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蘇林信心十足的走出了貢院。
他一走出來,門口的圍觀羣衆就恰如其分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看,那不是蘇家灣的蘇家小子麼?年近十五還未開智的那個。”
“什麼,年近十五還未開智?那還能有發展嗎?”
“不知道,看這樣子,恐怕是自己放棄了吧。”
“應該是吧,現在剛剛午時,別的書生都最多答到第二卷解聖言,第三卷更是考驗靈性的詩詞,就算是秀才參考,這時候也未必能做完。”
“哎哎哎,他過來了……”
那人正說的起勁兒,旁邊的同伴就拉了拉他的衣袖,於是兩人趕緊閉嘴。
開玩笑,哪怕蘇林真的是腦殘,但也架不住萬一中了呢?士族和平民之間的區別讓他們選擇了閉嘴。
而等在貢院外邊的楊玉書也猛然站起身來。蘇家乃士族,對考試的流程楊玉書也大概知道一些。蘇林剛剛進去時,楊玉書也沒患得患失。但一個上午過去了,該想的也想完了,於是便找了個屋檐下等待起來。
但沒想到剛剛午時,蘇林就出來了。
她微微愣住,不清楚具體情況,本能的迎了上去。
楊玉書問東問西,蘇林也有一茬沒一茬的回答着,兩人便在一羣醬油黨的圍觀中回了蘇家灣。
——————
而這時的貢院裡,縣令李文鷹和兩位進士文位的老者已經恢復了過來。不管怎麼說,教化出一位童生試裡便詩成鳴州的學生,李文鷹都少不了獲得褒獎。但這個功勞太大了,恐怕主要功勞要歸池諾府裡了。最關鍵的是,那位知府可是李文鷹派系的死對頭。
所以李文鷹才差點氣的吐血。
剛剛恢復了一點,三人便攜手來到了貢院外。李文鷹乃是縣令,天然上的考生座師,剛走過來,就見到一位雖然瘦弱但器宇軒昂的年輕考生走出了貢院。
胥吏趕緊向三位老大人行禮,李文鷹心裡有事,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說道:“剛剛出去的是誰?”
兩位胥吏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位上前說道:“剛剛出去的是蘇家灣的,是蘇牧先生的獨子,不清楚具體名字。”
在李文鷹旁邊,其中一位老者站了出來:“蘇牧?莫非是四年前去世的那位秀才?”
胥吏點了點頭:“就是蘇先生。”
那老者這才點頭,摸着鬍子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看好這裡吧。”他轉身向另外兩人說道,“怎麼樣,有沒有可能是這位?”
另一位老者點了點頭:“很有可能,那蘇牧當初雖然未曾中舉,但才學不弱於舉人分毫,連王翰林都說他有進士之才。可惜剛正不阿,在州試中鍼砭時弊,最終落榜。如果是他的後人,說不定真能寫出名篇來。”
李文鷹才任縣令三年,對蘇牧毫無瞭解,聽見老者的話,他這才說道:“原來也是性情中人,現如今朝種奸臣當道,向那位蘇先生一樣在州試中鍼砭時弊,肯定是不討那些人歡喜。”
說完他狠狠的說道:“可惜陛下年幼,洪聖又鎮守聖殿,否則哪裡會讓奸臣當道?”
老者竊喜,李文鷹乃是大儒楊清樹的弟子,自然跟當權的左相不是一派。這下自己算是說到了心口上,這樣漸漸拉上關係,說不定能成爲楊清樹的人。
楊清樹桃李遍天下,又是陳國三位大儒之一,對自己等人來說可是當之無愧的巨無霸。
他諂媚的說道:“正是如此,所以剛剛詩成鳴州的,很可能就是剛剛這蘇家小子了。”見李文鷹表情輕鬆起來,他搖了搖頭說道:“可惜科舉自有規則,哪怕是縣令大人亦不得先開卷,只能等聖殿來人檢測之後,匯合府衙來人和學政司來人才能開卷。”
李文鷹點點頭:“既然是忠良之後,才學肯定沒的說,也罷,就等酉時開卷吧。”
說完三人再度看了看,就起身回到了縣衙。
申時一到,整個貢院便響起了座師要求停筆的聲音。而這時,做完了的學子自然鬆了口氣,沒做完的也只能悻悻交卷,只有幾個頭髮花白的老讀書人,抱着試卷死活不肯放手。
那座師年年都會見到這樣的人,一位主考兩位副考走過去,義正言辭的說道:“時辰已到,若再不交卷,就休怪我等請聖盤。若你等再堅持,落到智海破碎的下場,就不要怪我等狠心。”
那老者這才停筆,顫顫巍巍的伸手將試卷遞出,涕淚橫流的將試卷遞上。
主考嘆了口氣,今年總算沒請聖盤。等這份試卷收好,他便與兩位副考和幾位胥吏一起,將試卷帶到了縣衙大殿內。
此時的縣衙大殿內,一位身形高瘦的青衫中年人已經坐在了大殿上方,李文鷹和學政司來人分坐兩側,前邊還有三把椅子,正是留給主考和兩位副考的。
幾人簡單的見禮問候了一番,時間便已經接近酉時,那青衫中年這才說道:“諸位同僚,酉時已近,準備開卷了。”
幾人點點頭,那中年人這纔拿出一張圓盤,正是所謂的聖盤。而此時,那兩位副考頗有自知之明的將第一冊試卷平鋪開來,這部分試卷便是默寫的那部分試卷。
聖盤陡然大亮,金色的光芒高達三丈。那青衫中年大喜:“好,好,好,如此才氣,貴縣真是不同尋常,各位教化有方,當受天下學子敬仰。”
當金光消失後,他才率先將這些考卷翻開,每翻開一本都要仔細看一遍,然後寫好評語,才交到另外幾位手上。剩下幾人也是一樣,分別對好答案,然後寫好評語。
這一次縣試有五百多人蔘考,哪怕幾人身體受才氣滋養,半個時辰過去也纔看了一半。而這時,那青衫中年人卻微微一愣。
聽見他的訝異之聲,另外幾人也擡起頭來,李文鷹首先說道:“學士有何發現?”
