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雲陸之西,距離虹城大約七百里處。雲海深層,一條條巨大的雲鯨,正在內中翻滾嬉戲。皆是身軀龐大,最小的一條,也有百丈餘長。
幾乎每一個轉身,每一個遊動,都使這空中,雲霧翻滾,空氣震盪。
而就在這些雲鯨不遠處,一條宏偉無比,更勝那雲鯨身軀數倍的巨船,正靜靜泊停。
這條雲艦,長有五百丈。高亦有三十丈之巨,整整三十個樓層,左右兩側的窗口處,全是一架架製作精良弩炮。弦上架着一支支巨箭,隨時待發。
而此刻這艘七牙鉅艦的一處殿堂之內,一位銀髮中年,忽然‘蓬’的一聲,拍在一旁的案几上。令這以名貴紫檀製作而成的案几,立時粉碎,化爲煙塵!
目中更怒容微閃,神情陰寒地死死盯着眼前,一個半跪着紅袍人影:“剛纔的話,你再說一次!”
此刻若宗守在,必定可認出,這人便是一日之前,與他見過一面的林機。
而這殿堂之內的諸人,也都是身份不凡。那最上首處,正是西海濤雲城的城主越觀雲。而此人左右兩側坐着的,一是雲瑕山妖王風怒,一是烈焰山妖王雄霸。
雖是坐在兩側,卻是斜對上首,同樣高據在寶座之上。二人面上,也同樣是神情冷凝。
整個殿堂之內,滿斥着壓抑氣息,
“——三日之前,我隨任博去見乾天城主。纔剛說及令乾天山,讓出半省之地。那宗守就忽然發作,命人將臣等的衣物剝光,丟出虹城。臣盡力反抗,卻被宗原擒住,在衆人面前大肆羞辱之後,又被在城外懸掛,若非接引之人救助,林機幾乎就無法回來。”
那林機面上是一片青一片紅,全是傷痕。神情羞怒,咬牙切齒,語氣間就彷彿是恨不得將宗守生吞活剝。不過在越觀雲,與另二位妖王面前,卻不敢有半分添油加醋。只是言語間,充斥着挑撥意味。
“這些齷齪羞人之事,本不該說出來,污了王上之耳。只是臣那時的身份,卻是濤雲城使者,是我濤雲城的顏面。卻被乾天山之人如此羞辱,那些人,根本就未將我濤雲城放在眼中!”
而越觀雲的神情,果然也是陰晴不定,眼裡的怒火,幾乎透出目外。最後是咬着牙,冷聲寒笑:“好一個宗守,真好大的狗膽!給臉不要臉。跟他那個死鬼父親,倒是一樣的性子,軟硬不吃。可惜此子,卻無宗未然半成本事。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驕狂的資格。”
又看了眼摸樣狼狽無比的林機,越觀雲先是一怒,之後神情又轉爲緩和:“沒用的東西!給我滾出去,自己去尋靈師給你治傷。”
林機頓時微微一喜,卻不敢現於面上。再此俯身一禮,就匆匆退出門外。
而越觀雲也深呼了一口,將心境暫時平復。轉而向身旁默觀的兩人問道:“風兄!雄兄!不知二位以爲如何?”
那風怒四旬左右,身形修長精悍,與風煜有些相似。此刻聞言,立時是眼皮微擡,一聲冷哼道:“吾子死於紫雷槍宗原之手,除非乾天山肯將宗原交出,讓我千刀萬剮。否則我雲瑕山,是定要與他們不死不休!”
那雄霸也是一笑:“空口白牙,就要讓人交出半省之地,便是我們,亦不會答應。也難怪別人不情不願。又正好是宗原在若海峽,以三千鐵騎,大破我烈焰山與風老弟四十萬聯軍,氣焰正盛之時,那宗守更不可能答允。這一次,越兄是自取其辱了。”
越觀雲也不惱,微微頷首道:“這次是我相差了!本來是欲先禮後兵,卻不意這宗守敢如此無禮。能戰方能合,看來也只有將這宗守與乾天城的氣焰壓下來,才能再言其他——”
“正是這個道理!”
雄霸濃眉怒挑,一聲大笑,透着狂桀之意:“據我所知,乾天山庫藏的獸晶,已然不多。只需這一次,使其空手而歸,必定可使其國庫乾涸。即便那宗守前次大賺了一筆,拿出獸晶靈石來支撐乾天山,平息衆怒。卻也擋不住其附庸諸城,離心離德!宗未然十年基業,一夜之間,就可傾塌!”
