作,他那缺失左臂的身體開始四分五裂。
頭顱,右臂,雙腿,軀幹,各朝着一個地方離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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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北郊那一帶是陽安市的商業工廠地帶,在很早以前就完成了拆遷工作,那裡根本沒有村莊。可也正是因爲那裡是商業工廠地帶,學校裡有一些學生的父母在那裡上班,最有可能是一個叫張素潔的學生,她曾經跟之前擊鼓傳花事件的某個學生關係不錯,他的父母目前在陽安鋼鐵上班,廠房位置在這裡。」董冠峰指着地圖上的某個地點言道。
「那十有八九就是這裡,現在只希望這隻鬼能堅挺點,堅持到我們去,否則就是白跑一趟。」鮑明插了一句嘴,他現在憋了一肚子話,可沈林在旁邊又
不敢說,只能見縫插針一樣的禿嚕。
還沒等幾個人再說點什麼,眼前場景一晃,他們出現在另一片廠房位置。
北郊鋼鐵廠的廠房範圍一樣不小,沈林的鬼域現如今對厲鬼徹底失效,只能搶先鎖定這裡,希望一切還不晚。
「這裡一樣很大,慢慢找過去怕是黃花菜都涼了,趙曉彤,看你的了。」幾個人齊刷刷地看向那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
趙曉彤緊張了一下,咬了咬牙提起了褲腿,腳下赫然是一雙色彩異常詭異的繡花鞋。
鞋面不是尋常的花鳥魚蟲,反而是一個個扭曲的面孔小人,那圖案複雜,針腳細密,讓人恍惚一看,彷彿那東西有生命一樣,在緩緩蠕動着。
那雙腳踮了起來,步履輕盈,像是沒有重量。
在那一刻,趙曉彤像是換了一個人,他面色蒼白,眼窩深陷,微微歪曲的頭顱帶着一股莫名的微笑,她微微低頭,動作緩慢而莊重,像是在進行着什麼神秘的儀式,那蒼白的手指順着腳下的繡花鞋脫下,並穿戴在另一隻腳上。
左鞋右穿,右鞋左穿,正鞋反穿。在完成這一切之後那雙繡花鞋彷彿變了模樣,詭異的圖案更添扭曲和猙獰,趙曉彤就那樣邁動了步伐,她雙腳穿着那雙繡花鞋,就像是踏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之間,一舉一動都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