中原五國,若有文位,皆是以文位相稱。李文鷹和這位青衫中年人文位都是學士,所以便互稱學士。
那青衫中年將試卷遞過來,笑着說道:“你看看吧。”
李文鷹詫異的接過來,細細的看起來,越看越是滿意:“不錯,竟然對了九成五,想不到我們這樣的中縣也有天才學子。”
青衫中年也點點頭:“五十題只錯了兩題,就算放到聖人世家也算上等,若無大礙,三十年後至少是一位翰林。”他向李文鷹拱手到:“學士治下果然是人傑地靈,當爲治學楷模。”
李文鷹心裡笑開了花,面上卻謙虛的擺擺手:“哪裡哪裡,也是學子們心向儒道。”他繼續說道,“按聖殿規定,這試卷可得乙上,幾位可有意見?”
衆人見兩人已有了決定,哪怕自己試卷都沒看到,也笑呵呵的點點頭,當下六個大大的“乙上”記了下來。
他們還不知道,若不是關明玉私下篡改,恐怕蘇林能抄出來個滿分。
第二卷解聖言,蘇林卻是僅僅得了乙中,蓋因其內容太過直白,哪怕解釋頗爲深刻,也僅僅得了乙中,跟另外兩卷並列,不像默寫獨佔鰲頭。
一個時辰之後,六人再次開始了第三卷。青衫中年卻眉頭一皺,金光三丈,不應該只是如此成績,連乙上都僅僅一份。苦思無果之下,他點開聖盤,看起了第三卷。
第三卷乃是詩詞,這一卷只要是個讀書人,哪怕是打油詩也能寫出來幾句。而想把詩詞寫好,就要寥寥二十多字五一疏漏,字字珠璣,才稱得上好詩。若要稱名詩,便要字字珠璣,更要意境內蘊。這樣的名詩,不是連文位都沒有的學子寫得出來的。
一大篇翻下來,幾乎首首平淡,唯有那麼三四首稱得上詩,有縣裡流傳的可能,但連出縣都不得。
而這時,李文鷹卻臉色頗爲奇怪。明明在學使來之前自己感受到了詩成鳴州之詩,但看到現在別說詩成鳴州,連出縣之詩都一首也無。
縣試中若詩成鳴州,那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連自己這位當地主官也會受到嘉獎,所以自己才又喜又惱。喜的是自己肯定政績多一道,憂的是功績大頭要給死對頭。
他心裡嘆了口氣,詩成鳴州是多大的榮譽?也許是自己感覺錯了吧。於是他再度翻開一卷答案,剛剛翻起到手的這一卷,就看見那位學使如同着魔。
那青衫中年學使一臉喜意,卻對當下的情況沒有絲毫察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死死的看着這首詩。李文鷹咳嗽一聲,那學使纔回過神來,激動的說道:“學士,有鳴州之詩!”
李文鷹反應過來,幾乎無法自已:“哪裡?”
他以那學使無法反應的速度飛身而起,將試卷抓過來,看向上邊的詩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一首詩二十八字讀完,李文鷹如同魔怔,智海里才氣奔涌,卻差了那麼一絲才能晉升。他遺憾的搖搖頭,看着那學使跟自己一樣,既有喜意盎然,又有慾求不滿。
兩人對視了一眼,見所有試卷都已經看完,幾人這纔將試卷拆開,按姓名擺好,這才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學使開聖盤吧。”
那學使點了點頭,口中唸唸有詞,白色的才氣光芒瞬間鋪滿整個大殿。而受才氣激發,每一份試卷都亮起了光芒,緩緩在大殿升起。
隨着時間的推移,多數試卷才氣不足一尺便停了下來,只剩下少數繼續升起。到兩尺時,已經只剩下十多份,幾人繼續等待,到三尺時,已經僅有兩份未曾停止。而三尺便是一個極限。
在幾人的注視下,其中一份終於在三尺時徹底停止。
而彷彿是擺脫了糾纏一般,另外一份試卷光芒沖天而起,如同煌煌大日,高懸三丈,照亮了整個大殿。
才氣三丈,聖人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