話至此處,這雄霸卻又語氣一變,面上雖仍舊帶着笑意,目光裡卻滿是化不開的冷凝冰寒:“不過兩位,卻是千萬莫小視了此子,這宗守或者無法習武。可觀其外御強敵,內除奸邪的手段,卻是絕頂聰明之人。那宗世是何等樣的人,你我都知曉。靈法空,曾與你我交手數次,雖是敗多勝少,卻是東臨雲陸第一流人物。而那宗明宗皓,還有那宗師元,也非尋常人可以比肩。卻是被這宗守在一夜時間,或殺或擒,盡數平滅。甚至那天狐宗伯宗政,也被迫隱居。此人的本領,可見一斑——”
殿內的風怒與越觀雲二人,也是神情默默,凝重無比,
雖不說話,卻明顯對雄霸的言語,是深以爲然,
風怒更微微頷首道:“那日乾天山城之變,傳言太多,難辨真假。你我三城,布在乾天山的耳目,居然被盡數誅除,確然了得。再其繼位之後的數條政令,無一不是雄韜偉略,持之以恆,必可使乾天山勢力大增。此子或者真如傳言,無法習武。不過若再給他一兩年時間,說不定可真正掌握乾天山,使乾天羣雄俯首,甘心效力。不過也正因知曉其能,你我三人,此番纔會聯手合力——”
語氣接着又一變,語帶恭維道:“任那宗守再怎麼聰慧過人,在雲海之下本事,也不能及越兄萬一。此番我觀乾天山,最多隻能集齊五百雲艦,加上玄山城。數目不超過一千。我三城聯手,只艦隻數量,就勝過乾天山三倍。有越兄統帥,必定能使乾天山一事無成,鎩羽而歸。”
越觀雲聞言,是自負一笑,並不自謙。目光微微閃爍着:“我倒有個主意,既然這宗守不識好歹。不妨再遣使者,問問乾天山的那些走狗屬城,此番我三城合力狩獵,他們這次到底來是不來!是跟着乾天山坐吃山空,還是隨我等一起去獵殺精獸。”
那雄霸風怒,不由互視一眼,目裡都透着隱隱笑意。越觀雲所言,正合他二人之意。
就在同一時間,七百里外的虹城之內。被越觀雲雄霸三人,視爲‘強敵’的宗守,卻已經是把任博,氣的發癲。
那日宗守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灑出大把的金銀獸晶,買下無數名貴器物。僱請虹城內的幾個商家。把自家寢宮,裝飾的是奢華無比。又請來幾位精通佈陣的靈師,給這個小小宮殿,弄了個恆溫之陣,使裡面四季如春,足足用出了七八百枚四階獸晶。
最後甚至要將一個假山,搬到這艘無牙鉅艦上,弄個小小的園庭出來。只因時間不夠,難以搬運,這才罷休。
令任博是心痛到面色發白,有這些錢財,足可乾天山招攬近百位先天武師了,卻被宗守如此揮霍。
無論他怎麼勸,宗守都只當是耳邊風,全不曾在意,如非是還記念着宗未然舊日的情分,又對宗守還抱着幾分希望,幾乎就要立時掛冠而去。
整日除了給這數百雲艦,準備日用物資之外。就是每天琢磨着,要如此才能把宗守引入正途。
就連初雪,也很是看不過去,每日裡憂心忡忡。只是她素來惟宗守之命是從慣了,想要勸諫,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弱水則是毫不在意,心安理得的在那以六階熊皮製成的軟綿大牀之上,懶洋洋的睡着。
至於隨行的軒韻蘭,自然是看不過眼的。即便是外人身份,卻也覺宗守,有些過於奢侈了。
“我聽說世間的明君,素來都是尚節儉,重廉樸。君上可知,這一枚四階獸晶,可以使五百戶人家,十年之內衣食無憂?君上裝飾宮殿所用的錢財,更可養萬人之軍一年?”
初雪也是猛點着小腦袋道:“就是,當年君上可是連一頓好吃的都捨不得,每餐只吃四盤菜。”
一邊說着話,還一邊盯着宗守眼前。一張偌大的桌案上,擺着數十種菜。都是請名廚烹飪,色香俱全,令她口水直流。
軒韻蘭不由面現佩服之意,心想似宗未然這樣,纔是真正的開國君主。怪不得能白手起家,成就出在這偌大基業。可惜最後,卻偏偏敗在自己過於強大的武道天資之下。
宗守一陣無語,而後拿着筷子,重重一敲初雪的頭:“不懂就別胡說!我那些獸晶不花出去,難道放在自己袋子裡生黴?不知道這錢財之道,貴在流通麼?乾天山的有錢人不奢侈一些,大把花錢,那些窮人哪裡來的活路?”
軒韻蘭頓時錯愕,以看奇葩的眼神,看着宗守。恰好這時任博也走了進啦,聞言之後,也是身形怔住。
這種說法,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難道尚勤儉,還是錯了不成?